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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康离临安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

    等到了县衙,看见几个穿着不错的“受灾百姓”跑过来感谢江宁县官府,萧瑾甚至都气笑了。

    张崇兴侃侃而谈:“此次地动来得突然,朝廷的赈灾钱又没下来,臣不得已,只能挪用今年新增收的税钱救济百姓,又开了常平仓,将今年新籴的粮食全都拿出来赈灾用。为了县城里头百姓安稳,臣一连三天都没有合眼。”

    萧瑾心里已经没有了指望。本来还想着这个江宁县知县若是有些才能,留他也无妨。但是如今看来,这家伙空有一张嘴,实则是莽夫一个,又坏又蠢!

    王从武很快注意到他们圣上似乎心情好得出奇,于是心生好奇:“此次前去赈灾而已,圣上怎么如此高兴?”

    “啊?”张崇兴愣住,就跟他料想中的不太一样。

    一晃神,再抬头的时候便发现前面多了几个人。

    张崇兴哑口无言。

    “这……”张崇兴悄悄看了一眼冯慨之。

    这是江宁县设置的接济处,穿着官服的小吏正在施粥。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可如今见到的只让萧瑾更生气。

    萧瑾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倒掉了多少屋,损失了多少良田?没了多少人,又失踪了多少人,如今还有多少老弱妇孺无人看管?这些,恳请张大人一五一十地告诉朕。”

    里面都是空心的,且用的面已经发黑了,不知道是成了多少年的粮食。

    “说不出来?张大人口口声声说自己三天未合眼,结果到底做了多少事却只有账房先生知道?”

    萧瑾瞥了他一眼:“有冯大人这句话,户部怎么都该凭空变出些赈灾的钱来。”

    冯慨之心里暗恨,这个小皇帝怎么净挑他的刺?自己不就得罪了他一回吗?

    张崇兴惶恐不安。

    萧瑾看一眼便知道,这些屋子只怕都要重新盖了。

    张崇兴彻底不敢说话了,多说一个字都是错。

    萧瑾似笑非笑:“常平仓新籴的粮食?”

    就冲着记仇的性子,迟早都是要亡国的。

    狗东西,问他呢,看自己有什么用?这不是把火往他身上引?

    “啊……?”萧瑾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嘴角似乎还咧着,于是赶紧收敛一些。先皇的葬礼还没有结束,他刚出宫就笑成这副模样实在是有些不合适。萧瑾不得不给自己找补,“只是觉得,这回地动处置得还算迅捷,到底没有辜负父皇的期待。”

    完了,这回真得求他那远房堂兄张丞相了,也唯有堂兄能救他。

    说什么悲田园,悲田园的房子又能有多少呢,更多的人早已无家可归了。

    萧瑾没有给张崇兴反应的机会,紧追不舍,问道:“若别的不知,总该知道江宁县损失如何吧?”

    这……怎么还问得这么细致呢?不是说这位新皇很好糊弄吗?

    张崇兴压力剧增,不敢撒谎:“这些……这些臣倒是未曾算过。”

    张崇兴磕磕盼盼地回道:“县衙都有账本,您回去自然能看到。”

    萧瑾也注意到这一点,又刺了一句:“怎么,张大人回朕的话还要看冯大人脸色?”

    “不急。”萧瑾扯了扯嘴角,继续追问:“张大人适才说,县衙挪用了税钱,挪用了多少税钱?都用在哪处?”

    一路上只花了两天的功夫。两天过后,萧瑾一行人便到了建康。

    张崇兴头都抬不起来,脑袋嗡嗡的,像被榔头击中了一样。

    更有哪些小孩儿排在队伍后面,被人推开搡去,好不可怜。

    更叫人受不住的,是这施粥旁的巷口处不知露天放了多少席被。想来这些人夜里就是睡在这处,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

    张崇兴扬起一张笑脸,率先迎了上去:“臣江宁县知府张崇兴,拜见圣上。”

    张崇兴哑口无言。

    苏仿直接领着人去了一处窄巷,巷口处正排着长队。

    夏国的偏安一隅,官职既像唐朝又像宋朝,介于两者之间。建康靠近淮河,因地理位置重要,所以设置了一府,下辖上元县、江宁县、句容县、溧水县和溧阳县,在夏国境内算是富庶之地了。只是萧瑾他们抵达江宁县后,建康知府跟江宁县县令早已在旁边等候多时了。

    “圣上说笑了。”冯慨之道。

    就冲这名字就该知道,他同京城那一位关系匪浅。这能说会道的本事,也同京城那一位如出一辙。不过他倒是没有京城那一位的爱答不理,相反,这位很热衷于表现自己,路上都在大谈特谈他此次赈灾有方,治下百姓才能迅速脱离险境。

    说完,他又邀请萧瑾前往县衙休息。

    只有韩仲文心头嘀咕,圣上高兴难道不是因为刚才气了冯大人么?

