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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夫人皱起了眉头,说:“我也不知道,周扬那孩子,我总觉得见着他面熟……”她终于找到了自己内心不安的源头,不断回忆着自己见过的面孔,也就没有发现听见这句话脸一紧张,动作僵硬地放下摸着胡子的双手的丈夫。

    周扬想到这,原本悬起来的心放下了一半。

    周扬又行了一礼,言为感谢。

    王夫人去金钏府上商量事情了,后院没有人接引,周扬不便进去。

    他思量几下,王老爷在上首不耐地皱眉的样子映入眼底,周扬站起身来,先小心开口回道:“还没有定下来。”

    周扬不习惯仆人伺候他穿衣,宝钏也在几年独立生活中养成了这些事情自己做的习惯,周府的下人只需要帮主子把衣服找好就行。

    周扬在老师的眼神镇定自若,语不惊人,不等老师应下,继续说:“扬的婚贴,还需老师相助。”

    王老爷心情确实有些不痛快,虽然是他叫人请周扬过来的,他却没忍住自己的脾气,让周扬坐了来丞相府这么多次时唯一一次的冷板凳。

    王老爷察觉到周扬探询的目光,把放在书案上的手耷拉在椅子两侧,身子却坐直,目光锐利,直声问:“你这几日相亲结果如何?妻家定在哪家?婚事定在何时?”

    王老爷年过六旬,午休过后用一点吃的再去办公已经成了习惯,但今日明明有客来访,还刻意地延长了时间,倒叫人看不清了。

    王老爷缓和的面色也说明了一切,只听他继续问周扬:“那婚期准备定在何时?此事宜早不宜迟。”

    王老爷翌日就让周扬来府上一趟,周扬比约定时间早了半个时辰,王老爷在午休,周扬在书房里等他。

    毕竟,薛平贵已死,宝钏又是王老爷的女儿,哪怕是为了女儿的后半辈子考虑,他们也不会让宝钏孤寡一人的。

    王老爷摸摸自己嘴边还没消下去的水泡,反声说:“老夫这是因饮食不均引起的,过几日自然就好了。”

    周扬坐在他下首不到两米处,自是感受到王老爷的严肃,他大脑一停,接着快速转动,急需找到应对之语。

    王老爷咳嗽两下,掩饰般咽一口茶,应了下来。周扬做官时间不长,交好的同僚和上司,由王老爷写婚贴,方显隆重。

    这才是周扬熟知的王老爷,他拳拳爱女之心不会变,而古人言: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之深远(出自《战国策》)。

    小狐狸一样的周扬,给王老爷派了个苦差事,王老爷一人在书房里走来走去,连连叹气,为了自己闺女的未来,他不接不可。

    等王老爷睡饱起身之后,听说周扬在书房里等他,不急不缓地在仆人的服侍下打理好自己,又用了一顿点心才去往书房。

    宝钏在周扬紧闭的门前犹豫,拳头握紧又松开,过了半刻钟,眼睛一闭,到底敲了敲门,此时,周扬正穿好衣服开门。

    周扬笑得更傻了,王老爷看着周扬脸上洋溢的笑容,适才装着微笑的眼睛一敛,不动声色地轻声说:“婚事就在周府举办,到时候让宝钏从丞相府出嫁。”

    王老爷笑眯眯地应声:“一切由夫人说了算。”背上已经出了一身冷汗,眼神一动,又出声说:“这两孩子的事还是依夫人所说,尽早定下来的好。”

    娘亲昨日来说的话还历历在目,宝钏脚下不停,神色带着几分焦急。

    她和薛平贵当初就是如此。

    到了书房门口,王老爷深吸一口气,表情刻意放松,让手下人推门进去,看着眼前候了一个时辰依旧风度翩翩对他行礼的青年,他微微一笑,让周扬坐下,自己也坐在上首。

    王老爷固执,哪怕是妻子的话平日里也不见得能听进去多少,今天这么罕见地和她站在了一个立场上,现下回神的王夫人心神一凛,紧紧盯着丈夫。

    许是许久没有听见王老爷开口,周扬抬头看了看书案后面专注研究花案的王老爷。

    “宝钏,有些事情,娘心里清楚。”王夫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宝钏,“至于你自己,多问问自己,你到底愿不愿意就这么放开他,让他去和别人成家。”

    王老爷挥挥手,眼不见心不烦地让下人送走了周扬。

    “老师的意思……”周扬笑得憨,硬生生把他那张俊秀的脸换了模样。

    王夫人就这么被糊弄了过去,宝钏的事情解决了一半,她还记在心里,其他事已经落不到她的眼里,她就轻轻揭过这件事。虽然,丈夫的话她没有相信,但她也熄了刨根问底的心思,左不过是件小事。

    周扬准备了礼物提在手里,过来给他剃胡子的师傅已经被仆人送出府了。

    周扬点点头,道:“扬父母早逝,婚事还需老师和师母在场。”

    瞅见周扬强颜欢笑地对他道谢,王老爷笑出了声,说:”老夫问你,你和宝钏多久没有说话了?”

