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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又如何呢？

    口袋中的兔兔计时器开始跳动，他胡乱往嘴里塞了几块面包，便再一次从洞口走了出去。

    是彻底失去清醒的时间，就此堕为规则的傀儡？还是随着这个不存在的空间，永远的消失在世界上？

    那出口极窄，成年男性几乎要蹲着身子才能通过，这一日所剩无几，高低是会被强行拉回石洞锚点的，他倒也难得放松了下来，蹲下身子向外看去。

    谈寂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茶杯被男人猛得砸碎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了眠岚一身，他却一动未动。

    洞内的风景再美，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看了三四天，也早该看吐了。

    依旧是衔着手电，背着双肩包，一手持剑，一手拽着命线。

    “他已经……”

    走过两个向左的岔路之后，谈寂再一次来到了那片宽阔秀美的区域，他于暗河中拘水洗净了身上的血迹，便直径走向上一日里，标记出的最后一个隧洞。

    金色的命线再一次迎风而展，谈寂纵身跃下，享受着短暂的放松。

    少年默默的看着爷爷双目赤红，喘着粗气的模样，竟觉自己不如死在那场事故照成的悲剧中，也许更好。

    这里延续了孤局中的通用规则，每日伊始，弈者便会回到该空间的初始锚点。

    谈寂以上帝视角观看着整段记忆，敏锐的发现，眠岚回答的时候，手指在男人看不到的地方，下意识的曲了一下。

    那此处的断崖，大概就是组织被迫解散之后，那些实验品与失败品们的，乱葬岗。

    第三日，十小时。

    如果茶楼空间象征着等待，那么这里则象征着回忆。

    至少来此世间，狂妄肆意了几十年。

    “啪——”

    第一日，十二小时。

    既还剩几分钟，谈寂自然不愿白白浪费，便将命线悬于洞壁之上，打算跃下去探一眼。

    谈寂心有所悟，径直走向了那里。

    在这幽闭的空间中不断不断不断的重复着，但凡意志稍有薄弱的人，都可能会觉得，自己仿佛是只被关在滚轮中的仓鼠，不管怎么努力，也无法跑到尽头。

    此处的雾比洞穴中任何一处都浓，能够看清的范围不过两三米，谈寂不得不谨慎而仔细的摸索前行，一如九年前现世里那个茫然无措的眠岚。

    “他没死，”男人嗤笑，“你不会

    这个不该存在的空间中，除了迷雾，只剩下孤独彻骨的风。

    做好记号后，他走进了第十七个隧洞中。

    他原意本是拂开枝叶侧身进入，却在手刚触到植物的那一瞬，无端坠入了一段回忆之中。

    实验只能阻隔情绪的感知，却无法抹去那些与身俱来的东西。

    男人问：“0号实验品，真的死了？”

    管他我命由我还是由天。

    可谈寂携长剑而来，重踏过了那些属于眠岚的回忆。

    ***

    剑风扬起了染血的发梢，崖壁上斑驳着黑与红交错的液迹。

    7小时55分36秒。

    只是下坠的风啸声中，似乎夹着什么细碎的响动。

    因为还有人在等他。

    谈寂此时悬于半空中，只觉避无可避，便干脆硬生生接了这一击，好让出鞘的长剑得以贯穿它的心口。

    风呜咽着，如低泣，也如引魂的笛。

    坐着的那个回过头来看他，竟是那个亲手将眠岚送入组织中的，林家的话事人。

    好在男人并未察觉，端着茶杯略做思索，又说：“那我想要3-13号。”

    做过想做的事，爱过想爱的人，便已足够。

    而命运瞪着巨大的双目，在滚轮之外，清晰的注视着仓鼠愚蠢的一举一动。

    他从不是一个喜欢周而复始的人，同样的工作只会带来枯燥和厌烦。

    他在说谎。

    少年面色平静的看着他，语气坚决的说：“我只想做眠岚，不想做林泽。”

    那男人盯着他看了一会，怒极反笑道：“你可以不做林泽，但林澜永远只能是林澜。”

    所以茶楼时间短，迷宫时间长。

    具体来说，是每过一天，清醒的时间便会减少一个小时。

    皮肉被划开的声音与规则傀儡的哀嚎重叠在了一起，头颅滚轮的瞬间，第四日，毫无征兆的结束了。

    他走得越久，看得越多，能回忆的便越少，等待便越漫长。

    “玄冥就教了你这些东西？！”男人指着他骂到，“你真以为自己能做个光风霁月的弈者？！林泽，你生是林家的人，有些东西就注定要背负！”

