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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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际上，她昨夜什么也没干，只是单纯愁得睡不着觉罢了。

    “我倒是觉得这新书里的书生更有魅力，他冷面肃然，不苟言笑的样子，就像是……就像是”

    搞艺术创作嘛，总要忍受一些世人批判的眼光的，习惯就好。

    一人开口：“永盛书肆前几日出了一本话本子，名叫《冷面书生俏小姐》，你看了没有啊？这话本子写得那叫一个精彩绝伦、引人入胜，我这几日为了看它，可是连觉都没睡好！

    一旁的鄢玉兰见状，抬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眼中透出担忧之色，“冬灵，你昨夜做什么去了，怎么人看着这般没精打采的？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鄢冬灵伸手端起面前的茶盏，饮了一口茶水，安心享受起这宴会来。

    她抬头看向李无寒，溪边的桃花开得正灿烂，粉色的花朵缠缠绵绵地绕满了枝头。风一吹，那花瓣儿便颤颤地抖落下来。

    李无寒撩袍坐下时，鄢冬灵甚至能听见前边传来些许钦羡的低语声。

    景和十四年，三月三，春光明媚，晴空万里。

    这声音里头还夹杂了原先讨论话本的那个小娘子的声音。

    听着耳边时不时传来的低语交谈声，佳人弹奏的袅袅琴音，还有脚下潺潺的流水声，她烦躁的思绪渐渐被安抚下来。

    只听得她话语里含着几分雀跃，声调微高，道：“我可算知道那话本子里书生像谁了！清冷脱俗，飘然出尘，可不就是李世子这般模样么！”

    纤纤玉指在琴弦上起舞，正在弹奏一曲迎春曲。

    和煦的春风吹拂在面上，鄢冬灵疲惫地揉揉额角。

    而鄢玉兰之所以这么紧张，全然是因为鄢冬灵这人，虽长了一副清丽柔婉的好相貌，生了副弱不禁风的娇弱身子，可偏偏配了副不甚安生的性子。

    只见李美人的眉头微微蹙了蹙，伸手夹起挂在眉梢上的那一片粉色花瓣，抬指毫不留情地抛进了溪水里。

    只见亭下柳枝依依，随风微扬。

    姿态闲雅泰然，仿佛山间清风，林间流水，举手投足间衣袂飘飘而动，身旁好似有烟雾萦绕，不似凡人。

    春日山野，溪水澹澹，草木扶风，嫩蕊吐芳，此番盎然景致原本华盛悦目，可这人踏风而来，竟生生将周遭的颜色都比了下去。当真是金相玉质，风华旷世。

    鄢玉兰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她半倚在背后的树干上，往前看。

    鄢冬灵与堂姐鄢玉兰抵达溪边坐席时，发现上中游那一边的好位置已被早来的小娘子们坐满了。鄢冬灵只好拉着堂姐，径直往下，找了下游边的角落处落了座。

    鄢冬灵捏着杯子，不禁感叹：当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今年的上巳宴席由工部柳樟君的夫人王氏负责筹办，受邀的都是上京城中达官显贵家年岁正好的娘子郎君们。

    柳尚书家的小姐柳青莲正坐在上游溪水边，此时抬了一方古琴放在身前。

    长安城城郊北向有一座名山，名曰白云山。

    另一人很快接上：“自然看了！不过我还是更喜欢他写的《风流侍卫娇小姐》。你是不知道，我看见那侍卫和小姐最后没有在一块，还躲着偷偷哭了几夜呢。”

    而那个位置，恰好就在鄢冬灵对面。

    这不是伯远侯府的世子李无寒么？

    鄢玉兰便是二伯鄢山河的女儿，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十分要好。

    他朝众人微拱了拱手，略带几分歉意道：“家中有事，某来迟了，打搅了诸位的雅兴，还请勿要见怪。”

    鄢玉兰有时也觉得奇怪，鄢家一大家子人，都是些安分守规矩的，偏偏到了鄢冬灵这里不寻常，净是能折腾。

    白云山脚下有一座流云亭，但逢节日庆典，总有文人雅士至此，踏春赏景，咏诗做赋。

    琴音缓缓流淌之际，有人姗姗来迟。

    说来也巧，这两位小娘子口中所说的‘岭东先生’，便是她鄢冬灵本人。

    郎君走近，一双丹凤眼轻抬，眼尾微微上挑，眼波清扬，流转间仿若拨云见日，透出温润光泽。偏偏光而不耀，自成风流。

    她扬唇笑了笑，率先拢了拢衣袖，起身朝他福了福身子，缓声道：“世子来得正巧，席面才开不久，不如先坐下吃些东西。”

