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亡国之日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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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很想确认新光脑是否离开了店铺还可以正常使用，安戈涅没敢驻足。化乐星城远比她想得要危险。她无法确定只因为她让他们做成了一笔生意，并且等于在他们手里留了把柄，她就能够安全离开金鱼街。

    行走在港区的路人大都外表光鲜。当身穿救济服装的安戈涅从他们身边走过时，大多数人最多只施舍她匆匆一瞥，更有人视她如空气。

    不得不徒步的安戈涅路过一家又一家亮堂时髦的餐厅。

    透过某栋建筑物上层的摄像头观察人群，很容易发现安戈涅身后大约五十米的地方，有一个人不紧不慢地跟着，不论她怎么变幻路线，都紧紧跟着。

    除了船票和光脑，还有无可避免的花销。好巧不巧，安戈涅的肚子这时候发出了不满的叫声。她不由后悔为了维持娇气刁蛮的oga人设，没在幽灵鲨号上多吃点东西。

    除了饿了点，累了点，前往车站的路途还算顺利。

    玩具熊沉默了几秒：“五千，当场付清。如果你提供的身份本身出问题，我不负责。”

    “一万买个全新的身份你还嫌贵！”

    她忽然有些不寒而栗。

    她还是太没经验了，那时就该意识到，花星币如流水是王国货币飞速贬值的表现。

    ※

    这样还是要支出两百……安戈涅犹豫着，从店铺深处忽然走出两个戴墨镜的人。他们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还是不够低，经过安戈涅身侧时，她清晰地听到他们的争论：

    港区不过是个摆得整整齐齐的仿古玩具箱。

    这里的光污染极为严重，在高处看还不觉得，真的在市区行走，便无法忽视头顶笼罩着成片的紫色光雾，还时不时会被近处的巨型动态打光和招牌闪到。

    摩天高楼。

    那两个王国人闻言立刻加快脚步汇入人流，但是坐在隔壁店铺门前台阶上的一男一女，却像是接收到了信号，慢吞吞地站了起来，同方向走进了人群。

    “联盟居民新身份账户一万，定金八千，一次性付清。”屏幕中的奇怪玩具熊吐出变声处理过的语句。

    从外面看到的车站内部、还有更后方的天空，全都是投影造成的错觉。门后只有水平线方向延伸的长站台。

    金鱼街。

    成群的巡逻飞行器在高楼的缝隙中游弋，那闪烁的蓝光让安戈涅无端联想到一只只注视着所有人的眼睛。

    而这也意味着，无意得知这件事的安戈涅，也陷入了相当不妙的境地。

    蓝头发挑了一下眉毛：“行。”

    还不如直接抢钱。

    只售卖日票，价格100星币。

    安戈涅呼吸一滞，随即意识到自己正在俯瞰化乐星城——港口区原来是镶嵌在巨型空间站边缘的一座高空人工离岛，化乐星城真正的市区在下方！

    半个小时后，站在金鱼街的十字路口，安戈涅习惯性抬头看了一眼天，立刻阖目。

    蓝发青年表情一下子变得阴沉。他恶狠狠地瞪了那两人一眼：“闭上嘴。”

，没搭理虚拟销售员的问候，立刻想默默退出去。

    金发青年做决定向来不需要太久。停滞只有须臾，他的手指再次轻巧地在浮空的界面上拖拽敲击，送出一条讯息。

    蓝头发的视线随即落到安戈涅身上。

    眼前这混乱又深邃的泥沼才是真正的化乐星城。

    只有经过公证链接，光脑设备才能同时发挥身份证件、银行账户、电子通讯端这些功能。

    她现在身上只剩下2343.42星币，除了刚才一口气支出的五千，还有五星币则是来金鱼街的车费。

    安戈涅没给虚拟店员用上推销话术的机会，毫无留恋地走了出去。

    行走其间，就仿佛闯进了旧世界绘本里的童话小镇：行道树绿意茵茵，建筑物的屋顶和墙面都是快乐的糖果色，天顶投影的蓝天白云几乎能以假乱真，空气中甚至还弥漫着淡淡的甜香。

    安戈涅咬了咬牙：“好。但要给我一个新的光脑终端，你卖399的那种。”

    而在这些巨物的脚下，是连绵起伏的丘陵。再一细看，哪里有什么丘陵，分明是层叠堆积的建筑物。

    站外是灿烂晴天，一线之隔便是不眠永夜。

    “新生意。”蓝头发简洁地说。

    眼下没有列车进站，浮空轨道后方一览无遗。

    从蓝头发的反应判断，这门生意的存在绝对需要保密。刚才那两个人恐怕要挨一顿打，甚至遭受更严重的伤害。

    蓝头发接过终端看了看：“抵掉199，不能更多了。”

    刚开始，她还停下来看几眼投影在入口玻璃门上的菜单和宣传动图。渐渐地她目不斜视，只默默地攥紧口袋里的卡片，苦中作乐地吸几口店面门前散逸的食物香气。

    他忽然抬手打开通讯界面，旋即停住，好像对自己的动作十分惊讶。

    安戈涅在口袋里掏了一会儿：“如果我把这个光脑卖掉换别的，怎么算？”

