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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含章闻言,不假思索道:“他做梦。”

    无论她向何处转开双眸,视线都会与茫茫的昏光相撞。

    这是她头一回见到真正的瀑布。

    趁着她心情不错,还能同她说说往事。

    思及此,李含章拧了拧身子,钻入梁铮怀中,将小脑袋往他胸膛上埋。

    小孔雀心思细腻,提及此事,可会伤害到她?

    她绷着脸:“本宫、本、我只是……”

    “你当年救他,是什么情形?”

    三眼瀑布自半山倾斜而下,拍落水面,惊出潮声阵阵。

    梁铮只记得,他万念俱灰,铁了心要做将死之人。

    只有一点——在她的脑海里依然清晰。

    唯恨自己多嘴、非要扯到这事。

    李含章仰着面、受梁铮的吻,被他亲得心尖上翘,自然而然地应道:

    便扭过头,恨铁不成钢地剜了梁铮一眼。

    李含章足足休息了五日,才终于养足精神。

    “卿卿要好好看着,好好记着。”



    她为面前的奇景而折服,站在水岸边,仰着小脑袋,专注地观赏。

    她看见自己湿漉漉的睫、微开的唇,像骤雨经过的棠花,软颤得漫无边际。

    她不知梁铮所想,还当他仍在因曾经的少年而吃醋,一时连唇角都浮出软意。

    李含章慢慢脱开梁铮的怀抱,重新面对飞流的瀑布。

    他预想过李含章可能会有所抗拒,却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干脆。

    他记得,李含章以前并非如此。当初教她认星星时,她连爬个小土丘都不情不愿;如今看来,她确实比从前更烂漫天真、活泼好动了。

    李含章身骨无力,脑袋也沉,丢了嚣张的气焰,绵软地点头又摇头。

    梁铮眉头一挑,这才意识到二人的理解货不对板——倒也是,如今他与她尚未相认,她自然会对他百般维护,不予理会当年的少年。

    那已是她十岁时候的事了。

    “他与我一样。”

    “我在燕宫不受宠,平素都是奶娘照料。我遇见他时,恰好奶娘离宫不久。既都是相似的人,能帮便帮,总比叫他真死在我面前来得好。”

    许是觉察到此刻氛围不错,梁铮试探似地开口道。

    “确实与我的处境有几分相似。”

    与柔顺的曲线贴合得近乎完美。

    “若你我没有成婚,那曾被你救过的少年如今功成名就、想来迎娶你,你如何处之?”

    这是好事。他喜欢这样的她。

    李含章连逃跑的空间都没有。

    前有铜镜,后有恶狼。

    梁铮轻轻掰过她的脸庞,迫使她面朝铜镜。

    他身量高挺,宽肩窄腰,立在李含章身后,像堵密不透风的墙。

    她在山庄内还没玩够,只歇五日都嫌多;甫一恢复气力,便拉着梁铮绕到山庄北侧,攀上白莲台对面的小峰,一路往玉玺山的瀑布走。

    指尖丹蔻嫣红,好似坠在他唇间的桃瓣。

    读出他话里的轻松与玩味,李含章又羞又恼。

    她向身后的男人回过头,一点温柔的娇俏烁在眸里。

    他站在原地,许久不曾应答。

    甚至心里还生出一星半点的可惜。

    “只是什么?”梁铮轻笑。

    为了让自己好好歇一歇,她黑着脸,打发梁铮独自去宜春殿睡。可她惯不是个硬心肠,被人追着哄了一阵儿,又软和下来,免了他的罪过。

    二人攀上半山,沿着修整过的小径走上一阵,隆隆的声响就自面前隐隐传来。

    若没有李珩赐婚二人的一道圣旨,他恐怕此生都无法与李含章相知相许,只能永无止境地寻找下去。如是那样,他与她之间,是否依然可能相爱?

    梁铮自后按住了她的手掌。

    梁铮眉头一沉。

    是个聪明又蠢笨、糙野又温柔的人。

    可她的眸光很快又温柔下来,浅浅的白浪飘在里头。

    梁铮惊讶,但依然随她同去。

    梁铮轻咳两声,紧张地摸了摸鼻尖,压下涌上心头的不安。

    梁铮正在镜中。

    距今太久,确实不记得什么细节。

    正好他落得清闲,便一壁贴身伺候着小妻子,一壁等待画屏为他理好信件。

    她在认真看瀑布,而他在认真看她。

    恰好撞上那对深沉的笑眼。

    “好看吗?”梁铮故意学她。

    梁铮也懂事,此后不再闹她。

    飞瀑的水浪倒映她眸中,漾出一圈细碎的白光。

    李含章局促地眨着双眸。

    他虽不记得自己伤寒后说过的话,却清楚当时的境遇。

    她李含章只有一个驸马。

    “我只是想问问……”

