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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师兄李梦得已接过师父的位置,成为一峰之主。宗门发生太多变故,师父重伤不醒,师妹舒容与身死道消,牙牙下落不明,他明显沧桑了许多,鬓发有一缕苍白,避着人堵住扶月的去路,大声怒斥:“你疯了?班婵她是魔道!魔道!你要是跟她一起走,从此以后,便是四极宗的敌人,是我,还有四极宗所有人的敌人!”

    那件裙子,扶月穿了十多年,从四极宗不起眼的小弟子一直到追随班婵去妖界。

    扶月眼眶一湿。

    妖主不愿意承认也没关系,她等得起。

    碧蓝色裙子被大师兄的剑气损伤,腰部破了一个口子,到妖界后,扶月试过很多种办法,无法修补原样。

    班婵是个不存在的人,是这只凤鸟包裹自我的一层壳,当外壳完成所有任务的时候,凤鸟涅槃重生,外面那层壳便彻底消失。

    隔着一段距离,扶月头昏眼花,身体摇摇欲坠,她看不清班婵的表情是迷惘还是悲伤,或许人已经死了,所以便自顾自地说下去,“我赌,倘若上天愿意给我们一次从头再来的机会,你终会放下这段仇恨,为自己而活。”

    她就知道,三师姐还在的。

    打开储灵袋,将她所有的灵丹妙药拿出来,一字排开,满满当当地占了整座瑶池。

    金色的龙身不堪重负,内里隐隐有碎裂破开的裂痕,扶月再度转变为人身,扑通一声坠落瑶池。

    “好喝吗?”

    从小扶月就喜欢一些亮晶晶的玩意儿,作为穷人这个毛病不太好,她掩饰了,没想到三师姐看上去对所有事都漠不关心,其实早看了出来,把谢礼送到她心坎里。

    人妖两界,再也无人能与之抗衡,妖主轻易便能推开碍事的扶月,但他没有这样做,只是回过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有一些浅浅的情绪。

    巨大的恐惧攥住扶月的心脏,她哭得肝肠寸断,心碎成了一瓣一瓣,只希望用所有来换她的三师姐回头。

    扶月扑通坐在旁边,双眼红肿,又哭又笑,把贴身佩戴的阵石从衣领处拿出来:“我送你的东西,舍不得丢是不是?”

    两轮月亮升起来,扶月指着妖界的天:“妖界的月亮比人间的大很多,不过颜色不如人间好看,你说呢?”

    妖主轻轻割破扶月攥住不放的外袍。

    “还记得我身上穿的这条裙子吗,是你送给我的。”

    突破最后一道关卡,扶月的身体裂出碎瓷般的纹路,她强撑着一口气,端正地做好,两只手同时动作,指尖流泻出连绵繁复的灵光。

    因为她发现三师姐几乎从来不笑,仿佛这个世上没有值得开心的事情,这可不行,让她忍不住心生怜惜。

    妖将们畏惧妖主,连带着畏惧和妖主关系暧昧的扶月,对她一面毕恭毕敬,一面屡次试探。

    第二日醒来,她伸懒腰,一道艳丽的彩光晃花了眼睛。

    扶月一边布置阵法一边分出心神,对倒在地上的人笑,眼神明媚:“班婵,要不要与我打个赌?”

    不知不觉间,扶月变成班婵的跟屁虫。旁人看到三师姐冷冰冰的脸色不敢靠近,扶月反而嘻嘻哈哈,想办法逗她笑。做跟班,她尽职尽责,力求能够博美人多笑一笑。

    班婵呆住,错愕地抬头。

    扶月拼命摇头:“骗鬼!我查出来了,节黎是被仙界害死,你无数次涅槃,千万年时光,唯一想做的事就是为他讨回公道,这一去,你是去找那些仙人报仇,才不是为了成仙!”

    外人对三师姐的刻板印象实在太过于严重了,班婵看上去冷若冰霜不好相处,实则真的靠近了、用心了才会知道她比寻常人更温柔、热忱。

    扶月提着从老家带过来的包裹,毕恭毕敬地向坐在软榻上闭目休憩的美人儿打招呼。

    大约是不好意思白喝,茶壶边放了一颗流光溢彩的流霞,一大块灵石只在边缘有一圈淡金色斑点,是扶月见过最好看的灵石。

    “我要成仙了。”

    扶月和班婵的初见是在四极宗弹鹤峰的栖梧殿。

    哪怕她靠出售一些特殊阵法赚了不少灵石,买了许多好看的衣裳,这一件裙子始终是最特殊的,扶月舍不得扔,还是每日穿在身上。

    扶月等不到了。

    久到,他会因为一个早已消失的外壳而不断动摇。

    扶月摇摇头,恳求李梦得放她离开:“大师兄,我不信三师姐她是滥杀无辜的人,这其中一定有隐情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与世为敌啊!你放我走,等到了妖界,我一定会查清楚来龙去脉,带三师姐回来!”