    鄢家是百年士族，书香门第。鄢冬灵曾祖与祖父两辈官运亨通，有过几十年家门鼎盛的时期。盛元年间，鄢老太爷还在世时，也曾任太子太傅，鄢家风头一时无两。

    亭边往下的流水岸边，男女左右隔溪而坐，此时已坐了许多人。

    譬如旁的大家闺秀都看一些四书五经之类的书，她却日日让人去搜罗些奇奇怪怪的话本子，其中还不乏一些画风清奇的‘禁书’。

    于是席间的男女都停了原本的动作，纷纷侧目。

    鄢冬灵的父亲鄢山遥如今任礼部尚书，二伯鄢山河任司天台少监，鄢家的光景虽不如前朝，但也依旧算是显赫之流了。

    而她这种种离经叛道的行径，早也让她身边的人练就了‘草木皆兵’的本事。故而但凡她有些什么异常举措，他们总要将再她看紧些，省得她又惹出什么乱子来。

    两人正说着，前头几个小娘子小声说话的声音传过来。鄢冬灵素来喜欢热闹，便侧耳听了听。

    这话本子里的冷面书生是个极难塑造的角色，可身边偏又没有类似的人物可供参考。

    她轻轻摇了摇头，好不容易出门一趟，她决计先不去想这些事情，好好赏赏春光，品品美食才是要紧事。

    鄢冬灵微微耷拉着眼，蔫蔫地半靠在树身上。

    那片花瓣被水流裹挟着往下，很快就不见踪影了。

    后来家中人丁不旺，到了鄢冬灵父亲那一代，夭折了几个兄弟，男丁这边只剩了鄢山遥和鄢山河两兄弟。

    春三月，上巳节，自古便有祓除畔浴的传统。

    她昨夜之所以愁得睡不着觉，还要拜那‘冷面书生’所赐。

    还有一次，她换上男装，半夜溜出府去，去城中有名的清风楼点了十来个小馆给她唱曲儿。后来被鄢月明发现，当场大怒，气得砸了那包间，回去后直接断了她的月钱。

    偏这话本子卖的又极好，永盛书肆的掌柜隔三差五地就催她要第二册，扰得她近日发愁，觉也睡不好。

    鄢冬灵幽幽叹了口气，“我就是有些没睡好，没什么事，姐姐不必这样看我。”

    于是靠着突然乍现的灵光写完那第一册后，她便笔下滞涩，再难动笔，生生拖了月余都未写出东西来。

    而这第二本话本却是让她犯了难。

    席间静默了一瞬，柳青莲眼里闪过一抹惊艳。

    小娘子说着话，忽然停下来，拧眉思索了起来，像是在想个合适的形容好将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

    再譬如有次府里传出了闹鬼的传言，阖府上下皆是人心惶惶、寝食难安。偏她一人胆大，半夜穿着白衣，提着灯笼在府里叫嚷着要捉鬼，结果鬼没捉着，倒是将她兄长鄢月明吓得病了半月。

    一年轻郎君着一身藏青色长衫，身材挺拔颀长，步履缓动，往席边走来。

    他这样向来独来独往的清冷人物，鲜少参加这样的聚会，今日是什么风，竟将他也吹来了？

    柳青莲悠扬的琴声又响起来，恰好盖住那点点私语之声。

    她去岁时随手写了个故事，本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后来机缘巧合，得了书肆掌柜的青眼，便将话本给了掌柜让他拿去抄写售卖。

    可鄢冬灵听得清楚分明，那一瞬之间，眼前好似有道白光闪过，困倦了半日的大脑倏然清明起来。

    这位置僻静，座位后头又恰好有一棵垂柳，支起一片阴凉。

    是以此时还没人知道，那风靡全城的话本子先生，竟会是鄢尚书家那个看似温婉娴静的女郎。

    “只是可惜只出了一册，我真是恨不得钻进那位岭东先生的脑子里，看看后面的故事！”

    鄢冬灵伸手按了按额角，对着鄢玉兰摇了摇头。

    鄢冬灵闻言又长叹了口气。

    第一本话本子的灵感，还要源于舅舅江于清给自己讲过的一个故事。她当时听完只觉得怅然若失，心念一动，便起了灵感，写了这侍卫与小姐的故事。

    大约春风也偏爱美人，那花瓣儿打着转儿，在空气里摇曳出柔美的弧度，而后轻飘飘地落在李无寒的肩头，发顶，眉梢……

    众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去，鄢冬灵也投去了视线。

    李无寒目不斜视，点头道好，转身沿着左岸郎君们坐着的岸边往下游走。

    时下民风开放，上巳日这样的好时节，正是男女交往的好时机。又因着去岁的上巳日，传出了好几段佳话，故而今日的流云亭也异常热闹。

    未曾想那话本子一经发售，竟反响热烈，供不应求。

    杨柳枝条轻摆，浅绿色嫩芽如烟，从他肩上划过，隐隐露出郎君如玉的面容，似画的眉目。

    只不过鄢冬灵写话本子时，并未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而是用了‘岭东’二字作自己的笔名。

    期间有人起身想将前头的好位置让给他，他淡淡道谢，摆了摆手，径直往下游尾末的位置去了。

    鄢冬灵对鄢玉兰这种关心中略带一些害怕的眼神已经有些麻木了。

    看着城中如此多公子小姐都喜爱自己写的东西，她也得了意趣，竟慢慢坚持了下来。直到今岁年初时，又开始写了第二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