    “你方才问我的,虽是如果,我也不想答。可我以为,哪怕我与你成了婚,那少年也定能寻得一知心人,能有人与他白头偕老,不必茕茕而行。”

    一串珍珠落在她背脊。

    这样颓败的处境,竟与李含章相似。

    目光再向下,就是珍珠与雪色——清润无瑕,洁白细腻,尽是玉软温香。

    李含章还未发问,不容置喙的力道就给出了回答。www.shishuxuan.com

    她的腰确实是细的,背脊的壑谷漂亮而流畅。

    李含章答完,才发觉问题不对。

    声音轻轻小小:“就像我这样。”

    话卡到一半,临时换了另一个问题。

    “哗啦——”

    那时候,他毒杀山匪、逃出丹云寨,因着没能救人、又误以为魏子真受害,始终深受愧怍折磨,与行尸走肉无异。

    从丹云寨往上京约有百里,竟让他魂不守舍地逃了过来,甚至连他自己都记不明晰,究竟是怎样活下去、又是如何混过了城门的检查。

    这个问题,他早就想问李含章了。

    水帘如织,将李含章的身影衬得很是娇小。

    若她能到瀑下,哪怕淋上一淋,也定是有趣的。

    可她最后仍在他怀里睡着了。

    “也没什么特殊的。大抵是见他惨得可怜,我便扶他一把。”

    丝线断裂,珍珠滚洒。

    她被推挤着,伏往平滑的镜面,越发像轻透的纸张、能被身后人的视线灼透。

    尚未出口的话顿时被掩入唇齿。

    他不该再逼她说下去了。

    诸事终末时,已晨光熹微。

    像才被人摩挲过,裹着焦燥的掌温。

    李含章没转头:“何事?你说。”

    大掌绕过脖颈,擒住小巧的下颌。

    蜷在胸膛前的小人儿累恹恹的,两鬓全濡着汗,双眸涣散失焦,瞧上去困倦极了。哪怕被人碰着一根手指头,都直打哆嗦、连连摇头。

    他将小妻子揽入怀里,又低下眉去,轻吻她眼睑。

    她望镜,借此窥探身后人的神色。

    -

    他想与她来日方长,总得学会适可而止。

    再往前去,玉玺山的飞水连环之景映入眼帘。

    这铜镜离她太近了,臊得她窄肩微蜷。

    与其说是问李含章,倒不如说是问他自己。

    “卿卿知不知道……”

    “我知道。”他缓声哄她,“我不生气。”

    当初那名少年,一定也能与她相似,被人接受伤疤,不必再继续孤独下去。

    她赧着颊,咬着下唇,撑着最后的矜傲,刚要回他,忽然觉察到某种异样。

    而公主拯救他的恩情,连带他强行背上的无数条性命,须得用一生的戎马来偿还。

    梁铮就站在李含章的身后。

    他知她受过不少委屈,却不曾想她会落魄至此。

    “身旁人都走了,一个也不剩。”

    换他……玩什么?

    她还一门心思盯着瀑布呢。

    梁铮按例将李含章抱入浴斛,为她仔细沐浴。

    她的声音闷闷的,咬字与吐句都很缓慢。

    梁铮不敢再细想。

    他俯首逼近她耳际,抿上小巧的垂珠。

    梁铮凝望着李含章。

    梁铮微微提气,正想转移话题,却听怀中人先开口道——

    “这件为何要如此定制?”

    狠到小间被洒扫三五回,更衣时都得选件能遮的衫裙。

    李含章确实是被欺负狠了。

    鲜活,生动——不在书本里,也不在旁人的口中。

    干涩低哑的声音埋在她散落的乌发里。

    纤软的指卷过他一缕发,久久没有松开。

    她的指点着他的倒影。

    他一下都没敢再多扰她。

    “我有些事想问你。”

    好像只消她往后一跌,就会轻盈地摔进他怀里、感受到他沸腾的心跳。

    “我只是觉得,他说的话……”

    梁铮心中咯噔一下。

    李含章的话音很平静。极难得地,她没有颤抖。

    令她满心羞恼、看见梁铮就来火。

    “笨蛋。”她轻声道,“本宫都说过多少回啦。”

    “卿卿。”

    “很快就告诉卿卿。”

    那串珍珠就盛在其中。

    她的发被溅上一丝微渺的水痕,很快就被他抬掌拂去。

    李含章惊奇地睁大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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