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75年的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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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父亲先冲出来，用脚踹开门，一看大平双手被绑着，吊在檩子上，二叔手里拿着桑条在抽打，大平的衣服破了，后背上、前胸、胳膊、屁股蛋子、大腿上，一道道的血印子，滴滴答答的血滴落在地上，二青正跪在地上，给二叔磕头；二婶婶抱着三星，娘俩哭坐一团。

    只不过堂爷爷也好，我的父亲也好，不能做主。

    父亲一看问题解决了，就回了我们西屋。

    那时候，过年很少有人放鞭炮，很多人家，连捞饭都吃不起的，更别说肉什么的，人口多劳力少的人家，过年能吃饱就不错了。

    二叔转身就插上门，父亲知道肯定要“教育”俩孩子的，不然还不定闯多大的祸事出来。

    年前我的母亲就给那个我父亲的继姨母家做了三件上衣两条裤子，分属三个孩子的。是的，那个继姨母生两个孩子了，还都是儿子，第三个正在肚子里孕育着。

    不过过了一会，就听到二婶婶死命的叫，“大哥，嫂子，快来！”

    父亲没说什么，去西屋找我母亲拿钱，我母亲听明白了，掏了钱。

    我家的馅是白菜的，小年炖肉的油放了一些，可香了。

    不管好过与否，年，该来还是来的。

    我家是灰白面加红薯面掺和的面，我母亲还给二婶婶拿了两瓢，说给少了不够吃。

    二叔相信他俩，因为偷张老太太的钱的时候，他们俩的表情不是这样的。

    我母亲带着我二婶婶和我们姐妹俩，从老院堂爷爷开始，到堂伯们的家，轮着转悠。

    过年前的日子，二叔到处借粮食，承诺明年一定还，跟我家，不是借粮食，而是直接借钱。

    凡事有第一次，以后就有无数次，铁定的。

    堂爷爷家，除了给五块糖，还给一块桃酥，我和姐姐包起来，准备回家仔细的吃。

    二叔看着我的父亲，他的哥哥，二婶婶也是看着父亲。

    两个大一点的少爷出去了，二婶婶以为他们俩回了他们的奶奶和叔叔家里拜年了，也没在意。

    被堵了嘴的两个人都摇头，眼睛瞪得大大的，都快哭了。

    白天吃两顿饭，早上稀粥，都可以照到脸上的菜色，再加上之前蒸的红薯；半下午，稀粥加红薯，咸菜都是找人要的。要么就是红薯加白菜熬的汤，白菜叶子不多，汤不少。

    有的人家，不给糖，但会给几个花生，或者一小捧瓜子，当然是现场不吃，放兜里拿回家慢慢的吃的。

    当然了，我那个继奶奶和她第二个男人的家，也是要去的，因为她还是以我父亲和二叔的继母为自居。

    当然也有人家会炖肉，肉香可以飘满街，太多的人闻闻就算吃过了。

    我二叔比以前所有的时候，头都昂的高高的，不管怎么说，三个少爷是他的儿子，虽然还没开始叫爹。

    初一早上，我们家四口一人吃了三个饺子，剩下的是面汤，红薯面的；二叔家三个少爷每人吃了两个，剩下喝的粥，玉米糊糊，可以吃饱。

    二叔家的饺子，也是白菜的，二叔擀皮，二婶婶包的，三个少爷在旁边看着。

    吃过了饭，我父亲和二叔，带着三个少爷去拜年，从我们附近堂伯家开始，到老院那边 的堂爷爷、三堂爷爷家的大堂伯、三堂伯，还有就是再靠南的五服已里的人家。

    还有对门邹树芬家，也吃了有肉的饺子，她姑姑从津市给送来的白面和五块钱，我怎么知道的？过后邹树芬跟我炸宝了呗。www.ningrui.me

    很多人对我们姐妹俩的花衣服很是欣赏，夸花色好看，是我父亲买的；夸手艺好，我母亲裁剪后亲手做的，当表扬完之后，就约了母亲改天帮忙剪条裤子、或者改件上衣，母亲都不拒绝。

