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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第二天,这个官太太和另外两个军官模样的人却站在一起,那样神秘地交头接耳,那样神秘地上下打量她。这让苏少卿心里产生了一些异样的感觉。他们议论的,似乎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的外表。

    苏少卿是在半夜时分被带进这个小房间里的。随后不久,服饰妖艳的官太太就进了门,她怀里还抱着一身军装和几件贴身衣服。官太太用不容置疑地口气让她脱掉衣服。当苏少卿脱到只剩下小裤和胸罩时,就不肯再脱了。她希望能保留一点属于自己的贴身衣。

    苏少卿用目光和官太太较量。但她只能认输,她没有别的选择。她脱下小裤和胸罩,扔在地上,有些恶狠狠地盯着官太太。

    官太太让苏少卿在一张方凳上坐下来,站在她的身后,解开她的长发。官太太检查得非常仔细,每一个发卡都被她摘下来,放在桌子上。苏少卿对此有些疑惑,这未免也太彻底了。

    但是,也正如古人说过的,祸福相依。那个和自己如此相像的女人,这样出现在她的眼前,也让她找到了下一步行动的办法。

    两个警卫这样疑惑的时候,苏少卿已经进了大门。她继续低头看着报纸,不想因为碰见熟人而打招呼,因为她谁也不认识。她用眼角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晚饭快结束的时候,一个士兵走过来,在每个人面前放了两个纸包。他们打开来看,是一包花生和一包瓜子。

    后面还有让她惊讶的事。官太太把白布床单围在她的脖子,并从自己带来的布袋里拿出一把剪刀,开始给她剪头发。

    她从腋下取出报纸,展开来看着,同时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她一直向大门走去。

    官太太只是冷冷地看着她,最后说:“明天早上之前,你必须把床铺整好,地面打扫干净,我会来检查。”她拿起自己的东西,出了房门。

    小山村里过年十分简单,晚餐时加了一个菜,每人一盘红烧肉炖土豆,另外还有两个白面馒头。

    苏少卿停下脚步,慢慢回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满脸都是怒气。那军官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消失了。

    但是,她们今天还是引人注意了。

    其中一个,昨天晚上已经见过一回,就是那个官太太。另外两个人看上去是解放军的军官,一个戴黑框眼镜,另一个是光头,是光光的头。

    在她眼前耸立着的是中条山巍峨雄奇的大山。她转回头,在她右侧不远处,站着三个人,正用一种异样的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

    官太太剪完发,递给她一面小镜子,“你看看,是不是精神了许多。”

    苏少卿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向前走。办公室的门上都有标牌,标明处室和职务。她终于找到了她要找的标牌:“二处,处长室”。

    两个女人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苏少卿是第一次这样痛快地大笑。

    苏少卿坐在自己寂静的房间里,听着窗外的风声。她明白,自己十有八九是被人冒名顶替了。老天!她在心里叫道,共党竟然派了一个人,去南京保密局顶替自己。胆大包天呀!并且,这个人和自己还很像。官太太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她惊奇的是,这是个什么人呀。

    苏少卿和柳秋月出了北大门,向东走。www.yilinwenxue.com她们的汽车正停在离北大门五十多公尺远的路边,等着她们。汽车离大门远一点,不会太过引人注意,这是苏少卿的要求。

    在走廊里,她没有继续看报纸。走廊里的光线不太好,看报纸可能会让人怀疑。她察觉到,一些人经过她的身边时,都多少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官太太推开她的手,下炕穿上鞋,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不说了,早点睡吧。”

    官太太先递给她一条肥大的蓝色短裤。她猜想,所有士兵都有一条这样的短裤。官太太随后递给她一件针织的无袖女式贴身衣。在所有的衣服里,这是唯一一件女式贴身衣。官太太又递给她白布衬衣,和一条灰色棉布衬裤。最后递给她的,是一套军装,是所有解放军士兵都穿的那一种。苏少卿可以庆幸的是,所有衣服都是新的,没有被人穿过。

    晚饭后,官太太带着自己的零食到苏少卿房间里聊天。女人之间的话题,总比男人们多一些,尤其是在这个小山村里。她们盘腿坐在炕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聊着闲天。

    苏少卿心中一跳,意识到了什么,轻声问道:“我像谁?你说我像谁?”

