4、亡国之日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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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戈涅恹恹地睁眼，对上哥利亚的异色瞳。

    西格脚步一顿。他在王宫回廊的出口驻足，点开传送到光脑终端上的讯息。

    安戈涅不打算在这事上多费口舌。她略微坐直，等着他切入正题：“你想说什么？”

    “巡逻队已经锁定太空盗舰队的航向和大致位置，预估坐标已经发送到您那。小队已经整备后再度出发拦截。由于潮汐已退，预计6小时16分后与敌方目标接触。您看？要增援或者改变计划吗？”

    如果，如果真的是那样，指挥官要找的人岂不是差点——

    “抱歉……”哥利亚喃喃，显然不是很清楚自己在为什么道歉。

    更不用说眼前的oga了。

    西格也察觉自己失态，闭了闭眼，声音有些暗哑：“是多久前的事？”

    “我是认真的。我不在质疑你的能力，但是能多拖一秒就是多一点生机。你要负责的是追随你的所有人的性命。”

    “长官！巡逻队急报。www.cuilian.me”

    “老大，搅黄了你的好事对不住，但情况不妙，突然冒出来几个可疑的家伙，不知道用了什么装备，居然完全没侦查到。”

    西格熟悉这位副手的各种细微情绪表达。他为如何交代重大失误而苦恼时，就会反常地迟疑起来。

    然而，在她面前傻站了几秒后，哥利亚猛地转身。

    金属薄荷的气息兜头笼罩下来，咔嗒轻响，安全带松开。

    断裂的织带最下方悬着一枚长方形的金属片，被强硬地塞进她的掌心。

    安戈涅走到他身侧，直接用上刚才构思好的措辞，快速道：“我想在公共频道给追来的叛军发一条消息。我是政治通缉犯，又是oga，知道我在船上，他们可能不会对你们赶尽杀绝。”

    安戈涅点头又摇头，确认自己不会一张口就吐出来，才低低说：“第一次在清醒的状况下跃迁。”

    秘书官也仿佛没听到长官改口，流畅地顺着西格的意思拟定方案：“那么，我立刻和陶朱双蛇集团联系。在联盟的空域附近，估计需要他们的人出面，作为第三方斡旋谈判。”

    呼——随着长长吐气，跃迁的晕眩减弱，她终于有了点活着的实感。

    再争执也是浪费时间……安戈涅强自忍耐，调整了一下表情，蓦地挨到哥利亚身侧，双手捧住他的脸，强行把他朝自己扳过来。

    可并不是这样。

    他又一阖目，什么都没发生似地扫了一眼坐标图：“接触地点接近自由联盟的势力范围。”

    “但是……遗憾的是，敌方主舰在火力稍加缓和的空隙，趁机利用星空潮汐特性，直接跃迁到了王国边境。”这么说着，秘书官忐忑地抬起头来。

    西格收回视线，重新迈开步伐。军车早在回廊尽头的小广场上等候。

    “我也——”西格骤然收声。

    冲入星空潮汐的瞬间，船只必须停止重力模拟等辅助系统。剧烈颠簸翻转之下，那种内脏仿佛要移位的体验，对不少太空盗来说都颇为煎熬。

    许多年前某天的卫星环分外明亮，至今在他记忆深处绵长地燃烧。

    哥利亚挠了挠鼻尖。他这才想起，民用飞船跃迁前都会让乘客进入睡眠。

    “就在不到一小时前，巡逻队得到许可，出动追击袭击客船的太空盗团伙，”秘书官也在快速浏览线报，一边看一边筛选汇总他那里得到的信息，快速为长官交代情况，“在交火时，对方往公共频道投放了那么一段视频。”

    啊？安戈涅头上几乎要冒出一个问号。

    她等于在指责他自大、不负责任，他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信息素也不由自主变得有攻击性。她打了个寒颤，并未退让。与此同时，通讯频道中一片嘈杂，重叠想起受损汇报：

    “该死，是黑制服！”

    显然是以为安戈涅之所以表现异常，全怪他突然靠近。

    西格脸色异常苍白。他盯着已然播完静止的视频画面，深蓝近黑的双眸亮得吓人。

    通讯音嘀地响起。

    “我有话和你说。”

    纵然陪伴西格多年，秘书官还从来没见过这位强大的alpha在人前表露过任何过剩的感情波动。

    他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扬了扬眉毛：“不信？我做给你看。”

    秘书官正要回答，却冷不防想起：这位安戈涅殿下正是黑发红眸，年龄段符合，还是个oga.之前西格将搜索范围圈定在王室强行征收的oga身上，于是名单上竟然没有一位王室成员。

    安戈涅与死亡的恐惧对抗着，命令自己立刻冷静下来：必须阻止叛军击沉这艘飞船。可她又没有太空战的经验，连刚刚叛军怎么快速击溃太空盗都不清楚。

    “呃——喝点热水，会好受一点。”

