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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依旧和莱姆斯一人占据一张扶手椅。手里捧着一杯茶，我小心翼翼地望着莱姆斯。他一只手扶着脑袋，和之前一样盯着壁炉里处看。

    “你知道吗，其实这两周以来，我也因为没有和你好好谈论这件事情而感到内疚，抱歉。我希望你可以对我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话锋一转，“要先给你泡杯茶吗？”

    他下到地下室去，我不知道他这一次准备在里面待多久。我还是没有喝手中那杯茶，让我怀疑今天的自己是不是不适宜喝茶。我好像在等着准备把这杯茶让给他，但这没什么特别的，甚至茶还冷透了。茶杯中仿佛浓缩着整个世界，所以从茶叶残渣中可以预知未来。我说的不是西比尔·特里劳妮那种疯疯癫癫的预言，我说的是茶叶无形中对人类形成的智慧。

    当我缩在扶手椅里时，我感觉自己的感情从身体里被抽离出来。不时地有搬弄东西的声音从地下室传来，令我不禁好奇那是什么样的一张旧沙发，多半也是他的外祖父母遗留下的旧家具。我去过几次地下室，除了我们放在那里面的蔬菜之外，有一半的空间被一些积满灰尘的旧物占满。它们可能是在莱姆斯的外祖父母去世后被收进地下室，有人就是不想睹物思人。我以为他会把小天狼星送给他的袍子永远藏在衣柜里，但是昨天还看到他穿着那件衣服。

    “说到这个，我爸爸好像认识你的父亲呢。”我说。

    “当然，我欠他太多人情了。”

    我也整日忙于研究。说起研究计划书，贝尔比勉强觉得能看，然后把我的计划书扔进他办公桌的抽屉里，给我布置了几个实验任务。在他看来，我的魔药知识根本不足以支撑去发明点什么的念头。他让我把荆豆切碎，分别制成粉末、浸剂、提炼精油的方式去实验它们与狂狼症患者（之前与亚瑟·韦斯莱住在同一个病房的那位）的血液会产生什么作用，还要记录添加胡椒薄荷与不添加胡椒薄荷产生的效果，以及在月光下熬制的浸剂的效果——整个研究室的人每天都在做这些工作。

    “怎么了？”

    “我可以帮你清理它。”

    “你会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呢？”

    “其实——唉，我并不是不想，是我不会，我从没有过和别人讲述过这些。”他努力地聚集脑海中的词汇，“一想到连倾诉都不会，反而让我看上去有些可笑。我第一次和你讲关于小天狼星和我学生时代的故事，那都是过去了十几年，我终于准备好开口了。你现在一定很难相信，但我这几天不觉得难过，也不悲伤。因为总是在想那些事，感觉自己已经死了，留在这里的仅仅是一具空壳，或许不难过不悲伤的理由是因为我忘记了如何难过。”

    “是吗？”莱姆斯挑起眉毛，“他从来没和我说过他的朋友或者同事之类的。”

    “你认为他会在意吗？”

    目前荆豆和狼头草提取物的效果是最好的，但最好的效果也只不过是等同于狼毒药剂的作用而已。贝尔比说，荆豆和狼头草可便宜不到哪里去。

    只能耸了耸肩说，好吧，忙起来也好。

    “你最近不想去看看他？”

    我答应她，陪她去见戈登·霍普金斯一面，然后离开圣芒戈。

    父亲用家里的猫头鹰寄来一封信到多佛的小屋，邀请莱姆斯和我去我家吃晚餐。我没告诉父亲最近我们经历了什么，但莱姆斯还是乐于答应这个邀请。他向来只能站在我家街区的人行道上，或是我家门前的台阶上，现在他终于有机会沿着门廊走进我的父母最用心布置的客厅与餐厅。

    大雨把我们都困在屋子里，让阴郁的心情裹挟着我们，无法脱身。好像每个人都被一块黑色的石头堵住了喉咙，连呼吸之前都要思考是否会惊动些什么。

    “不，没那么糟。只是我还在担心你，虽然上次在陋居你看起来已经放下了——但是，还是在想他，对吗？”

    如果莱姆斯能够在地下室里想起他疯狂的往事，我希望他可以多想起一些，巩固到直到再也没有什么灰暗的东西把他心里的宝藏冲走。

    我召唤来一条毯子，盖在他身上。伸手想抚平他的眉头，但最后手还是落在他的头发上。我拧着他耳边一撮碎发，最近他的头发越来越长，胡子也长成了络腮胡，鬓角处又开始冒出几缕白头发。

    “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们不止会共享一张沙发，还会共享快乐和痛苦。所以不妨说点什么，莱姆斯？”

    终日的忙碌，使我在得知小天狼星的死讯的一瞬间，情绪就到达了顶峰。一直到今天，已经在无意识中度过了两周，我甚至有些忘了如何悲伤。莱姆斯也是如此，他在头几天看上去郁郁寡欢，之后我发觉他也总是在忙，不知道他上哪儿找到这么多事情可以忙。他说，要做去和芬里尔·格雷伯克谈判的准备，要继续调查动向，要完成凤凰社现阶段的任务。他逼着自己没有时间被苦痛吞噬，我不知道该感到庆幸还是无措。

