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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湘最爱绿色,爱绿色铺陈在断壁颓垣间的坚韧与勃勃,爱绿色渲染在寂寥天空下的壮阔与辽远。

    大山猪。

    郑湘摆手,装模作样地长叹一口气,抬头看向远方,目光悠远,道:“国朝初立,百废待兴,我有华衣美服,百姓却无片瓦遮身,这些……”

    郑湘想着忍不住笑出声,细细品味胜利的滋味。

    姜榕木着脸听完,道:“说人话。”

    “柳大人,我娘六十大寿,我不能不回,拜托拜托。www.cuichuan.me”

    姜榕捧着一盏山楂水,小口啜饮。刚才他连着郑湘那一份也吃完了,正撑着,根本吃不下一点东西。

    郑湘有气无力,道:“香兰你说我进宫为的是什么?”就为了那么一点子荣华富贵,结果还要缩手缩脚。

    姜榕大笑着将柳温的辞职信扔进大花瓶里,道:“留中不发。”

    “山猪吃不来细糠。”姜榕将碗“铿”一声往桌上一放,起身居高临下地对郑湘道:“太阳都晒屁股了,还想赖在床上。”

    “来人,传膳,与刚才不一样。”郑湘坐下来。她是皇妃,这里是皇宫,怎么可能饿着人?

    “湘儿,宫中欲望如海,不可放纵自己,一定要克制自己的欲望。”

    姜榕与柳温感慨,道:“她真是太爱我了,竟然为了我,甘愿放弃这些。”

    香兰沉默了一下,道:“奴婢进宫是为了一口饭吃。”

    在一声声“柳大人”的呼唤中,柳温的眼睛失去了光,更加坚定投奔佛祖的信念。

    然而,她进宫后,绿色独属于苏绿珠,郑湘退而求其次选择了深深浅浅的红,如同生命燃烧般的红。

    姜榕得知郑湘能抵制这样大的诱惑,不禁瞠目结舌。

    尘埃落定,圣旨已发。

    “哎呀,这个糕点甜甜糯糯,香气扑鼻,可惜你吃饱了,不能再吃,真是太遗憾了。”

    香兰唯主子之命是从,强硬地送走了依依不舍的崔尚宫,连一匹丝绸都没留。

    郑湘的手痒了,很想上前将椅子拽倒,让姜榕摔个仰八叉。

    进宫前,郑湘的母亲陆凤仪压着郑湘,将“克制欲望”这几个字读了一千遍,写了一千遍,背了一千遍。

    “这件水碧色留下,那件也留了……哦,墨绿色的,墨绿色用金银线绣好,我秋天穿。”

    她哼哼唧唧地差点哭出声,姜榕笑她道:“你以为是欲拒还迎呢,现在什么都没了。”

    姜榕听完只觉得脑壳发疼,这皇帝做得还不如当周王时畅快。

    郑湘哀叹一声,抱着滑腻冰凉的薄被,道:“罢了,罢了,我睡个觉,别吵我。”梦里什么都有。

    “我准备给和尚道士发度牒,没有度牒的都是假和尚。呵,假和尚嘛……”姜榕漫不经心地语气中带着一丝威胁。

    姜榕施施然看着郑湘用饭,郑湘一边吃一边竭力描述食物美妙的口感。

    柳温幽幽地笑了:“陛下,臣明日就剃了这三千烦恼丝,遁入空门,不理俗事。”

    “娘娘,宫中主子不多,尚服局加班加点定能将衣服裁好。”崔尚宫道。

    午后的夏风吹动着窗纱,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在为绸缎们的怀才不遇而低泣。

    苏绿珠用丝绢系树,她就要换上新窗纱,挂上新帘帐;苏绿珠要一套翠羽织成的华服,她就要一条同样质地的披帛……

    “哎……哎……”郑湘阻止不及。

    “前些时候,她捐了首饰和攒下来的脂粉钱,现在连一件衣服都舍不得做。她明明很喜欢,却舍不得做,都是为了我啊。”姜榕不住地感慨。

    尚服局荟聚了天下最心灵手巧的绣娘,她们会将这些本就美得不可方物的丝绸裁成绝艳无双的衣裙。

    啊,比苏绿珠一次制衣还要多。

    姜榕靠在椅背上回味食物的香味,翘着腿,右脚尖支在地上代替椅子的两只前腿,椅子前后晃动。

    所以,陆凤仪要让“克制欲望”刻入女儿的骨髓,融入她的灵魂。

    姜榕身为皇帝,富有四海,便是郑湘一天换十套衣服,日日不同样,他也能供得起。

    香兰和崔尚宫面面相觑:“娘娘……”

    崔尚宫不想离去,周贵妃年老色衰,早过了要花花粉粉的年纪,赵德妃早已有人簇拥,她就过来烧郑淑妃的热灶。

    等了两个时辰的柳温写了第六封辞职信,他要出家,不想吃在府衙,睡在府衙。

    太阳逐渐变得炽热,郑湘也累了,就回到蓬莱殿歇息用膳。

    柳温:……怪不得人家都叫皇帝狗皇帝,皇帝不做人可不就是狗皇帝。

    郑湘假惺惺地夹着一块黄金桂花糕,特意在姜榕眼前划了一个大大的弧度。

    “柳大人,我媳妇发动了要生孩子,我先回去了,这些交给你。”

