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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是他们被羁押的暗牢。

    豹大当家头上当即鼓出了一个包,吃痛缩回脑袋,怒从心生,手按着秦鉴澜的肩膀,往下一推:“臭婆娘,贱得慌!”

    孙三娘套在一身烂了好几道口子的灰色布衣里,山贼往她背上用力一推,她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扑到木桩底下,抱着路旁的石头,放开嗓子大哭道:“师爷——我姐弟俩忠心跟着涿山寨,你为何要这样对我们——师爷——”

    “哈哈哈!”师爷沉着脸,拊掌而笑,像是在听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讲话,“夫人有所不知,涿山寨的叛徒,先要在热水中滚一遍,再被喂下热油,最后点天灯,永世囚在这山谷之中!如此重礼,自然要让夫人、官爷同我一道,静观礼成!”

    一男一女,一路被身后人推推搡搡着,和一个满面横肉的山贼一起,身影从人群中闪了出来。

    秦鉴澜原本闭上了眼,感到风声从自己身边一掠而过。

    衣衫被剥落至腰部,露出瘦小的胸膛。稚嫩的眉眼在脸上轻颤,皮肤被太阳晒得微微泛红。一滴温热的汗珠,划过宰桑·莫德勒图的下颌,迎着幽涿山的晨风,坠入小少年足底的尘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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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废话连篇!”师爷厌恶地拧起花白的眉毛,缓缓摇了摇头,“若不是你二人留客,小三儿如何会被这毒妇害死?”

    三十二年春,幽涿山拂过和煦的暖风。涿山寨的山贼,人人走出岩壁上的屋房,顺着石梯下到谷底。四个山贼扛着一口巨锅,利落地架在堆得冒了尖儿的柴薪上方。两个山贼挑着井水,一趟趟地往返谷底,将清水倒入玄黑的铁锅。有人擦着了火镰,扔进柴堆里,呼地一声,浓烟之中,蹿起灼热的高焰。

    莫德勒图……

    “与你多说无益,”师爷盯着木桩上呼吸低了下去的莫德勒图,重又恢复了淡漠的神色,将双手举至胸前,拍掌道,“行礼!”

    秦鉴澜一阵揪心,几乎要从椅子上弹跳而起,却被一把揪住双臂。只得仰头怒道:“你这副样子,算什么观礼!”

    剧烈的头痛,让他伸手按住脑袋,颅中沸热异常。肩头却有人压上来,大力拉开他的手臂,不由分说地清扫了他眼前的遮挡物,让他直面莫德勒图因恐惧而扭曲得失了人形的面容。

    “请个毛线!”秦鉴澜的双目几欲喷火,迅速转着目光,视线恶狠狠地锁定了山谷正上方的岩壁,“装神弄鬼,我不会放过你的!”

    粗粝的指头隔着灰布衣衫,粗暴地按上她的后腰,“我那夜怎么就没发现,你还是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呢!”豹当家的头拧过她冰凉的肩,咧着的一口黄牙就在她眼前晃动,油腻而阴寒,带着披了层惋惜外衣的嘲讽。

    有两个半的秦鉴澜那么高的木桩,顶端用两指粗的麻绳牢牢地绑着一个人。逐渐暴烈的阳光下,垂落的脑袋向一旁歪倒,耷拉着眼皮。

    她对面的岩壁上,临空搭建了一个戏台似的露台,层层堆砌着木条。殿门似的两根长柱,顶起铺着琉璃瓦的房顶,明晃晃地挂着“涿山寨”三字牌匾,写得龙飞凤舞,乍一看还觉得煞有其事。长柱上漆金着一副楹联,再细看,却听匾额下檀木圈椅里坐定的老人,抚着颌下的白须,冷道:“还请夫人走下来,观礼!”

    溅起了秦鉴澜心中的万道波澜。

    “莫德勒图!”他口中爆发出悲切的呼声,让木桩上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小少年,缓缓睁开了眼。

    她低下头,谷底情景冷不防地撞入眼帘,脑海中蓦地一片空白,硬生生在石梯上刹住了脚步。

    清晨的日光落进眼中,门外是焦黑的泥土,环绕着浅浅的绿意。秦鉴澜不顾阳光带给她的刺痛感,大睁着眼,用力将身边的环境印刻进脑海,以防万一。

    人人欢声笑语,人人目不斜视,从打进谷底的木桩旁……擦肩而过。

    “走呀,怎么不走了?”豹大当家阴恻恻的声音,冷冷地从身后传来。

    似乎是听见了她方才的高喊,宿州的小少年突然动弹了一下脖颈,掀起眼皮,有气无力地张望了一下,却又精疲力竭地阖上双眸。

    她知道就算自己问出了口,大概率也不会得到回答。而身后的李玄晏已经被拖拽得离她很远了,她隐约听见豹大当家在李玄晏跟头对他低语着,随即传出了李玄晏的吼声。

    砰!

    刺目的日光照射在眼底,激出一层薄薄的泪津。

    “有请有请!”那个满是寒意的苍老声音,“涿山寨的叛徒,捉到了夫人你,可是了却了鄙人的心头大事呀。可他竟敢不报,还妄想欺瞒!”

    “眼熟么?”师爷在她对面冷笑道,“掌柜的,店小二!”

    “我害死?”秦鉴澜回过神来,“我什么时候害死了那个假扮的狗官?难道不是你要害我?”

