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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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山爆发……？”

    “总之，只要人类死完了，你们就不会继续死掉了吧？”

    他只剩十七根触手了。

    “唔……就是八个。”

    “……十。”

    他身后的触手微微弓起，七嘴八舌地说话的同时摆出了攻击的姿势。

    一步、两步、三步……

    这是一片不足三十平方米的空间，周围都是坚不可摧的石墙，上方是未知的黑暗。

    然而，从凌晨三点开始，海底地震、火山喷发、台风登陆……自然灾害毫无征兆地接踵而至。无论是地铁的显示屏还是手机的新闻弹窗，都如同准点报时一般，几乎每隔一小时就会跳出来一条最新灾情。

    消失之前，他们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叫他“小雀”。

    江雀说着拍了拍自己的小触手，不解道：“为什么这么漂亮，他们还要死呢？”

    【有东西掉下来了。】

    江雀数到最后一个数字，叹了口气，看向自己面前枯黑的触手。

    【十根，十八减掉十……是八个？】

    此时的江雀抱着自己的触手蜷缩在冷硬的墙角。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在他过往十八年的观察与总结中，就算他不去处理这些怨气，脆弱的人类也会因为各种原因自己死掉。

    那些人是坏人，把他关在这里，还害得和他说话的小触手死掉了一根。

    身后的触手思考了一会，作下经典定论：

    他并不知道被淹没的人类是无法呼吸的，就像是他始终理解不了为什么有人类会在和火山爆发一样漂亮的“雪崩”里死掉一样。

    同时，在吃完之后，他可以看见怨气中的景象，或者说是人类的世界。

    明明是夏日，但直至早上八点，天空依然是一片昏暗，云层低压。

    这些触手呈现出树木干枯时的灰黑色，皱巴巴地蜷缩了起来，但并不难看出它们原本该有的模样：

    江雀从有意识开始就在这里了。

    他的背后探出了一根尚未枯萎的触手，摇头晃脑煞有其事地算数：

    

    “太平洋海啸预警中心数据显示，环太平洋地区海底地震接连爆发，沿岸受到严重海啸威胁，海底光缆与电缆被破坏，大量旅游岛屿……”

    人类是一种特别容易就死了的生物。

    最开始，这里的人络绎不绝，说着他陌生的语言，对他啧啧称奇，他惊慌失措地到处乱撞，但那些人也只是像看不自量力的小麻雀一样看着他。

    他最开始是挺愿意吃那些黑乎乎的怨气的，毕竟多疼几次就没有那么难受了，而他对那自己从未到达过的奇怪的世界很感兴趣，还会和小触手们像是看电影一样一边看一边吐槽。

    外面是人类的世界，因为人类的怨气越来越多，破坏了世间的平衡，因此那些人用法阵凝结了怨气，使其掉落到这个地方，而他的任务，就是处理这些怨气。

    直到某一天，他的背后的触手如同枯萎了一般死掉了一根。

    说话间，他的身侧突然响起了一声从未听过的声音。

    【什么东西？】

    “我只剩八根触手了。”

    长久的沉寂让他养成了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习惯，因此总是会突然冒出一些驴头不对马嘴的话来。

    他回想起自己刚才为了观察人类灭绝进度吃下一点点怨气后看见的画面，画面中无数人尖叫着试图逃离喷发的火山，最后被岩浆淹没。滚烫的红色岩浆快速冷却成型，变成他最讨厌的灰暗的黑。

    六月十四日，本应该是一个最平淡不过的夏日，高考结束，高中生开始享受来之不易的长假，工作的人们依旧忙忙碌碌，搭乘早上七点的地铁昏昏欲睡地前往公司。

    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匆匆的脚步，抬头看向灰暗的天空。

    “那个是叫‘火山爆发’吗？红色的，好漂亮啊。”

    怨气被凝成了黏糊糊的黑色粥状物，味道千奇百怪，或是苦涩或是辛辣，有的还像隔夜的馊饭。

    当然，从未吃过隔夜的馊饭的江雀当然不知道这些怨气到底有多难吃，他只知道吃了之后他会难受，触手很疼，整个肩胛骨处就像是被撕裂了一样疼。

    “没有了，好孤单。”

    因为法阵的限制，江雀只能在一个靠墙的极小的范围内活动，他走不出这个半圆，大部分时间要靠自己的触手在周围摸索。

    黑色的，上面有白色的圆形吸盘，狰狞且粗大。

    ——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破碎倾塌的天空。

    人类的世界很吵闹，他见到的人总是在嘶吼的，发出尖锐的声音，有的画面是浑身是伤的妻子用酒瓶杀死了丈夫，有的画面是扭曲的杀人狂深夜碎尸，还有的是衣不蔽体的女孩一边哭一边从高楼跃下，掉在地上砸出一大片红色。