    安戈涅脑海中只剩下这个词语。

    刚才的那个“玩具熊”似乎是个黑客，擅于将不存在的身份信息植入各国的情报认证系统。

    是刚才去追那两个王国难民的男女中的一人。

    “那两个口风不紧的蠢货不愿意，但我有一桩生意可以给你们做。”安戈涅尽可能让自己听起来冷静、有把握。

    她不清楚联盟地下世界的行情，但和首都星比起来，这里的溢价有至少一成。

    可惜港区一切的标价都和市容一样漂亮。

    闪烁着大促销标签的旧款也会立刻吃掉她身上一半的钱。

    安戈涅来到了港口区车站广场。这座车站形制也十分复古，和王国的颇为相像。

    安戈涅左右张望，看着显示器上方的摄像头说：“我现有一个干净的身份账户，但不方便公证链接到新的光脑上。”

    这不是件好事，难以分辨星城的摄像头密度有多高。安戈涅有些不安，加快脚步混进人流。

    安戈涅下意识低头，而后才想起她现在戴了假发和口罩。

    何况她的脖子上还戴着那枚抑制环，不会有人知道她是oga。只要没人特别留意她，和通缉令对上号的可能性就很小。

    这并非错觉。

    “最便宜的199星币，不过我推荐你买399的，除非你只想用半个月，那当我没说。”染了一头蓝发的青年倚在老旧的柜台边，抽了口电子烟，一脸这生意你爱做不做。

    “反正就这一次。”

    安戈涅缩在人堆里，低头一把扯下了褐色假发，任由它掉在地上。她而后摘下兜帽，将黑发露在外面。

    提温默然旁观着这景象，从脸上很难判断他在想什么。

    但想到面前并非真人，而是全息投影，安戈涅便厚着脸皮问：“要买二手低价光脑，我该去哪里？具体怎么走？”

    但她依然觉得自己被跟踪了。

    她差点笑了。这运气可真是绝了，在金鱼街随便走进一家店，就进了有造假副业的灰色店铺。

    路标显示，走到港口区接驳车站需要40分钟。而步行区内唯一的交通工具，是复古的有轨电车。安戈涅动了偷懒的心思，过去看了一眼：

    “他们就是看着王国来的难民太多坐地起价！”

    穿过一片摆满电子器具的货架，安戈涅面前是一面脏兮兮的布帘。蓝头发手一伸就掀起来，里面赫然是一个显示屏，一个诡异的卡通玩具熊坐在画面正中。

    “欢迎再来”字样的压在半圆形透明屋顶上方，不知道为什么，车站后方的天空色彩特别艳丽。安戈涅低着头，随人流步入车站大门。

    最初从王宫中逃走时，安戈涅的亲随带了不少星币。但那些硬通货路上用来贿赂、购买物资和假身份时就消耗殆尽。

    在平台之上再横插平台，楼宇之间挤出多一间平房，街道和房屋在各个不可思议的高度和位置野蛮生长。道路桥梁修筑也毫无规律，有的直接贴在楼房外立面，外墙色彩艳丽的投影以及车灯勾勒出外墙和屋檐轮廓，宛如流淌在建筑群之间的霓虹河川。

    销售员笑容可掬地静止了几秒，才回答：“下城区的金鱼街是化乐星城最大规模的电子市场，在港口区搭乘接驳列车到中央广场站，而后换乘浮空轨道车13号线可直达。不过，二手、旧款、以及低价光脑产品使用有风险，质量一旦出现问题，不受自由联盟消费者权……”

    里面附带摄像头的坐标，以及圈出跟踪者的视频片段。没有文字指令，也不需要。

    港口区是个全步行区，商店鳞次栉比。有赖昂贵的全套生态系统，这里的街道和星球上的城市没太大区别，甚至环境更优美。

    后一句是冲着蓝发青年去的，并且暗指那同样溢价。

    她的眼前陡然一暗。

    临走之前，蓝头发听说是人工智能推荐她来金鱼街买二手电子设备，那微妙的表情也让她在意。

    如同玻璃纸水果硬糖的漂亮街区突兀地到了尽头。

    蓝发青年眯着眼看了她片刻，下巴往店铺深处一点：“进去谈。”

    这两人明显带着王国首都星地区的口音。

    民用飞行器疾驰而去，尾灯拽曳出绚丽的红蓝光弧，穿入合金与玻璃的森林，里面的每一颗树都是高楼。

    不，这些造型各异的建筑是名符其实的擎天之柱。每栋高楼的顶部都与巨型空间站的主体结构相嵌，几近触碰透明顶棚外的宇宙虚空。安戈涅本能地数了数，支撑起星城的楼柱共十二座。

    接连接受现实的洗礼，安戈涅只觉得帽衫口袋中的那几张通货卡的分量，忽然变得极为明晰。作为她眼下的全副身家而言，这几张卡片太轻又太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