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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点没把顾淮南当一回事,但事实上却是,这两日齐军竟然真的没有什么动静,安静地像是真退军了一样。就连他们曾派过去的人去北岸盯梢,带回来的消息也是齐军仍在排兵布阵,瞧着似乎并没有攻打的意思。

    不过冯慨之纠结了一番,最后还是打消了过去一探究竟的心思。小皇帝要紧,但是他的小命更要紧。小皇帝有人保他,他可没有,去了那儿也只能平添累赘。算了,他还是跟着张丞相吧。但这绝非因为贪生怕死,而是他懂事儿,不给小皇帝添乱。

    萧瑾紧绷的弦这会儿终于送了些,他赶忙去看望那些受伤的士兵,那些已经身亡的,萧瑾也都让人安葬了他们。

    顾淮南返回临淮关之后,已是三更天了。

    不论他们是谁,为国战死的人都值得被尊敬。所有战死的士兵,萧瑾都让王硕一一统计清楚,待战事结束,再好好补偿他们的家人。

    顾淮南就现在萧瑾跟前。

    凭他生的好看?

    就连天子也跟着他们一起出身入死,他们又怎能不拼进全力?

    “张丞相在后方歇着呢。”

    三人当中也就只有一个顾淮南一个进了营帐,也只有他见到了袁征袁大帅跟那位齐国三皇子。且这两个人心有余悸,自然什么都说不出来,还是顾淮南镇定些什么将营帐里头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一字不落。

    冯慨之回之一笑,不以为然。

    萧瑾看着城墙上新凿出来的火炮洞口,眼神逐渐放空。

    萧瑾的眼里看到的只有血和倒下的士兵,血色模糊了他的双眼,也模糊了他的心智。他曾经以为众生平等,人人都值得被尊敬,值得被善待,但是看到夏国的士兵倒在齐国的□□长刀之下时,萧瑾竟然滋生出一股恨意。

    战后,王从武骂骂咧咧地从前线出来,脸上也带着点伤。今日折损的将士虽不多,但是他们夏国的兵本来就没有多少,少了一个他心都痛。

    “齐军攻城了!”

    萧瑾飞出一个眼刀。

    “三日?”冯慨之不动了,斜睨着他:“你怎么知道?”

    没能随他们一起上阵杀敌,就已经够懦弱了,若是连站在这里的勇气都没有,那他这个皇帝不当也罢,还不如直接投降。

    在冯慨之看来,顾淮南这妥妥的就是没事找事。像他,就从来不会这么多此一举,画蛇添足。

    萧瑾仍旧坐在屋子里等着他。剩下的,王从武率兵守卫城墙,张崇明诸事不管,也就只有冯慨之闲着没事儿跑来跟萧瑾一块儿苦等。

    这让萧瑾更觉得愧对他们。若是他努力一点,早些绝悟,早点想好应对之策,或许他们也不会受伤不会死了。

    鼓声如雨点一般,响彻在临淮关前。

    在旁人都对萧瑾投以景仰的目光时,顾淮南默默地伸手,表面上是护着萧瑾不让他受伤,实则是搀着萧瑾,以免他脚软倒下。

    萧瑾只是动动嘴皮子,没出一点力,换来的却是这些将士们的感激涕零。

    冯慨之自说自话安慰了自己一通,没多久就又缩回了后方,准备跟张丞相抱团取暖。

    此战,夏国与齐军旗鼓相当,谁也没讨到好。

    “是他自己先吹牛的。”冯慨之分毫不让。他是捐了那么多钱他换来小皇帝的信任,可是眼前这个毛头小子他凭什么?

    他也始终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些人能够因为他,一个个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冲锋在前,哪怕倒下了,还有千千万万的人顶着他的尸体一往无前。

    “圣上,您说这人该不会已经被齐国人给——”他对着脖子虚晃了一刀,“灭口了吧?”

    “嘁——”冯慨之冷笑,他对着就当跟李廷芳年轻时生的一模一样的脸压根没有半分好感:“行了,就你聪明好吧。既然你聪明绝顶,可看出来齐国准备哪一日出兵进宫啊?”

    前线中,萧瑾正在城墙上击鼓,他仿佛忘却了一切,专注于耳边的鼓声,像寻找发泄的借口一样,一下一下,十分紧促,一如他此时的心境。

    若是齐军主力一起攻城,他们便真该提前准备起来了。

    淮水北岸,袁征同梁毅又大吵了一架。梁毅觉得这一战没能顺利拿下临淮关都是袁

    “九成把握。”顾淮南一字一顿。

    顾淮南道:“只是碰巧猜到了而已。微臣回来时,袁大帅与齐国三皇子闹了些矛盾,那位齐国三皇子肯定是要同他父皇告状的。算算时间,三日功夫,足够齐皇下令让袁征攻城了。”

    “那圣上呢?”冯慨之急忙追问。

    良久,等事情处理完之后,萧瑾才想起来问顾淮南:“你怎会知道他们三日后攻城?”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快要将他击倒,可即便这样萧瑾却还不得不强撑着。

    鬼才信呢。

    萧瑾靠在墙上,呢喃自语:“好在,这回伤亡不多。”

    城内数不清的士兵正在往前线赶,个个都行色匆匆,且手中还带着武器。

    萧瑾打断他:“你就别添乱了。”

    萧瑾感觉自己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顾淮南才刚说完,冯慨之便打了一个哈欠:“所以呢……齐国不还是没有答应退兵?你走这一遭,除了以身犯险还有别的用处么?”

