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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瞻尾音还未消,温玉便以己声去承接。

    

    温玉亦渡了几分视线望人,那好看的眉梢终是舒了半分,连带几分恳求。

    哒哒,那是踏过枯叶的跫音,渐行渐近,似自杳远之处来、止顿于咫尺之前。

    “你做什么,阿玉。”

    温玉见他在自己身后就礼,唇侧有笑,“阿玉。”

    说着不忘将看的书收了起来,企图掩耳盗铃。

    他说,此一别非永别。

    齐景便斜目睥睨,稍平眉壑,钗尾的龙口坠珠微荡,才厉言道,阿昭,恕你失言。

    他又夺人杯卮,“太小气了,齐景,”裴瞻作蹙眉不悦模样,沉声斥道,齐景来夺自己酒盏时,他触见温热的指,不曾沾染黏腻的沸烫的血,屏不住笑意。

    齐景总是捏着指,直到荑尖都翻出紫蕊,才颤声去说好。

    两道眼眉,垂睫交颤,换作无边光霁。

    温玉见裴瞻驰步而来,风卷锦衣,抬目就望见太鲜活的他。

    “他说,齐景,我会恨你的。”

    “嗯,我在。”

    裴瞻方聚成山色的眉峰稍平,扶人身正,自惊疑中神归,齿下溢出一笑,是很意气风发,“那就是我不识抬举了。”

    伪作才发觉痕迹的模样,错身去应他前话,“你回来啦。”

    这个时候亥时已过,但裴瞻知道,温玉一定会等他。  日影坠没,粼色熠熠昭昭,尽埋入裴瞻目底。

    温玉细观,空无里陡然凝出一团雾影,愈渐愈晰,似山的眉、似海的目,是裴瞻。

    齐景无言,只是好似酒意未醒来。

    齐景一字一顿地唤他,却是已经回过神来了。

    “阿瞻。”

    但是他知道,那是苏昭。

    落字被妥帖的熨平尾音,和缓、润朗,“在看什么?”

    “我小气?我——”驳语乍然折断,“裴瞻,要是有天我变成我父皇那样,你还与我喝酒吗?”

    裴瞻束指一颤,觞杯泼了半盏,腻玷他骨节,尽是尘香。

    一寸细雪飘飘摇摇,兀的点在温玉的鼻尖。

    笔下难言啊,齐景不肯永别,因此见字即晤,泪又烫的眼眶生痛。

    齐景就这样笨拙的喜欢着、隐秘的心动着,偷偷将落花里最好看的一朵杏别在发间,仿佛这样就更靠近他。

    裴瞻扬颔睨,“我偏要喝,你当如何?”玉壶尚未到掌心,齐景偏头去看他,咫尺,陡然颤颤地要起身,玉壶坠下,碎了满地。

    他记得苏昭说,陛下已是陛下,不能哭了。

    酒盏稳放在案牍上,他去接过掷来的杯盏反倒烙了红痕的掌心,“总说旁人欺负我,谁能及你欺负的多少,裴将军。”

    “不过若真有那一天……我考虑考虑?”

    他应当可以恕他很多次失言,可是他并不这样认为,只能见苏昭三拜而去。

    兜兜转转,竟替成齐景来缄口,直到轮辙已远,未脱口的挽留竟迫成泪,旋在眼眶不坠。

    他还知道,所有人都喜欢他,包括自己。

    也许是,这世上只有他孑然,连恨他都做不到。

    “好了,”裴瞻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我该回去了。”

    在他仍是殿下的时候,苏昭总扬袖觑风,拜礼相谏而言之——殿下,当断则断。

    “我只是看了一点点而已。”

    裴瞻抬掌接过酒觞,握紧在掌心时才撇去恍惚许久的不真切感,神游似地寻他身侧落座了,才横去一眼,“总归不是来寻你的。”

    春杏开的很好,坠落时令人衣襟披雪,又几分翩翩。只是太远了,齐景看不清他、听不见他,也叫风华迷目。

    苏昭伏拜时就招摇的烙进他眸底。

    不长眼的风也来乱他的发,他却开怀又朗笑,毫尖坠下一滴墨,朱色正巧洇透一目,泫然似泪。

    裴瞻伸出双手,覆上他指尖,而后向上,试去看他藏起来的书。

    裴瞻叹息一声,道:“陛下,恨未必是坏事。”

    可自他做了陛下以后,苏昭便时时缄口,偶有凝眉长叹,也只是说——陛下,收手吧。

    温玉一下子硬气起来,“你,你不要多管闲事。”

    此后数年,齐景常常会铺平宣纸,舐饱毫墨,只写一句:苏昭,见字如晤。

    “不来找我,还能做什么。”落语未扬尾调,并非发问,齐景引目便扫过他掌心红印,一时噎声、讪讪,“谁、谁欺负你了?”

    抬头望望,恰巧目睹天际最后一抹余晖消散,黑夜即将降临。

    他仿佛听见苏昭说,“很好看,殿下。”

    时而也藏不住的,像此刻他春风错落里遗下一目。

    齐景仿佛依旧古井无波。

    他的心便满溢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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