    吃药比喝水有用。安戈涅忍耐住扁嘴

    “核对通缉令之后，视频中的应当确实是公主安戈涅。考虑到如果造成oga伤亡，也许会引发舆论声讨，再加上对方身份较为敏感。巡逻队改变了战术，改为轻火力牵制、剥夺敌人战斗力的策略。”

    “虎鲸号……失去联络！！”

    语毕，他看向回廊外的夕色。

    不，肯定有她能做的。

    她为什么会回到死亡前，还是说那是预知的幻觉，这些都不是眼下最重要的：

    不，你不能！安戈涅差点脱口而出。

    西格颔首：“就那么处理。”

    半明半暗的天幕之上，首都星的两个月亮已然升起。虽然沿用了“月亮”这个称呼，与环绕人类文明摇篮那皎洁且唯一的白色卫星不同，它们常年泛着淡淡的橙红。

    哥利亚的反应也完全一致，下达命令的同时，他开始搜索可以跃迁的潮汐坐标。

    秘书官利落应下，心头却又飘来一朵忧虑的云。

    ※

    他吞咽了一下，努力振作起来：“巡逻队会承担此次失误的全责。”

    ※

    哥利亚惊讶地看向她——用的是左眼，右侧的电子义眼依旧在自顾自快速移动着。他没多想就回绝：“没必要。三天两头碰到这种事，我能甩掉他们，你不用紧张。”

    “防护罩中弹！”

    通讯频道里欢声雷动，太空盗们吹口哨的吹口哨，唱歌的唱歌，庆贺他们千钧一发，成功从死神爪下脱逃。

    西格的故乡戴拉星在傍晚时分，则是另一种景致：

    肯定不会！

    说到这里，beta秘书官过于认真地盯着投影屏，窘迫地停顿了片刻。

    和刚才一模一样。叛军来了。

    “这艘船的主控万｜能｜钥｜匙。”

    当主星的光辉退却，不论在哪都能看见卫星环。环绕戴拉的细小天体连缀成串，宛如一条横贯天空的淡蓝紫色珍珠项链。

    “我是圣心联合王国王室成员安戈涅。我在这艘……”黑发红眸的年轻女性的视线从镜头正前方偏移了些微，像在读一旁不知什么地方的文字，“这艘幽灵鲨号上。”

    哥利亚一闭左眼，嘴唇绷起，猛然抬手在颈间一扯。

    西格却已经收敛好情绪，换回了缺乏起伏的利落说话腔调：“他们的决策没错，不用处罚。”

    是一段视频。

    她再次直视镜头：“作为一名oga，我有寻求自身安全的权利。另外，身为流亡王室的一员，我依然拥有外交豁免权。请立刻停止一切攻击。”

    她不主动接过，哥利亚就尴尬起来。他的红发略长，在脑后扎成一个小辫，苦恼时他就不自禁地去拨弄发辫，比如现在。

    就在秘书官以为刚才的事件已经处理完毕时，西格猛地驻足，侧首淡然吩咐：“另外，绝对禁止击沉敌舰，务必确保她——安戈涅的安全。”

    太空盗头目努力舒展面部表情，硬邦邦地来了句：“别怕。”

    赶上了。

    趁着火力减弱，幽灵鲨号跳入了陡然出现的星空潮汐浪尖，跃迁到了这一片小行星带的对侧，暂时甩掉了追兵。

    他一向给予执行任务的下属几乎绝对的决策权。战场瞬息万变，如果每个决定都要层层请示，只会酿成大祸。

    见西格不打算追究巡逻队攻击外加放跑公主的责任，秘书官顿时觉得自己刚才的担心是多余的——指挥官阁下的判断当然不会因为私情动摇。

    红发alpha打量了她片刻，不太确定地问：“第一次跃迁？”

    舰长室里，安戈涅瘫在安全座椅里，半眯着眼睛，甚至没力气抬手，去解那紧得像要嵌进肉里的安全带。

    她未必能有再来一次的幸运。www.airan.me

    秘书官能够清晰读出西格此时此刻的震惊、困惑，以及一种……接近恐惧的情绪。

    数据加载完毕，视频第一帧画面投放出来，西格瞳仁骤然扩张，而后急剧收缩。

    他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安戈涅不明所以，用眼神追着他的背影，却见这家伙到墙边的饮水装置那里，拿了杯加热过的纯净水回来。

    安戈涅长久地沉默。哥利亚察觉她不太对劲，不由后撤些微。她僵硬又苍白的脸映在一蓝一黄的异色双眸中，他愣了愣，下意识皱起眉头，而后讪讪地松开手。

    警报声几乎盖过了她最后一句话。但她知道哥利亚听见了。

    这位beta文官顿感自己窥见了不该看的秘密，有些慌乱，难得犯了结巴：“十、十五分钟前。”

    也正是这份对反抗军成员能力的无条件信任，换来了内部各级对指挥官的尊敬。

    就连反叛军发动总攻前的誓师大会上，西格都是冷静的。仿佛他已经将身为人类的感情视作冗余的机能，利落地从身体中切割出去并淘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