    郑湘闻言,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走上前挑选,道:“这匹葱绿软纱留下,上面绣小巧的虫草纹,做成罩衫,暑热天穿。”

    “人君当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陛下不可不居安思危,虚心纳下,信赏必罚。所以载舟覆舟,所宜深慎。”②

    母亲的做法有用,但用处不大。郑湘和苏绿珠一样爱好奢华,她的用度都跟着苏绿珠走,只悄咪咪地略减几分。

    郑湘转身回到殿内,不忍与这些华美的绸缎生别离,道:“拿走吧,一匹都不要留。”

    “陛下英明。”柳温行礼道。

    郑湘趴在姜榕的心口,哀叹逝去的丝绸,

    她其实想把可爱的绸缎都留下,但相比于一顿饱,此刻理智占据上风的郑湘更倾向于顿顿饱。

    “你才是山猪吃不来细糠。”她这么美丽娇俏的人怎么能是山猪呢?

    因而,妖妃的名,苏绿珠担着;好处,郑湘也享受着。

    姜榕长得又黑又壮,一看就是山猪的料。

    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天,姜榕自然知道郑湘是什么性子,爱玩爱闹爱漂亮,还有些好强。

    直到郑湘看累了,仍然宫女捧着新料子上前。她回头看了眼选中的堆成小山的衣料,不由得升起一股得意来。

    姜榕听完,点头道:“准了,此事便交给柳卿处理。”

    粗鲁的大山猪。

    姜榕吃完饭,郑湘才从屋里出来,看着满桌的残羹冷炙,深吸几口气,嗔怒道:“你竟然不等我就吃饭!”

    尚服局的崔尚宫带领宫女请郑湘挑选衣料,准备裁剪新衣。宫女们鱼贯而入,排成十数排。每人手上都捧着华美鲜亮的衣料。

    柳温与姜榕相交多年,自然知道他什么性子,静静看他表演完,才跟着情真意切道:“淑妃娘娘以身行谏,劝谏陛下戒奢以俭,情能胜欲,知足以自戒,思知止以安人①。娘娘贤德如此,何况英明如陛下?”

    但是她明白姜榕根本不会摔,他的武艺很好,平衡能力极佳,反应也快。

    江山易主,新主登基,地方官纷纷上贡,以示忠心,保全权势。

    姜榕冷呵一声,让人给郑湘更衣洗漱,自己到外厅吃饭。

    便是苏绿珠也从没像自己今天这样选得痛快,选得快活!

    来了,来了,又来了。

    有家的人还好,还能找个借口回家。没有家小拖累的柳温成为大家共同托付的对象。

    她太知道女儿是什么性子了,且年纪尚小,进入如鲍鱼之臭的皇宫,极易沉沦堕落。

    ……

    他见郑湘醒来后一点没受梦魇的影响,心放下一半,带人散步去马球场,一起打了套强身健体的拳法,又指导她骑马射箭,然后才回到宣政殿。

    崔尚宫陪笑:“奴婢见过淑妃娘娘,这是新到的料子,贵妃娘娘说娘娘你看上了就留下裁衣服。”

    郑湘想到苏绿珠如今的惨状,身上一寒,有气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崔尚宫和宫女们不解。

    她转回殿内,就看到主子毫无生气地半躺在榻上,眼神迷茫。香兰倒了一杯茶递过去,道:“娘娘,喝点茶。”

    厉帝时努力压抑的对绿色的渴望,此刻喷薄而出,将宫女手上深深浅浅的绿席卷一空。

    经常气人的姜榕被郑湘的话气到了,他端起羹汤往嘴里倒,咕咚咕咚地喝完,连个底都没给郑湘留。www.zuiyue.me

    “呸,哪是我赖床的,分明是你不让我起床。”郑湘从床上跳下来,赤脚踩在地毯上,叉腰对姜榕怒目以视。

    香兰听了,轻手轻脚地将帐子放下,坐在外厅的榻上做针线活。

    这么生龙活虎,他要是再怜惜她就是个棒槌,就应该狠狠地打击她嚣张的气焰。

    若非秀色可餐,姜榕早离开了。

    不懂怜香惜玉的大山猪。

    突然,郑湘的头脑一凉,脊背发寒,一种危机感如同狩猎的蜘蛛将她紧紧缠住。

    “这些都拿去吧……”郑湘的心在滴血,她连这些衣服做好之后的配饰都搭好了。

    香兰的脸上带着亢奋:“娘娘,一共二百六十三匹。娘娘,你可以每天不重样地穿新衣。”

    郑湘向来喜好华衣美服,源源不断的绫罗绸缎呈上来,使她徜徉在快乐的海洋中。

    郑湘听到这个噩耗,已经晚了。

    “柳大人,我明天成亲,你不来不要紧,只要把这些帮我做了就行,我不要你贺仪。”

    “这匹白底翠绿竹叶印花轻罗留下,做成裙子。”

    “香兰,我选了多少匹布?”郑湘揉着头道。

    本来烧得烈火烹油,谁知来个釜底抽薪?

    柳温露出温和的笑容,道:“前朝勒令郡国上献,民不聊生,百姓流离。臣请陛下罢天下郡国所贡,减宫中靡丽难成之物,禁浮巧尚俭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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