    女眷们拜年不跟他们一起走，都是单独的，因为不去南头那边，太远了，其实最主要的是我想我母亲都不认识人家。

    革委会的人看到父亲和二叔进来了，就跟两个人说，大平和二青去继奶奶家偷东西，还偷了钱。

    但是晚了。

    其实还是有吃肉饺子的，比如我们邻居邹二太爷家，张老太太的二儿子过年给的白面和那两块钱变三块钱的钱，她家就吃的饺子，肉馅的，因为听到剁菜板的声音了。

    后来我的父亲问革委会的人，“多少钱？”

    晚上会吃饺子，不管什么面的，好点的，白面和灰白面掺和的，或者灰白面加玉米面或红薯面，馅的话，都是白菜，多放点油就觉得是真的过年了，不能期待肉馅的饺子。

    女眷也有继续串门的，毕竟大过年的，没啥忙活了，闲了就到处走走。二婶婶和我的母亲就在屋子说话，没有出去，当然别人也不会来我家串门的。

    壮劳力多的人家，分到的粮食够吃，甚至还能分到一点点钱。要不就是我家这样的，女孩吃的不多，我父母还超级肯吃苦，在同等人群里，挣的工分是最多的，所以还能不挨饿。

    父亲和二叔是隔一段时间才回的，他们一起进的是二叔的屋子，革委会的人绑着大平和二青就在东屋，二婶婶带着三星窝在炕头。

    初二，父亲还会出去继续走走，给相好对劲的、老邻居继续拜个年，这就不用跟二叔他们一起了。

    可是革委会的人不相信。

    拜年的时候，压岁钱是没有的，第一本来不是亲的，二是相处的并不好。不过可以吃两块糖，真的是两块。

    二叔家今年就很惨，二婶婶带着三个儿子年前过来的，我们这边队里的粮食只分到二叔一个人的，他们那边分的粮食就更少，再去掉还账的，几乎可以算“颗粒无收”，而且男孩子吃的本来就多，一下子多四口人吃饭，冬天还没有野菜可挖，二叔每次吃饭都会叹息。

    不过那个姨奶奶也不错，每次遇到母亲被欺负，她都会出面替我母亲跟人讲理。

    那时候，很多人都盼着过年的，有新衣服穿，有好吃的吃，我们也不例外，过年去外婆家拜年，外婆还会给几角钱压岁的。www.yingran.me

    我的二叔一年，都分不了五块钱！！

    2月10日，是75年的三十，大部分人家会做点好吃的，比如中午会吃点捞饭，或者饽饽窝头什么的，菜的话熬白菜、白菜粉条、积菜粉条。

    父亲抱着二叔也呜呜的哭。

    下午，大平和二青就被革委会的人给送回来了，母亲赶紧吩咐姐姐去找父亲和二叔，姐姐出去找了三家，才找到父亲，听说事情之后，父亲去找二叔了，把姐姐安排回家。

    我们两家三十饺子都没吃完，不是吃不完，而是要留几个给初一早上吃的，而且要有压锅的饺子。

    送公社，还是赔钱，让二叔自己选。

    父亲心疼他弟弟，借给了，其实我家的钱等着还账的，没办法，弟弟第一位，在我父亲眼里。

    大年初一，安静祥和的过了，那个年代，说人不好 吧，很多人很简单，实心实意的对你好；说好吧，“革命运动”依旧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揭发和批斗彼此的时候，都不手软。

    别人家就不知道了。

    “五块。”

    我父亲一如既往的沉默，只说必须说的，其他的都没有，对于连着生了两个女儿，他也很不坦然，仿佛女儿不是他的。

    父亲把钱给我二叔，二叔给了革委会的，人家拿着钱，走了。

    把嘴巴里的破布掏出来，俩人一起喊：我们俩只吃了饺子和桃酥，没偷钱，真的。

    不知道三个少爷是不是有这个待遇，堂爷爷也是不同意二叔和这个二婶婶结婚的，理由同样是孩子太多、还是男孩、年龄还太大了。

    父亲进来，先抢桑条，没抢过来，反手就给了二叔一个大嘴巴，二叔抱着父亲大哭，“哥，哥，三十多年，从妈没了，你从来没打过我，你为了他，你打我！你居然为了他打我！”

    无言的沉默，让人窒息，革委会的人也不着急，就那么看着这些人，两个少爷一直哭着说没偷，终于知道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