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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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慈是文人的女儿，说起来，我的祖父也是明国人呢，”少女看了一眼雨秋平，又回过头去，俏皮的神色煞是可爱。“家慈当时就是在这棵枫树下吟诵了一首和歌，家严刚好路过，一下子对出了下句，他们就认识了。”少女的脸上显出陶醉的神色，白皙面颊上的红晕不但没有褪去，反而越发地诱人。她没有涂抹什么胭脂，天生丽质的她比那些贵族小姐们，更有这个年龄段女孩子该有的活泼和灵动。她身上淡淡的茶花香不由得让雨秋平有一些神往。

    我是…心动了么？

    “没事，没什么。”雨秋平撑着脑袋摇了摇头，“你也早点睡吧亲兵卫，看看人家汤普森，”雨秋平指了指鼾声连天的查理，“早就睡熟了。”

    窃心者，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少女，那个同样会因为红叶而感伤的少女，那个有着和自己一样不幸遭遇的少女，那个巧笑倩兮，倾国倾城的少女。

    “真的么？小姐有多厉害啊？”雨秋平笑道，顺便绷紧了手臂上的肌肉，“打得过我么？”

    “后来，他们在一起了，就在不远处的那件小木屋里，我就出生在那里。”少女指了指远处半山腰上的一间木屋，“那也是我的家。”

    她脸颊上的酒窝，是这么大…还是…

    只一眼，就记住了她清纯无暇的美丽。

    ·

    雨秋平忽然一愣。

    良久，一阵风吹来，卷走了那片红叶。两人对视一眼，没有人去追。

    “从小，我就特别喜欢红叶，”雨秋平絮絮叨叨地说着，少女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家里的什么东西，基本都是红叶为装饰的。我以前在明国，每到秋天，爸爸妈妈都带着我去北京城的香山看红叶。漫山遍野，都是红色的，可漂亮了。”

    “五年前，家慈逐渐病了，病的很重很重。但我们也不能去找家严。”少女说到伤心时，泪水一下子就流了下来，“但她还每天要在枫林里等家严一下午，最后还是没能等到家严最后一面。”

    他不知，他也在那一刻，用那饱含泪水的忧郁的眼眸，进驻了少女的心。

    她偷走的雨秋平的心。并从此，占据了一辈子。

    空荡荡的心，一瞬间，全部被她占据。

    少女的身影越走越远，眼看就要消失在那个大岩石后面。

    我们都因红叶，结过缘，受过伤。人已逝，只剩树下人，空对着血红的枫叶。

    “大人，你怎么了？”看到雨秋平迟迟不睡的亲兵卫担忧地问道，“下午去山上可是遇到什么事了么？”

    雨秋平忽然觉得，胸口被人拿锤子狠狠地砸了一下，一阵失落和无奈瞬间涌上了心头，嘴上却还努力保持着微笑，答道，“一路小心。”

    “由于家慈身份卑微，配不上家严，所以家严没办法把明媒正娶地把她娶回去，只能让家慈继续待在小木屋里。”

    “但是我发现，每年家严都只有在枫叶红了的时候，才会来几次。那个时候，一家人其乐融融，可开心了。”她顿了顿，“所以我就特别喜欢枫叶。枫叶一红，一年的好日子就来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喘了口气，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一样。

    “他们在枫叶林里相遇，父亲送给了母亲一个红叶挂坠，作为定情信物。后来两人结婚了，生下了我。”

    少女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岩石后面。雨秋平忽然觉得心底塌陷了一角，前所未有的后悔和懊恼不断侵袭着他。

    接下来，两个人絮絮叨叨地谈着小时候和红叶结缘的往事，明明刚认识的少年和少女，却仿佛认识了多年的老友再次相逢一般，有说不尽的话。

    “我父母也是在枫林里认识的，”少女莞尔一笑，浅浅的酒窝让她笑起来时格外好看。“其实，就是这片枫林啦。”

    少女说完了故事，长叹了一声。

    可是，问了我也不能登门拜访啊。我这种身份低贱的人。

    不知是默契，还是什么别的，两人不约而同地跪坐了下来，靠在了那棵枫树下，静静地注视着落在地上的那片鲜红的枫叶。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伸手去捡。

    要不去问问她住在哪里…

    “但是家严是个大人物，平时一直都很忙，要四处征讨，处理公务，很少有机会来看家慈。”少女脸上的红晕逐渐退去，泪水再次开始在眼眶里充盈，“家慈上午教我读书写字，诗词歌赋，下午就会来这里等家严。家严说，如果他回来，就会到这棵枫树下。”她轻轻地抚摸着枫树的树干，“一年春夏秋冬，不管风霜雨雪，家慈雷打不动地都会等在这棵树下。”

