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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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思钰接过自己的那只银笛，盯着上面的月字，眼眶有些发热。

    少年看着四处找花环的男子得意一笑，把花环戴到旁边采药的女子头上。

    “后来……后来……”姜流云呼吸一沉，眼眸微颤，话声急促不稳，“后来他们就离开苗疆去了中原，谁知你阿爹的家人不同意他们的事情，双方起了冲突，你阿爹受了伤，与亲族断绝，带着你阿娘离开，谁知道……谁知道……”

    这一天仍然过得很平静,平静到沉默。

    枯荣蛊，一枯一荣，母蛊为枯，子蛊为荣。

    阿钰三岁时尸化，他被咬了一口，险些丧命。

    角落的凯厄斯本来被他们的动静吸引，待听得这父子二人用的是自己所不知晓的语言交谈，顿时颓丧的又倒了下去,只一双眼睛定定看着异族青年在昏黄光线下显得分外秀逸的眉眼。

    男孩鼻梁高挺，双唇单薄，眼尾上挑的瑞凤眼与又长又直的眉毛刻画出有些凌厉的弧度,脸蛋虽还未张开，却已然可窥见长成后的俊逸风华。

    有些不想回忆的事情，也可以不再想起了。

    第二十九章

    ——金玉为钰，为坚金与珍宝之意……

    姜流云轻轻叹了一口气，引发心脏处一阵连绵的剧痛。

    姜流云缓缓笑了。

    姜思钰知道自己无法左右阿爹的想法，只好安静的听着。

    暗红的血液很快涌出，沾满了他的双手。

    姜思钰听到动静,忙走过去扶着他,“阿爹？”

    他从来不知道他还有一个亲阿爹，这么多年来，他都不知晓他的存在。

    ——阿云，

    “苗疆人擅以毒蛊制敌，向来不善近身强战，”姜流云抽出自己的银笛，和姜思钰的那支放在一起，“我交给你的刀法，是由你阿爹亲手所创。这两支笛子连同里面的短刀，也都是你阿爹亲自铸造的。”

    ，那些人人数众多，又操控着一群百毒不侵刀枪不入的尸人，他孤身一人难以敌过，只好带着阿钰离开，将阿姐的身体抛弃在那片满是恶臭的荒郊野林中。

    枯蛊之主若身死，则体肤不腐不坏，百毒不侵，宛如生人，终身奉荣蛊之主为主，是为蛊人。

    看着眼前的画面，姜思钰震惧的瞪大了眼，脑海中一片空白，嘴巴张了张，一时竟发不出任何声音。

    话音落下的同时，雪亮的刀尖已经没入青年的胸膛，殷红的血液从刀口涌出。

    墙边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是姜流云撑着地面缓缓坐了起来。

    姜流云的视线逐渐模糊。

    他的目光逐渐涣散。

    “阿钰，无论你恨我也罢，厌我也好，我只要你知道一点。”姜流云淡淡一笑，抽出银笛中的短刀，银辉耀耀的刀身映照出青年冰冷的眉眼，“你阿爹、阿娘，还有我，想要的……都是你能活下去。”

    姜思钰从惊诧中回过神来，听到阿爹说起亲生父母的事情，忙敛下心绪，安静的听着。

    “你阿娘是我杀死的。”

    室内安静的只能听到呼吸声，然而闭着眼睛的三个人谁也没能睡着。

    然而这父子两人所用的语言他闻所未闻，完全难以解读，此刻也只能看着他们的动静，心中抓耳挠腮的好奇。

    “吉安利乌！吉安利乌！”凯厄斯大声呼喊呼吸减弱的异族青年，想要伸手去推他，然而看着青年胸口深深插入的短刀，竟不敢伸手去碰。

    微弱的火光下，男孩脸上的青色仿佛褪了一些。

    在任性的少年连番刁难下，英武冷峻的男人为了讨好未来的小舅子，亲自采集矿金打造了这两支笛子，又花费多日创了一套刀法，弄得蓬头垢面不修边幅的模样。

    “后来呢？”

    纵魂散不复，犹如行尸傀儡，所执亦不变。

    可是后来，为什么那样苦呢。

    “阿爹，”此刻听到这样的话题,思及明日拉米亚就要前来将阿爹转化,姜思钰十分不安，“不要说了。”

    成为毫无神智的蛊人，或许也不错。

    姜流云没有理会他，黑眸动了动，转向呆怔的姜思钰。

    他缓缓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显得冰冷而平板，“最后再告诉你一件事。”

    凯厄斯已经抢上前来，看着胸膛淌血的异族青年，双手竟有些颤抖，“吉安利乌，你、你怎么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

    满是毒液恶臭的山林里，阿姐口齿不清的呼唤姐夫的名字，而他用姐夫送的短刀，亲手划开阿姐鼓胀发黑的肚皮。

    枯蛊损，则荣蛊盛。

    为防日后风云不测，未雨绸缪，他潜行研制了一对蛊虫。

    自从吃完了早餐，姜流云父子两人几乎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有些事我从未告诉过你，”姜流云没理会他的话,喉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现在也是时候要叫你知道了。”

