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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礼毕,有百姓好奇向修真者打听了一句:“敢问那是哪位神明?”

    天地震颤,有人一拳轰开了天幕,从天而降。

    山顶的动物们似有所感,四散逃开,鸟飞绝,兽走尽,唯有一只好奇的鹿探头探脑盘桓不去,被她挥手赶走。

    此前,他们曾通过信件沟通过此事,修真界有少数人觉得这些飞升者被压抑太久,爆发起来究竟如何亦未可知,是一股不可控的力量,提前把计划透露给他们未免不够稳妥,但薛宴惊坚持如此。www.qianlan.me

    修者答曰——

    事到如今, 也的确不必再说,以死偿还便罢。

    一桩桩一件件,孰人能等闲视之?

    但她要扮演的不是受害者,而是拯救者。

    她会继承他们的遗志,守护这个世间。

    她已无需御剑,意随心动,一瞬间已经踏遍九州四海,把它们种在了凡界的每一个角落。

    ———

    从此世上再无仙界,有的只是一座完整的不周山。

    “神明……”有凡人望着这幅奇景喃喃低语,“一定是神明。”

    一封仙人十罪书, 本就不是为众仙写就, 而是入所有修士的耳,把仙界这块蒙了几万年的遮羞布掀开,让大家一窥其下肮脏与污秽。

    他们一边砍杀,一边质问着为什么,句句锥心, 字字泣血。

    仙界那些完美到虚假的花草已经被尽数拔除,随着生灵们奔波来去,将种子带到这片山峰上,它很快将重新被凡间的草木所覆盖。

    大家执意要拜她,薛宴惊也就飘浮于高空之上,受了这一礼。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肯取下颈间属于她自己那一只颈圈,低头看了看那陪伴自己十余年的东西——最初是束缚,后来成了一种警醒。

    被天降异象惊得跑出来围观的凡人百姓们见了,以为他们在参拜神明,也纷纷跟着跪了下来,高呼“神明在上”。

    她手下动作顿了顿,转身看向三师姐:“有你们在,我怎么会变成大恶人呢?”

    “好。”

    “薛道友终结乱世,为天下修士重开碧海青天,当得起这一拜。”

    她被佩戴上一只项圈,当作奴隶,反抗不得,挣扎求存;她被卷进阴谋一场,被故人面孔欺瞒戏弄,被人生生搅碎元婴;她亲眼看着鸡鸣狗盗之徒妄自称仙,在她面前高谈阔论;她得知了令人心气难平的肮脏真相,听说她的父亲死在了仙界……

    薛宴惊再抬手时,手心多出几十只淡绿光点,这是所有巨树的遗骸,她打算把它们播种在凡间。虽然为了彻底杀死那些仙人,它们的神力已经尽数被她吸取,变成了凡树。

    有人热泪盈眶,跪下来亲吻着下方魂牵梦萦的土地。阔别已久,人间俯仰已千年。

    他们被敌人飞溅的鲜血和自己的泪水糊了满脸,本以为是被异族压迫,才为奴为仆千万年,但这些仙人本不是异族, 而是与自己一样出身同源的凡人, 让这一切看起来越发可悲、可叹、可笑、可鄙。

    这一日,下界众生见识到了一幕此生难忘的奇景。

    薛宴惊在一个街角遇到了燕回,她已经停了手,安静地看着飞升者继续追杀余下的仙人。

    燕回深深凝视她一眼:“万幸你没有成为一名大恶人。”

    拜了古人,大家又要来拜薛宴惊。

    她手心燃起火焰,将这只颈圈焚烧殆尽,又抬手在额间一抹,抹去了眉心花钿的痕迹,看起来便与飞升前一般无一。唯眉眼间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韵印证了她的成长。

    她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必如此。

    那些被压迫太久的飞升者还在发泄着满腔的怒火,他们抱着满怀的期待、满心的赤诚飞升至此,迎接他们的却是阴谋算计、鬼蜮人心, 他们被迫折了一身傲骨, 散了一身风华,不知在这个地方挥洒了多少血泪,也曾亲眼目睹同伴死去、埋骨他乡。

    她不能哭泣、不能示弱、不能倒下,她是屹立在众人心中唯一的神明、最后的防线。

    燕回张开双臂,一把将她揽在了怀里,像以往一样,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但把它们种在凡间,也算是一种了结。

    终有一日,她大概也会如他们一般,以身化树,泽被苍生。

    “她是薛宴惊,这天地间唯一的神明。”

    而被追杀的仙人们经历了嘴硬、求饶几个阶段,终于沉默下来,无言以对,无话可说。

    所以她没有哭过。

    “事实证明,你坚持让他们参与进来是对的,他们的确需要这个。”燕回道。

    她于天际缓缓坠落,落在了凡间的不周山巅。

    “我们回去吧。”燕回说。

    于是薛宴惊被重新拉回了凡间,她看了一眼余下的仙人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算了,让他们杀吧,我不参与了。”

    仙人一个不留,他们的血液会化作山巅草木生长的养料。而所有修真者和飞升者都随着不周山返回了凡间。

    薛宴惊微一抬手,让几名试图逃窜的仙人在空中逐一爆成了一团团血花,正觉得仿佛放烟花一般颇得趣味,忽听燕回放轻了声音道:“这十余年来,你一定吃了很多苦。”

    其他人见到她都会鞠躬、行礼,只有燕回给了她一个拥抱。

    薛宴惊挥了挥手,令所有人的颈圈脱落。他们手中闪着金光的兵刃,也重新化为点点金芒,没入她的指尖。

    听了三师姐的话,薛宴惊笑了笑:“很多人都告诉我,杀戮不能解决问题,但不巧,我一路走来,几乎大半问题都是靠杀戮解决的,不管它有没有用,至少仇人的血确实令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这一日, 仙界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中心城地势最高,新鲜的血液一直向四周流淌,未有一刻停息, 似乎直要顺着仙界边缘滴落到凡间去。www.keran.me

    那人一袭白衣,衣不染尘,单手托举着一仞巨大的山峰。

    的确是神明。

    但他们本可以是神, 本可以是神啊……

    十年一梦,她表现得举重若轻、游刃有余,于最窘迫之时仍要谈笑自若,被恶意包围孤立无援之时也要意气自如,其实她却又何尝没有满心怒火、满腔悲愤。

    她将手中托举的那仞山峰放置于不周山顶,随着一声巨响,两半山峰竟似天生就该如此般,严丝合缝地长在了一起。

    万般生灵这才欢快地啼叫着,重新回到了这片山峰之上。

    所有知情者,沉默地随她一拜。

    结束这一切,她躬身,对着这些逝去的古大能者拜了一拜。

    一道瀑布从峰顶坠下,气势磅礴,一泻千里,径直流淌进山脚下的寒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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