    苏少卿、官太太,还有两名解放军军官,四个人围坐在桌边,默默地吃着过年的饭。他们虽然在一起生活了几个月,但彼此间的警惕从未消除。他们即使说话,也都说得非常简单。

    苏少卿咬着牙才没有让自己跳起来,这是她留了十年的头发。她也知道现在身不由己,她只能听天由命了。随着剪刀的咯吱声,她的头发一把一把地被扔到地上。

    苏少卿进了大门,左右看一看,立刻找到了楼梯。潜意识里,她认为她要找的人是在楼上。她登上宽大的楼梯,到了二楼。她随机地拐向右边的走廊。

    道路很通畅,这条水泥路虽然也有些弯曲,但没有岔路。她拐过弯后,看见那栋灰色的大楼。她想,这就是那个保密局大楼了。她也看见大楼门前的哨兵。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故伎重演,继续看着手里的报纸。

    一个军官迎面走来,脸上还露出笑容。苏少卿目不斜视,从他身边走过。那个军官回头说:“我说少卿,你怎么变样子了?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洪公祠北大门的外面并没有哨兵,武装警卫是站在门里的。苏少卿走进大门时,让两个武装警卫有些惊讶。二处苏组长出去的时间并不长呀,这么快就回来了?而且,还变成了这个样子。另外,她怎么不去门卫室里领证件呢?她回来不领证件会很麻烦的。

    这个疑惑在几个月之后,过年的那天夜里,苏少卿意外地得到了解答。

    老天!那个女人竟和自己如此相像,真是太像了!恍然间,她意识到自己在中条山里冥思苦想的猜测,竟然猜对了。共党真是太厉害了,他们不仅找了一个人顶替自己,而且这个人竟和她如此相像。

    门口的哨兵也很惊讶,总觉得从自己面前走过去的这个苏组长,有什么地方不对头。但他们拿不定主意。他们还是立正敬礼,并没有阻拦她。

    苏少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觉得自己其丑无比。她用力把那个小镜子摔在地上,回头怒视着官太太。

    保密局的纪律很严格。外出办事的人,要把自己的证件交到门卫室,并签下返回的时间。如果返回时不领走证件,或者到了返回的时间不返回,门卫室会把这些证件交到督查室。就这么点小事,督查室办起人来,可是一点也不客气。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女人上了汽车,疾驶而去。

    她开始并没有特别注意从北大门里走出来的那两个女人。在她的概念里,保密局的人都应该是穿军装的。及至那两个女人走的近一些,她再转眼注视她们时,走在前面的那个女人让她格外惊讶。

    那军官有些惊讶地看着她,随手向前一指,“还在他的办公室吧。你怎么了?”

    这个时候,苏少卿站在洪公祠外那棵粗大的梧桐树后,树身上粗砺斑驳的疤结如同她的心情,在纠结中夹着愤怒。她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共党竟会找了一个如此像她的人来冒充她。做的实在是天衣无缝。即使是她以前的同事,训练班里的同学,也会把那个女人当作苏少卿。

    苏少卿一边向洪公祠北大门走去,一边在心里掂量着自己的计划。她此时已经拿定主意了。

    官太太冷冷地盯着她,高声说:“脱!全脱!一根布丝也不许留!或者你自己脱,或者我叫士兵进来,帮你脱!”

    从中条山里逃出来的那个苏少卿,此时正站在马路对面的梧桐树后,观察着洪公祠1号的北大门,心里在思考着她下一步的行动。她现在不知道如何才能进入这个北大门,但她一定要进去。

    官太太也笑着。她后来抹去笑出来的眼泪,目不转睛地看着苏少卿,笑着说:“你真是像呀,真是像。”

    苏少卿哑声问:“处长在哪里?”

    官太太收起了笑容。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苏少卿隐约想起在中条山里的第一个早晨。那天她尝试着推开房门,静静地看着门外。没有人阻止她,门外也没有哨兵。她就此跨出了门。

    官太太说起她的一件往事。她男人的副官——苏少卿这时才明白,官太太的男人应该是国军里的高级军官——竟想趁她男人不在的时候,占她的便宜。官太太说她如何抓住副官的要害处,把他拖出房门,并且骂道:“你个王八羔子,想磨枪,大街上找婊姐磨去!打老娘的主意,瞎了你的狗眼!”

    苏少卿还不肯放弃,抓住她的手问:“真的,你说我像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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