    明明地动才不过几日的功夫,就算饿着几日,也不至于都面黄肌瘦,但是这些排队领粥的人却都像是行尸走肉一样,看不见希望。

    不消多时,人便回来了。不仅带来了一碗粥,还带来了一个馒头。

    萧瑾淡淡问道:“一点都不知道?”

    萧瑾讽刺:“身为一方父母官,发生灾情连这点事情都不知道,你这个知县当的还真是尽心尽力啊。且什么都不知道的话,你今日竟然敢来此迎接,这是觉得朕好糊弄了?还是因为出身张家,有恃无恐?”

    他怎么就那么嘴贱呢?!

    回县衙时,萧瑾还余怒未消。他没有坐马车,坚持步行,这样他才能知道这江宁县如今到底是什么模样。可一路走来,他心里便越愤怒。

    方才有领粥的人经过,萧瑾往下一看,那粥稀得一眼能见到底,但是排队的人却望眼欲穿。

    “这就是张大人口中赈灾?”

    王从武也是个好糊弄的,立马说:“圣上真孝顺,出门在外还想着先皇,想必先皇在天有灵也来安息了。”

    苏仿落后一步,被抢了风头也没露出不满。

    那就让他好好见识见识什么叫“天子之

    路上萧瑾没怎么停,虽说王从武跟韩仲文都几次三番的让他慢些行路,免得途中颠簸,又遭劳累受不住。可萧瑾一心只想着快点,是以充耳不闻。

    萧瑾心里这才舒服了一些,好歹这里还有一个真正干事儿的。

    冯慨之立马回瞪过去。

    江宁县在震中,地动的时候震感最为强烈,后面又发生了几次余震,如今街道两侧都已经被破坏的差不多了。这里原来应当是极为热闹的,各式铺面挤在一块儿,市井气满满。不过如今倒的倒,塌的塌,就算有的依旧矗立在原地,看着也有些摇摇欲坠,并不稳当。这样的屋子,就算住进去了,晚上睡觉只怕也会胆战心惊。

    张崇兴本来说到心头上忽然卡了一下,最后都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了,语调都低了些许:“百姓大多住在悲田园里头,也有人如今在寺院里头落脚。圣上,您还是先回县衙休息吧。”

    倘若他没有坚持去施粥点,那么这一出把戏就是要演给他看的吧?

    朝廷眼下没钱,这会儿出门一切从简,就是冯慨之身下骑的那匹马都是他自己从家里头带出来的,可怜的冯尚书,他怕是要跟他那匹马相依为命两天两夜了。

    萧瑾吩咐后头的士兵:“去打些粥来。”

    “冯大人竟然说是笑话,那朕就当是看了一出笑话。”

    萧瑾记得,这个苏仿出身不显,当年还是碰巧遇上了先皇,这才得到际遇进了官场,十几年勤勤恳恳最后终于当上了知府。不过他这知府做的似乎没有什么排面,大概是他遇见了一个出身家世都狠狠压他一头的张崇兴。

    萧瑾见他急切,自己却不急了,一边走一边问起了赈灾具体事由。

    他也不看张崇兴,只瞧着边上的苏仿:“苏大人应该知道救灾点在何处吧,速速带朕前去。”

    冯慨之揣着手,见到这荒凉一片,心里也有些沉重。他虽然贪财,但是贪的都是朝天的钱还有那些商户主动送上门的钱,并没有真的丧尽天良到那个份上,眼下看到这样的情况,他也于心不忍:“也不知道多少人家家破人亡了。”

    王从武跟韩仲文都没想到好脾气的萧瑾就这么突然发难了。冯慨之更是人都傻了,从前他还以为萧瑾是故意针对他,现在看来,这个小皇帝对他似乎还不错。

    冯慨之有心想要给张崇兴说两句好话,便道:“张大人有心了,好歹还有个馒头。”

    这两人一个是知县,一个是知府,但是见了面之后,话说的最多的却是那个知县张崇兴,边上那位知府苏仿却被压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哪有的事?!”冯慨之急了,这顶要命的帽子他可不带。

    冯慨之木然,他果然嘴角。

    萧瑾点头,忽而问道:“那些受灾的百姓如今住哪?”

    张崇兴还晕头转向,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苏仿却二话不说,直接在前头带路。

    冯慨之真想给自己抽两个大嘴巴子。

    士兵立马前去。

    说话间,萧瑾当着他的面把馒头掰开了。

    所以这两位今天一大早便带着人守在这里。就在他们等的快要没有耐心的时候,萧瑾终于到了。

    这人是张丞相的本家人,冯慨之跟他见过几次面,也算是有些交情了,但是再有交情也不能拉他下水呀,他可是再清白不过的一个人了,“圣上问你话你就照直说,扭扭捏捏地干什么?你堂堂一个父母官,难不成还连这些事情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当官的?!”

    江宁县知县张崇兴跟建康府知府苏仿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萧瑾此行虽未声张,但是早在他们过来之前,便有朝廷的信使提前知会他们,让他们早做准备,勿要怠慢了新皇。

    萧瑾感觉自己的智商都被侮辱了。这是欺负他蠢,还是欺负他手底下没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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