    “大哥让你走!”反剪着她一条手臂的山贼,连忙出声应和。

    假若手中有一张桐木长弓……他会毫不犹豫地拉开弓弦,抬手奉上一支快箭,直指山贼头子的脑袋!

    一只手从她背后绕过来,不由分说地按在她的眼睛上,扒开她的眼皮。www.yunshui.me

    谷底隐隐约约有鼓声,山贼不知从何处拉出了一面巨大的鼓,上头蒙着斑驳的兽皮,形状可怖。

    秦鉴澜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自主地伸手捂住了嘴。

    口型变换中,似乎还有一个形状,隐隐约约的,像是“老大”。

    他的兵士纷纷栽下马背,一个个倒在身前。袁秉文一把丢下官旗,大叫道“不好!中了他们的埋伏之计!”就拉出了长刀,劈砍着从两旁的密林中射向他们的箭雨。尔后竟然有鼓声,如是涿山寨冲锋的阵前号子。头顶残阳血影,红得遮天蔽日。

    “畜生……”秦鉴澜从牙缝中勉强蹦出了几个字,“……你们这群畜生!”

    李玄晏在宿州人的冬日节、剡地的除夕前才从北疆回到都城,那时的莫德勒图在大殿外的侍卫队列中,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小少年,眉眼却与剡地人大不相同,带着北疆牧民的那种异域感。他性格内向,时常受到侍卫队列里其他人的欺负。那天落着飞絮般轻洁的雪片,李玄晏刚从鸿霄殿回来,走路时步子像檐下的猫儿一

    那低吼凝着烧灼的怒意,在门外的清幽谷底,却显得那么单薄,那么无能为力。

    李玄晏被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皱着眉一言不发,只是密切关注着秦鉴澜和谷底的动向,生怕局势突变。

    此时却被拉回石梯,生生拽进现实。

    她似乎是身处幽涿山的深处,在一方山谷的底部,两侧的岩壁被深凿出通道,一排排地搭建着简易的房屋。两个臭烘烘的山匪,一左一右地架着她,顺着岩壁上凿出的石梯走下去,沿途路过几间房屋,大都掩着门扉,勉强能看见其中挂着山鹿等猎物皮毛的景致。秦鉴澜眼风一扫,看见自己昨夜被绑着爬上楼的地方,是一个狭长通道的口子,外面还站着两名挎着大马刀的山匪。

    身后的山贼一加力,强推着秦鉴澜走下石阶,走进楼下的岩壁空间。

    只见那处房门前早已打扫干净,端端正正地,摆上了两把木椅。

    在她脚下一乱,要掉下去的当即,却又伸手扯着她的衣领,将她整个人扯到自己眼前,穿着粗气怒道:“有你好看的!滚!”

    不仅如此,他的面容脏污、长发纠结,毫无平日里意气风发的模样,只能被山贼按在地上欺侮。

    李玄晏披头散发,被两个更精壮的山贼拉扯着,按在秦鉴澜身旁的椅子上。

    “这帮贼人,要抓我去哪里?”秦鉴澜感到抓着自己双臂的人留了些力,不像是马上要伤害她的模样,胆子一下子大了起来,上身凑近了前方,翦水秋瞳一下下地眨着,在心中腹诽。www.jingchuan.me

    “你这样对待一个手无寸铁的毛头小子,又算是什么将领!”李玄晏的丹凤眸回转过来,悲愤地瞪着高台上的上位者。

    李玄晏的脑海深处,回荡起相同的鼓声。

    温热的涩意模糊了视线,让她几乎看不清谷底的……盛况。

    山谷间回荡着沉雄浑厚的节拍,似恶兽撕咬。

    “走。”身后的豹大当家,简短而冷酷地命令。

    不仅如此,将他这糟糕的一切收尽眼底的,正是……他的女孩。

    撞向山贼的那个瞬间,她想,大抵此生就是如此,她不奉陪了。

    一句话戳到李玄晏的痛处,他泛着红色的丹凤眼,盛怒地一瞪。

    谷底却有嘈杂的响动,吸引了秦鉴澜的目光。

    谷底的小贼,高呼一声得令,弯腰拾起两根鼓槌,砰砰砰地,砸响了巨大的兽皮鼓。

    她被拉扯到一张椅子上坐下,正对着木桩上,莫德勒图的正脸。抬起眼睛,就是对面岩壁的台子上,师爷阴鸷的老脸。

    少年侍卫的声音细弱,仿若来自遥远的天际。他颤着唇,带有哭腔的呜咽:“老大……”

    “怎么?”师爷垂目看着李玄晏,声音变得黏腻而轻柔,带着危险的警告意味,“这位官爷,还教我做起将领来了?你的士兵,岂非因你而死?”

    小少年向上缩着脚踝,口中低声念叨着他们听不见的事物,死死地闭上了双眼。

    可他手上什么也没有。

    秦鉴澜一滞,却听见山贼三步并作两步,伸手拨开扭着秦鉴澜手臂的两名手下,鼻腔和血盆大口中喷出的热气,不由分说地拱着秦鉴澜的颈窝。她整个人僵在原地,亦不敢回头,咬着后槽牙,用力地闭上了眼睛。

    秦鉴澜的手在袖中攥紧,翦水秋瞳一闪,不管不顾地,结结实实地仰头撞上山贼的前额。

    她不愿睁眼,谷底的动静却鼎沸起来,声潮一浪赛过一浪。

    而“他的女孩”秦鉴澜正死死地盯着地面,底下繁忙地穿行着的十几号山匪,突然都退向两旁,给来人避出一条大道来,直抵木桩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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