    我停顿一下，反问他：“我们为什么不添置一张可以坐在一起的沙发呢？你不认为单人扶手椅看起来有一些寂寞吗？”

    他在扶手椅中换了个姿势：“你说得对，是得有些改变了。”

    他可能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思维控制梦境的力量比我们想象的要强太多了。算了，这么一想，到底是他主动的还是他不由自主地让疲惫击倒自己，权当是一个聪明人的做法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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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好像耳蜗里还有木柴燃烧劈啪作响的声音。他唰地一下站起来，含糊地说自己去泡一杯茶。他逃进厨房，开始捣鼓那些茶叶茶壶茶杯，我却沉下肩膀。他总不能指望躲进茶壶套里就能拯救自己，只是这会儿让他躲在茶壶套里吧。我捧着自己那杯没有加牛奶和砂糖的茶，意识到劈啪作响的不是壁炉中的木柴，而是敲击在玻璃窗上的细碎雨点。

    “你还好吗？”

    地下室安静了很久。我把茶杯放到一旁的茶几上，沿着活板门下的台阶走进地下室。和客厅一样，这里也有一盏气灯挂在天花板上，亮度却非常微弱，只能勉强看到摆放在地下室里的东西的轮廓：原本罩着旧沙发的白布被扯到一边，莱姆斯颀长的身子陷在沙发中央，他双手交叠放在胸前，睡得很沉，胸口随着他呼吸的节奏起伏，好像个长途跋涉了一天一夜的旅人。也难怪，精神上的疲惫也能够让他在短时间内入睡。

    唉，我轻轻地叹气。他不能总是一个人独占沙发啊。

    “你有遗憾吗？”

    “在阿兹卡班的十二年，我们谁都补偿不了小天狼星。我还以为总有一天，他能自证清白，之后的日子还是像以前一样潇洒，替詹姆和莉莉享受那些他们没有继续下去的日子。只是现在落到我身上，对我来说有点沉重了。”

    他时常受莫丽的邀请去陋居，偶尔会拜访科芬园和沃尔夫冈·施维赫夫聊上几句。听说出院后的唐克斯状态十分糟糕，直到三天前我和他一起在陋居留下吃晚餐，我都不相信这件事：这绝对是我见过最无精打采的唐克斯，又或是其他人假扮的唐克斯。我看不到她粉红色的头发，因为已经变成了灰褐色。她胡乱套了几件衣服在身上，没人能根据外表相信她是个优秀的傲罗，连打招呼都显得有气无力的。她没留下跟我们一起吃晚饭，不论莫丽如何劝说，她坚持要回去。

    他想了一会儿：“他不在乎我在意的事，一直如此。”他向后一倒，靠在椅背上，又叹了一次气，把脸埋在双手之中：“太难了，面对离别太难了。我的人生已经够糟糕了，为什么会有人的结果比这还要糟糕，这不该发生在他身上。如果我知道是这个结果，一开始我就不会和他们做朋友——”

    伦敦整日阴雨绵绵，连着好几天的降水迫使我怀疑头顶上方的云层是不是妄图榨干自己到最后一刻。【慕青阁】唐克斯出院的时候，我没有碰见她，倒是在麦格教授出院时，我和她交谈了几句，很高兴能见到她重回容光焕发的模样。她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我和莱姆斯在一起的故事，眉毛倒挂着对我说，小天狼星的事我很抱歉。她想让我把这句话也带给莱姆斯。

    “莱姆斯？”我轻声唤道。

    一个人总是容易陷入思维的僵局，不知道我真的能帮到他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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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疑惑地眨眨眼睛：“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我最近看上去很糟吗？”

    莫丽望着唐克斯的背影叹气。傻孩子，她总是认为是她的错。

    荆豆和狼头草使我昏昏欲睡。

    他笑了，好像在强行拉扯面部的肌肉：“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来。你等我一会儿。”

    “为什么不与我分享你手上这一杯呢？”

    我不理解，看向莱姆斯。莱姆斯悄悄地

    “可是和‘掠夺者’在一起的日子才是最快乐的，你同意这个说法吧。如果没有成为朋友，你不会这么遗憾，也不会很想念过往。这一次你不是光失去了东西，对不对？”

    荆豆的花朵虽然香气迷人，可每次我指挥小刀切碎荆豆花时，浓重的气味便冲击我的鼻腔。荆豆的实验只是我拿到手的第一个，之后还要把荆豆换成荆豆种子再实验一遍。他们偶尔会从麻瓜的医学书里受到启发，但麻瓜还没有人得狂狼症呀！

    “最近？不，我不想——好吧，我还是想去探望他的。”我感觉自己能捕捉到他一瞬间的想法，比如，我可以猜测他在想如果做卧底一去不复返。

    他叹了口气：“我已经很少想到他了。以前我以为时间可以让我忘掉不好的想法，结果反而让其成为本能，实在是失败。只要一停下来，就会像现在这样，满脑子被以前的画面侵占，真不如直接失忆来得爽快一些。”

    十分钟之后，莱姆斯终于从厨房里走出来了。他坐在我这张扶手椅的一侧扶手上，手里什么都没拿，仿佛我们都已经忘记他刚才去干嘛了。他说：“地下室有一张旧的双人沙发，我把它拿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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