    老师傅手艺好,周扬被相亲王拉着去了两回,这还是周扬第一次让他□□,老师傅临走前仆人看他那眼神让周扬失笑不已。

    谁知,这件小事成了日后王夫人的证据。

    宝钏扯扯王夫人的袖子,娇气道:“娘,不是这样的。”

    王夫人白他一眼,没好气道:“也不知是谁,听到周扬说亲的消息急得嘴上起了个泡。”

    王夫人奇怪地看向丈夫,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后,直说道:“你今日怎么这么奇怪,话一直顺着我说。”

    王老爷的眉头没有放松下来,周扬突然间心有灵犀,躬身行了一礼,瞥见王老爷不明的神色,咬咬牙继续说:“不过是人已定,婚期还需再商量。”

    大中午地,又是洗澡又刮胡子,还换新衣服。周扬平日里不多注意打扮,没有乱七八糟的配件,也不喜欢香囊之类的玩意,衣服也多是素色为主。

    周扬躲着宝钏已经两三日了,他实话实说,没有隐瞒。王老爷的神情前所未有的轻松,周扬心里有些猜测。

    原来,王老爷在周扬一出口的时候就微微点了点头。

    府上哪里见过他们老爷这么个郑重的样子,都当做热闹来看。

    王夫人瞪了丈夫一眼,摸着手边的花雕椅,担忧道:“不知为何我这心里总是觉得不安,宝钏和周扬的事还未定下来,我总怕有什么变数。”

    小狐狸周扬回府之后就兴冲冲地回了房间,先是让人打了热水送到房间里让他洗澡,又找人请来了师傅专门为他刮胡子,还换了一身新衣裳。

    她派来打听消息的人给宝钏回话回得含含糊糊的,宝钏却听出来不对。

    宝钏和周扬的院子离得不远,她却觉得自己走了好久。

    他看着周扬面色羞愧地跪下来,也不主动说话,强忍着怒气问周扬:“你此举何意?”

    王老爷觉得他这话说的够明白了,周扬下一步就该向他保证会和宝钏早日成婚了。

    尽管他已经知道宝钏的态度,他也不想放弃争取宝钏的机会。

    谁知,周扬面色一难,接着却直接跪下了。

    那到底是哪样?这个问题拂过耳畔,宝钏没有第一时间理会,她又陪着王夫人聊了半个时辰,送别她之后又忙着照顾孩子处理琐事,这问题便暂且搁置了。

    昔日里,王老爷在此的一番话还犹在耳边,今天他怎么问出这些问题?

    宝钏坐不住了。

    王老爷直直看向周扬,周扬的眼睛漆黑,像是装满了一切。

    王夫人想想也是,在王老爷的紧张注视下,她一无所觉地放松神情,语调轻快地说:“那我们得赶紧准备宝钏的嫁妆了。”

    “夫人,这下子你便不用胆心了。”王老爷试探地说,瞅见王夫人附和的动作,摸着胡子怡然自得,“老夫就说夫人是白担心一场。”

    王老爷咳嗽一声,对王夫人说道:“那孩子长得面善,夫人遇见人这些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长得相像也不足为奇。夫人多虑了。”

    且说王夫人出了周府门,和进门时相差太大的表情让身边人看得分明,王夫人出门时面上带笑,眼里有光,一直保持到回府的神色被王老爷看在眼里。

    宝钏依自己的直觉来看,周扬必定是要去见什么人,而且多半是女人。

    王老爷笑着说:“两个人情投意合的,能有什么变数。”他对于宝钏的这次婚事肉眼可见地满意,也清楚知道女儿的态度。

    他心神稍松,正准备去找宝钏,没想到,宝钏先来了。

    搞清楚周扬的难处在于宝钏模糊的态度,王老爷和颜悦色地叫周扬起来,亲手为其倒了一杯茶。

    周扬断断续续地交代了出来,他口中不情愿的宝钏和王老爷从王夫人哪里得知的情况截然不同。

    王老爷的脸色也不好看了,原本今日想到要把宝钏嫁出去就够他难受的了,没想到,他和夫人精心挑选的女婿却不想配合。

    王老爷反倒是微微一笑,抿了口茶,对妻子说:“我们成婚都三十年了,夫人为我操持家务三十年,我向着夫人是自然的。”

    宝钏心里一片沉重,娘亲的一番话说到了她的心坎上,道明了她不愿面对的事实。

    接下来王老爷的答案,给周扬吃了个定心丸,只听王老爷神秘一笑:“此事你回去再问问她。”

    周扬这几日对她的躲避她看在眼里,虽然时下亲事上门商量才是惯有的第一步,但也有那些胆大直爽的女子和意中人定情之后再商谈婚事。

    王夫人见女儿眉间微蹙,又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是我老婆子今天话太多了,把向来懂事的宝钏都弄哭了,你爹知道了,又得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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