    他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了那个夜晚。

    石室内一片昏暗,只有墙上的火炬照亮了一片昏黄的区域。

    姜流云的声音却忽然平静了下来，“当时她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你，也因为你分薄了她体内的毒素，才令她在浑浑噩噩中还保留下一丝神智。”

    ——你们说够了没有？什么姐夫？中原人都是狡诈卑鄙的、我可不认他！

    姜思钰从未想到会听到这样的消息，一时间竟惊愣住了。

    少年十分得意，对男子做了个鬼脸。

    那时候的日子，可真好啊。

    人不人，鬼不鬼，浑身带毒，

    有人发现了林中的动静

    “她说她不愿如行尸走肉般活着，之所以没有早早的随你爹而去，是为了你。”他抬手拭去姜思钰脸上的泪水，轻声道：“阿钰，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叫你伤心自责，只是想让你知道，你阿爹和阿娘都很爱你。在你还没有出生的时候，他们都在努力的让你能活下来。”

    姜流云转向姜思钰，男孩神情茫然而惊愕，双目微瞠，显然仍无法接受所听到的事实。

    ——哎呀文绉绉的，你们汉人就是麻烦，一个字也能扯出个天来？

    他抚摸着两支银笛，又想起了多年以前的事情。

    阿姐凄厉的惨叫响在耳边，令他眼前一阵阵发晕。

    姜流云缓缓吸了一口气，压下胸腔中传来的疼痛，“你阿爹游历到苗疆，认识了你阿娘，然中原门派向来视我族人为邪魔外道，你阿爹担忧家人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只好在苗疆与你阿娘先成了亲，之后再带你阿娘回中原面见亲族友人。”

    他紧紧握住了手上的银笛，用力至青筋暴起，“他们被一伙歹人抓住了，你阿爹为了保护你阿娘被他们杀死，随后你阿娘被他们抓走，加以各种毒物炼制成了尸人。我找到她的时候……她的样子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

    他把皮肤青黑的婴儿从那片血肉模糊中掏出来的时候，阿姐已经没有了声息。

    姜思钰脸上的泪水越流越多，姜流云也不再试图去擦拭。

    姜流云目光沉沉,细细打量男孩漂亮精致的五官,仿佛要从中找出某个影子一般。

    “阿云……这孩子就叫思钰吧，姜思钰，锦哥说了，他被赶出家门……是我们家的入赘郎君了……锦哥……锦哥……”

    “你小时候曾经问过我你阿娘叫什么，我只告诉你她叫阿月。”他抽出姜思钰腰上的银笛，指尖在尾端那个月字上反复摩挲，“其实，她的全名叫姜逐月，是我的亲阿姐。”

    一边的凯厄斯听到男孩的抽泣声，惊讶的瞪大了眼。

    为人所恶。

    阿姐要阿钰活下去，那他就让阿钰活下去。

    起了采摘的草药。

    一条通体银白的吹风蛇偷偷衔走了花环，交给树下的少年。

    他很熟悉尸人是什么样，前几天他正是那副模样。

    要知道这男孩的性格和他父亲一样，平时少言寡语，有些冷漠，完全不同于其他孩子般活泼，沉稳得就像个成年人。此刻哭了起来，倒和普通的孩子没什么两样了。

    “我不是你的阿爹，是你的阿舅。”姜流云仿佛并未察觉到他的震惊，喘了一口气，继续道：“你亲阿爹是个中原人，他叫柳锦钰，杨柳的柳，锦绣的锦，姜思钰的钰——你要记住了。”

    姜思钰仿佛被他的声音惊到一般，浑身打了个哆嗦。

    那是遥远的苗疆，冷峻的男子偷偷编织了个花环想讨心爱的女子欢心。

    无论是生是死，他必护阿钰一世无忧。

    听了他的话，姜思钰的眼泪却留得更凶了，他忍不住抽泣着，鼻头通红。

    “她当时的身体已经坚持不了多久，很快就会完全失去神智，成为一具只知杀戮毫无人性的傀儡。所以，在她还清醒着的时候，她让我剖开她的肚子，将你取出来。”姜流云面无表情，声音又重又缓，“我答应了。”

    作

    女子高兴的拍拍少年的肩膀，男子在一旁看着，没有戳破，闷不吭声的收拾

    时间不因人的意志而停止,很快就到了晚上。

    我给你找了个姐夫，他是个中原人，叫柳锦钰，杨柳的柳，锦绣的锦，钰……诶，是哪个钰来着？

    一片空茫中，他仿佛看到了一处熟悉的地方。

    姜思钰愣住，茫茫然间，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他心中不由更加好奇他们之间说了什么。

    沉默的压抑令凯厄斯有些焦躁，在石室里转悠了几圈,最终还是找了个地方安静的坐下来。

    “阿钰,以前我带着你出门，人人都说你像我,其实你不像我。”他缓缓道：“你像你娘。”

    姜思钰颤抖了一下，两眼眼泪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