    那条路极其隐蔽，只露出了半截不说，入口处还挡着两株要死不活的植物，猛得看去，如同一个扭曲歪斜的“林”。

    这二十多个隧洞有长有短，有些走了不到二十分钟就会原路返回，有些则光是里面的分岔路，便有五六条。

    左边的锁骨至心口处，被利爪挠出了五道极深的伤口，血混着残破的衣物已结成浅痂，倒也不算影响活动。

    眠岚猛得抬眼看他，语气也强硬了起来，厉声问道：“你要我对普通人下手？！”

    “不可能，”眠岚叹了口气，“且先不说我打不过他，组织解散时他跟了玄冥，如今在吴峰任教的中学读书，林家的势力根本渗透不进去。”

    曾有多少无辜的人，葬身于那场悲剧的“崖底”，他们的一生，却只写做了这荒唐梦境中一小片秘密，再也不能被提及。

    第四日里最后的十分钟，谈寂终于在路的尽头，看到了一个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出口。

    二人僵持了许久，男人才又道：“至少给我把3-13号的对照组找回来。”

    如果情况没那么急迫，他大约很喜欢这种倚线而行的肆无忌惮，就如这具看似冷傲静默的躯壳之下，其实装了一抹恣肆疯狂的魂识。

    他只知道自己一定要，也一定能走出这里。

    如果到了第十二日，会发什么？

    “背负神对你降下的惩罚，是吗？”眠岚问。

    眠岚默了一会，大约是接受不了，爷爷会拿他的亲孙女来威胁自己。

    但在找寻洞穴出口这件事上，谈寂却意外的非常耐心而冷静。

    洞内风景很好，路也宽敞，只是路程稍有些长，谈寂走了四十多分钟还未看到出口，不禁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大约两小时之后，他才绕着这片区域走完了一整圈，于东南角一处石壁凹陷里，寻到了唯一的路。

    他甚至连伤口都还没来得及处理，便陷入了沉睡之中。

    出口开在了一个极高的崖壁上，外面宽阔得简直不像是在山洞里，以手电的光束向下照去，只能看到无尽的黑暗与迷雾。

    那是一段眠岚本人的回忆。

    他道：“实验方内部出了重大分歧，导致0号实验品命陨，官方介入调查，组织被迫解散。”

    累累白骨，看不到尽头，分不清是人还是动物。

    此消彼长。

    按照少年眠岚的年纪来推算，这段回忆距离他被送入组织尚未满十年，那男人却已老得头发花白。

    第二日，十一小时。

    是的，第四日，迷宫空间只剩下了九个小时。

    跪着的少年身形挺拔，手臂上却绑着染血的绷带，衣衫略显凌乱，像是刚从哪里逃回来一般。

    ……

    几分钟后，他降至崖底，落在了一堆骸骨之上。

    「2.回忆需要时间，等待也同样需要。」

    “我怎么听说，他有个特别在意的小男生，”男人说，“你就不能从这方面下手？”

    入局后的第六日，也是谈寂来到这个空间的第四日。

    总会走完的，哪怕背包里的食物已空了大半，哪怕并不知道，距离海底深渊还有多远。

    姜静与眠岚，如同两颗靠得太近的双子星一般。

    像是有人，在宿命为其规划好的路线上走着走着，突然一步踩空，落入了无尽的深渊。

    执棋者身坐茶楼里等待，神识却陷入无尽的回忆之中。

    弈者手册上说，魂识游离于时光之外，便不会再做梦。

    第六十一章·静林

    这程路走起来不算困难，自初始石洞至十七号隧洞出口，若全速行进，大约只需一个半钟头。

    如果之前的隧洞代表前人开凿好的，铺垫过的，林家强加于幼年眠岚，在实验组织里走过的路。

    他既不烦躁也不气馁，认真的在每一个走过的洞口处画好标记，再毫不停歇的走入下一条通道。

    之后的三天里，谈寂不断反复探索着洞穴中的隧道。

    清逸雅致的书房里，一坐一跪着两个人。

    眠岚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波澜，答道：“死了。”

    那无边的黑暗里，有双赤红的眼透着嗜血的贪婪，尖锐的金属声摩擦着凹凸不平的崖壁，转瞬间便扑袭直了眼前。

    第五日伊始，谈寂在黑暗中睁开双眼，只闻得到淡淡的血腥。

    与茶楼空间飞快的时间流速不同，计时器上明明白白的记录着每一日的时间，迷宫空间里的日子却在一天天的变短。

    还有二十分钟，如果依旧走不到出口，这一个小时便白费了。

    男人很是愤怒，大骂道：“这还要你说？！作为林家派出去的‘眼’，这些年你带回来过几次有用的情报？！”

    隧洞出口的崖壁上，仍旧留有黑红相错的血迹，证实着前一日最后几分钟里，所发生的，并非是错觉。

    半晌，他才再次开口，声音里满是失望与妥协：“你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