    他们笑，或许是因为，他们终于遇到了一位知己。

    “想听实话吗？”少女巧笑倩兮地蹦到了雨秋平面前，一边倒着走，一边眨了眨眼，“我觉得，公子你肯定不是我的对手。”

    “现在，我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雨秋平哽咽了一声，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挂坠也不复存在，“看到红叶，忽然好想他们。”

    雨秋平和少女都有些恍惚地注视着彼此，直到那片红叶缓缓飘落在地，发出了“莎莎”的一声，唤醒了他们。

    是啊，我怎么了。

    是啊，她是，大家族的女儿。和那些，坐在牛车里的女孩子一样，都是身份高贵的豪门之女。

    不知不觉间，夕阳西下，晚霞映衬下，枫林格外地红。

    雨秋平的身体抖动了几下，好几次都要冲上前去询问，却迟迟不敢动身。

    诶？我怎么会想这些？雨秋平忽然一愣。

    追，也追不回来的。

    “很晚了，可能我要失陪了，”少女欠身盈盈一礼。“再晚回去，家严要责备我的。”

    “嘿，”雨秋平不禁被少女逗乐了，“也别叫公子了，我叫雨秋平，你叫我平就好了。”

    “好了，就送到这里吧，多谢平君了。”少女又是欠身一礼，被微微提起的长裙格外地美丽。“前面就是我家的车了，还有很多侍女，平君被看到了不好。”

    她是说，“公子你肯定不是我的对手”，还是“公子你打不过我”？

    她是说，“我要先回去了”，还是“我要失陪了”？

    看着少女的美丽的笑脸，雨秋平忽然觉得心里一阵悸动。

    “但是，家慈真的很想家严。”少女的泪水又开始打转，“每年苦苦等待的家严，却只能陪她四五个下午，连晚饭都不能留下来吃。”

    “那么好，平君，”少女看到雨秋平似乎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就补充道，“莫非是想交换名字么？女孩子的闺名，可是不能随便告诉男人的呐，平君。”

    “很抱歉听到你的故事。”她的声音很好听，灵动婉转犹如清晨的黄莺。

    ·

    窃钩者盗，窃国者诸侯。

    雨秋平的眼前，又浮现出了，初见时，少女那倾世的容颜。

    空荡荡的心，仿佛在那一刻，就被她全部占据，勾起了少年懵懂的情愫。

    或许，这一刻，并不需要什么多余的语言。因为那泪水，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只不过是一个明国移民，一个普通百姓，连武士都不是，充其量，只是朝比奈泰亨的义弟，怎么可能配得上她。

    两人对视了一眼，忽然都没来由地笑了一下。

    因为少女，竟美得有些不真实，仿佛从画中走出的雪姑娘。雪白的长裙缀着极浅的蓝色，勾勒出少女曼妙的身材。乌黑如绸缎般的长发瀑布似的垂至腰际，在微风中摇曳着温婉的弧线。白皙清澈的面颊因少年的注视，而微微有些泛红。少女的五官更是精致，玫瑰花瓣般娇艳欲滴的双唇因惊讶而微微张开，露出了洁白整齐的贝齿。最为动人的，则是笔挺的小鼻子上，那双眼眸。眉目流转间，泪水夹杂着灵动和哀婉，可爱得令人心碎。

    ·

    “遵命，大人。”

    尴尬地低下头，连动作都是那么一致。

    “哦？”少女调皮地一笑，“可别小看我哦，我练过武的。”

    ·

    以后，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她了？一股悲伤和失落在心底翻腾，头皮一阵发麻。

    “家严赶来时，家慈已经下葬了。家严很后悔，就顶着家里的压力，把我接了过去，也对我特别好。”少女的脸上不见一丝喜色，“但是我还是会怨恨他，怨恨家严把家慈狠心丢下，让家慈一个人承受感情里的痛苦这么多年。感情，不该是一个人承受压力与苦楚的啊。”

    双方又抬头，注视着对方眼中的泪水。

    “我送你吧，”雨秋平忽然有些失落，起身提出送少女一程，“天色不早了，山里不安全。”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优哉游哉，辗转反侧。

    晚上回家，失魂落魄的雨秋平随便扒了几口饭，就躺在榻榻米上一动不动。闭上眼，少女玲珑的笑声，调皮的仪态，还有那美丽的倩影就一直在脑中回荡。雨秋平努力回忆着他们一下午交流中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直至深夜，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我喜欢上她了么。

    就是静静地，坐在一起流泪。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小时候的我，就一个人在木屋里，看着家慈等家严。我也很想见家严呢，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几次。”泪水闪烁了一下，少女忽然浅笑了一声。

    “我父母，”雨秋平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特别喜欢红叶。”

    雨秋平停下后，少女自然地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