    萧瑾没跟着一起骂,纵然他已经恨不得将齐军千刀万剐,但他骂不出来,甚至连说话都费劲。

    萧瑾眼底通红,甚至泛起了血丝。

    萧瑾将鼓槌交给边上士兵让他来,转身回了顾淮南的话:“不,我就在这里看着。”

    “没有被人灭口,叫冯大人失望了。”顾淮南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他不仅识人有数,记忆力还好,过耳不忘。

    “还真去了?!”糊涂啊!冯慨之跺了跺脚,这不怕死也得有个限度,装一装不就成了?何必真跑到那儿去。战场上刀剑无眼,哪怕就是站在城墙上面也难保不会被波及。若是磕着碰着那也无碍,可要是不巧被人一箭刺到那儿,那就是要命的事了。

    一时间,夏国士兵士气大涨,面对齐国军也不弱一丝一毫,纵使人数有差,也依旧打了一个平手,守住了第一波的攻势。

    冯慨之一个健步冲出了屋子,就见外面已经变了天。

    这些人为什么不去死呢?他们为何偏偏要侵占别人的国土,□□别人的城池?率先挑起战争的是他,该得到报应的也是他们才对。

    萧瑾等他们喝了两口茶,暖了暖身子之后才问起了今日的事情。

    他需要一段时间,来缓冲自己变成一个封建君王的事实。现在的他只想着灭掉齐军,可能以后的他,想的就是灭掉齐国了。他如今才领悟到自己来到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这里本就是乱世,没有和平可言,只有无休无止的战争。倘若国家不强大,那么百姓便会遭受战乱之苦、覆国之痛。仁慈不会给他召来美名,相反只能招来欺辱。他需要做的是杀伐果决,是壮大夏国,因为他身上肩负的是夏国所有百姓的身家性命。

    萧瑾脸色逐渐变得有些苍白:“还行,只是……一时难以缓过来。”

    顾淮南还跟离开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只除了脸上有些倦色。但他身边跟着同去的两个却有些脚步虚浮,一看就知道是被吓坏了。

    这些齐军,死不足惜!

    顾淮南又问:“那您……还好吧?”

    俄顷,人便出现在萧瑾视线当中。全须全尾,完好无损。

    他就是个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一生遵纪守法的小市民。小半辈子都是兢兢业业,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而奔波,从未害过人,甚至连鸡都没有杀过。他不够聪明,只偶尔有些小机灵,但是这些小机灵也并不足以让他在战场上救死扶伤,让夏国士兵免于战乱之苦。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人,而且改变不了眼前的这个局势。

    也不知过了多久,齐军终于暂时停止了渡河,停止了攻势。

    可就在冯慨之放松警惕,觉得还有一阵清闲时间可过的时候,第三日傍晚,外头城门处忽然传来异响。

    冯慨之随手抓过一个:“前头发生什么事了?”

    顾淮南有些担忧,轻声问:“圣上,此处危险,要不咱们还是下去吧。”

    就在萧瑾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忽然开口:“若无意外,三日后便会攻城。”

    他并不是关心顾淮南,只是单纯地想知道结果如何。结果等了这么久都没等到人,冯慨之耐心告罄,开始在那唧唧歪歪起来:

    “猜的。”顾淮南随口道。

    “齐国这群丧良心的畜生,若是敢再来,老子一炮轰死他们!”

    萧瑾也不让他们行礼了,直接叫他们坐下,又让人上了热茶。可怜见的,也真是难为他了。深入敌营这样的险事,一个不好就会人头落地,能活着回来实在是老天保佑。

    顾淮南也不是软柿子,当即道:“冯大人,这世上之事除了成与不成,还有迂回行之,难道您连这也都不懂?”

    攻城?冯慨之心头一凛,他算了算日子,正好三日。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这也只能说明,那个叫顾淮南的小东西当真有些能耐。他又问:“张丞相呢?”

    萧瑾就像一个标杆,虽然没有他这个仗依旧要打;但是他来了,便给这些士兵将领一种无形的激励。

    顾淮南眯了眯眼睛。

    抬去临淮镇的受伤士兵不计其数,镇上人手不够,还临时从旁边的镇上抽调了许多。

    “圣上已经去了前线。”

    “圣上不可掉以轻心。这次齐军也没讨到好,齐国皇室对袁征的逼迫定会更重。等今夜或者明晚,袁征定会不堪其扰,派出主要兵力一举进宫。圣上还是跟王将军早作打算才好。”

    萧瑾神色都为之一变,他猛然看向顾淮南:“今夜或者明晚,你有几成的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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