    大仇得报,他的心中一片平静,没有任何念头和喜怒。

    仙界坍塌,缭绕的灵气中满地死尸。

    人人都说弹鹤峰三师姐是个性格古怪的冰美人,借住栖梧殿的半个月,扶月谨小慎微,生怕做了什么错事惹得三师姐不快,两个人在同一屋檐下,然而见面的机会少得可怜,毕竟没事儿扶月不敢往班婵身边凑。

    裙子里外三层,轻薄极了,穿在身上仿佛泡在沁凉的海浪碧波中,从里到外的凉爽。

    妖主一声叹息:“太久了。”

    班婵挣扎着伸手,想把扶月拉下妖界。

    她成了妖主的跟班,妖主到哪,她就到哪。

    妖主掰开扶月的手。

    李梦得拦不住她,还是叫她跑了。

    班婵仰面倒在水边,呼吸如萤火微弱,看他眼中盘旋不去的飞龙。

    偶尔她会看情况试探两句。

    如昔日承诺,妖主找到了遗失的仙界。

    夏天热得要死,扶月来得迟,修练跟不上大部队,抵抗炎热的能力弱了些,成天在三师姐跟前念叨“热死了热死了”,念叨了几日,三师姐在蜃楼采购布料,夜里挑灯为她做了一件碧蓝色的裙子。

    流霞不见得多珍贵,绝美的颜值恰好击中扶月的心脏,她爱不释手。

    彼时扶月的修为已是金丹后期,数年来她刻苦修练,在阵法一道上小有所成,同等级修士都不是她的对手。

    扶月不肯认输,她不相信班婵真的是个不存在的人,所以不肯就此离开。

    叛出师门的那天,风清日丽,难得的好天气。

    她追寻三师姐的气息而去,找到的却是妖界的新妖主,一个眉间有火焰印记的凤族男子。

    正好,她也需要从这些妖将嘴里套出妖主的过去。

    三师姐对什么都淡淡的,吃穿用度格外的好,却没有特别喜欢在乎的东西,一次偶然的机会,扶月心血来潮泡了一壶茶出门去了,回来口渴饮茶时才发现茶壶已空。

    扶月一愣,低下头看。

    她顺着水流漂到水边,庞大的灵气灌进身体,短短时间便从金丹后期突破渡劫。

    扶月环顾四周目测仙界的灵气,满意地笑了笑:“不愧是仙界,随便呼吸都是满口的灵气。”

    妖界有很多新鲜好玩的花果,扶月搜集了许多,每天给妖主泡茶。

    忽然,眼底出现一片熟悉的碧色裙角。

    裙子腰部破了的口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色彩绚丽的彩丝编织,在这样空气灰蒙蒙的清晨里,这抹斑斓的色彩毫无征兆闯入扶月的眼睛,心随之加速跳动。

    “三师姐好!”

    三师姐去采药,偶尔遇到格外罕见的灵植,见扶月垂涎三尺,便随手一扔,抛给扶月。

    渡劫初期,渡劫中期,渡劫中期,竟然还未有停止的迹象!

    真好看呀!

    从此以后除了修练和琢磨阵法,扶月日思夜想的一件事就是如何精进泡茶手艺,翻新茶叶花样。

    “班婵!我喜欢你!”扶月最后一根手指用力到几乎折断,痛哭出声,脸上涕泗横流:“在你还是三师姐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可是当时我不懂这是喜欢,等知道以后却再也没有机会开口。三师姐,求求你,还有很多办法可以报仇的,没必要去仙界送死啊。”

    她惋惜了几日,累极了,靠在望月台下的石头上睡了过去。

    哗啦哗啦,仙界在不断坍塌。

    妖主不闻不动。

    妖主喝完茶,推开茶杯,不置可否。

    班婵冷漠的面孔忽然碎开,浑身发颤。

    扶月化身为龙,腾飞于瑶池之上,张开龙口,将所有灵丹妙药和漫天的灵气吞吸入腹。

    这……这是凤鸟的羽毛。

    废掉的身体不堪再用,剩下的半截脊椎骨咔嚓咔嚓碎成粉末。

    可人间灵气全无,除了妖主,再也无人可以成仙,登临仙界。

    怨相遇太晚,恨相知未深。人间再无修仙道,愿她此生明如月,朝朝暮暮,平安喜乐。

    妖主正处理妖将们呈上来的册子,抬起头看了一眼。

    班婵浑身是伤,脊椎骨断了一半,他站不起来,只能软塌塌地靠在瑶池边,望着水底下的人间出神。

    从玉山闯入妖界,扶月傻了眼。

    这几日,她都在此处修练打坐。

    妖界出兵,九宗门七世家不堪一击,破的破降的降,他吸干人间的所有灵气,一举突破羽化。

    扶月拉住妖主,死也不肯放手:“不要走!”

    是她出现得太迟了,是她靠近得太晚了

    妖主若有触动,他放下手,唇角微弯,露出微雨桃花般的惬意笑容:“阿爹把我当成踏平三界的工具,从出生起便将我的灵体放入摄魂珠中以精血喂食,之后不再满足,收集三界的怨气魔气塞入摄魂珠中,日日折磨我,可是扶月,我不怪他,他不过是个想向仙界复仇的可怜人罢了,在他为了同族和人间拼死挣扎的时候,所有罪恶便已抵消。如今凤族只剩下我,阿爹和同族死不瞑目,我已经让他们等得太久。”

    一个要走,一个想留,两个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大打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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