    后来，来这里的人慢慢少了，有几个人会在每天固定的时间过来，教他说话、认字和进食，还偶尔会说上长长一串他根本听不懂的话。

    “啪嗒。”

    小触手点了点头：

    触手和刚才算数的触手是同一根，都是从江雀的后背长出来的，比起地上干枯死亡的触手，这些尚且在他背后活动着的触手更为深黑且巨大，如同传说中的邪恶生物一般狰狞。

    只要死光了就不会有害死他的小触手的怨气了，而只要没了人类，就会有新的物种出现，届时他就有新的食物来源了。

    “我不吃饭了，不处理怨气了，才不管什么怨气不平衡，人类死了就死了吧。”

    【雀雀要小心一点。】

    若是有正常人类在场，恐怕第一眼就能看出江雀的心理也许有一点问题，无论是心平气和地去数自己的“尸块”还是自问自答的刻板行为与草菅人命的态度，都不是正常人能够做出来的事。

    不是怨气掉落在石板地上的声音，粘稠的怨气不会有这么清脆声音。江雀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一瞬间，就用自己尚且完好的触手将摆在自己身后的那十根枯萎的触手卷了起来，小心地藏进黑暗深处的小角落，而后警惕地站了起来。

    #末日来了

    江雀虽然听不懂，但都一一记了下来，慢慢理解，多年之后才终于明白当初那些人在说些什么：

    江雀显然不觉得这样精分出来许多个“自己”来陪自己说话是什么不正常的事，就这么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又低声和触手说了好几句话，像是小动物一样用脸蹭了蹭自己的小触手，才又抬起头来。

    从此，这里就是死寂一般的黑暗，江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这里呆了多久。

    他的目光掠过屈起的膝盖，继续去看地上摆着的十根干枯的触手，自言自语道：

    在人类死掉的那一刻，画面就会中断，江雀百思不得其解他们为什么要死，最终得出结论：

    瑰丽的红色，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象。江雀学着自己在尖叫声中听清的话慢慢重复：

    与此同时，在大漠风沙肆虐的西北某处山岭，地下深处，是与外界完全不同的安静。

    “一、二、三、四、五、六、七……”

    他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江雀对着面前干枯的触手说话。

    江雀想，这些人类大概也死掉了。

    ……

    它们都是江雀的一部分，也是江雀意识的衍生，只是心智比江雀还要幼稚一些，大部分时间都是凭借着本能行事。

    【没关系的，小雀以后好好吃饭会长出来的。】

    死掉的触手像是干枯的树枝，皱巴巴的蜷缩在一起，江雀抱着一掰就断的触手残肢呆住了。

    他害怕那些人也不小心死了，所以从来都没有向他们说过自己的结论，但那些人还是在他学会了之后就消失了。

    【是的，要是食物快点换掉就更好了。】

    微博热搜榜上，一个词条悄无声息地上升，哪怕热度一压再压，也无可阻挡地登上了热搜第一：

    【可能他们就是很容易死掉吧。】

    “其实我还挺喜欢这里的。”

    “今年第八号台风‘乔娜’已登陆我国东海岸，登陆时强度为超强台风级，中心附近最大风力十五级。www.xunxue.me”

    也许是因为许久不见光的原因，少年的皮肤透着不健康的苍白，但五官艳丽精致，就像是每一寸都被精心测量过一般，漂亮的几乎不像是人。

    但江雀不知道。

    后来的事情愈发超出江雀的控制，他身后的触手就如同到季枯萎的藤蔓一样，一根接着一根地枯萎掉落，直到现在，不过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就已经死掉了十根触手。

    常年处于黑暗中的江雀头一次体会到“未知”带来的危机感，他回想着自己曾见过的无数人类的死亡方式，在这一瞬间甚至已经想好了自己该怎么杀死对方。

    意识到自己剩余的触手数量已经完全少于死掉的数量，江雀失落地抱住了自己为数不多的触手。www.chunbo.me

    江雀靠坐在地底的石墙上，认真地数数。

    很显然，这里除了江雀，并不存在任何生命。

    他抱住了自己的膝盖，一根触手弯起触手尖尖戳了戳他，学着曾见过的人类的模样，哄道：

    在他即将走到自己所能达到的极限的时候，终于一脚踩上了个奇怪的东西。

    江雀听了触手的话后歪了歪头，又算了一遍，坚定道：

    “联合国发出警告，近一个月来南半球降雨稀少，导致旱情……”

    江雀的声音连回音都没有激起，就被黑暗尽数吞没，只有他跪坐的地面上有繁复的法阵亮着影影绰绰的白光。

    因为他并不算是“人类”。

    也就是那些人口中的“进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