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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似乎是身处幽涿山的深处，在一方山谷的底部，两侧的岩壁被深凿出通道，一排排地搭建着简易的房屋。两个臭烘烘的山匪，一左一右地架着她，顺着岩壁上凿出的石梯走下去，沿途路过几间房屋，大都掩着门扉，勉强能看见其中挂着山鹿等猎物皮毛的景致。秦鉴澜眼风一扫，看见自己昨夜被绑着爬上楼的地方，是一个狭长通道的口子，外面还站着两名挎着大马刀的山匪。
秦鉴澜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自主地伸手捂住了嘴。
“废话连篇！”师爷厌恶地拧起花白的眉毛，缓缓摇了摇头，“若不是你二人留客，小三儿如何会被这毒妇害死？”
“你这样对待一个手无寸铁的毛头小子，又算是什么将领！”李玄晏的丹凤眸回转过来，悲愤地瞪着高台上的上位者。
衣衫被剥落至腰部，露出瘦小的胸膛。稚嫩的眉眼在脸上轻颤，皮肤被太阳晒得微微泛红。一滴温热的汗珠，划过宰桑·莫德勒图的下颌，迎着幽涿山的晨风，坠入小少年足底的尘泥。
秦鉴澜一阵揪心，几乎要从椅子上弹跳而起，却被一把揪住双臂。只得仰头怒道：“你这副样子，算什么观礼！”
“有请有请！”那个满是寒意的苍老声音，“涿山寨的叛徒，捉到了夫人你，可是了却了鄙人的心头大事呀。可他竟敢不报，还妄想欺瞒！”
只见那处房门前早已打扫干净，端端正正地，摆上了两把木椅。
谷底的小贼，高呼一声得令，弯腰拾起两根鼓槌，砰砰砰地，砸响了巨大的兽皮鼓。
那就是他们被羁押的暗牢。
“请个毛线！”秦鉴澜的双目几欲喷火，迅速转着目光，视线恶狠狠地锁定了山谷正上方的岩壁，“装神弄鬼，我不会放过你的！”
清晨的日光落进眼中，门外是焦黑的泥土，环绕着浅浅的绿意。秦鉴澜不顾阳光带给她的刺痛感，大睁着眼，用力将身边的环境印刻进脑海，以防万一。
“莫德勒图！”他口中爆发出悲切的呼声，让木桩上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小少年，缓缓睁开了眼。
人人欢声笑语，人人目不斜视，从打进谷底的木桩旁……擦肩而过。
“大哥让你走！”反剪着她一条手臂的山贼，连忙出声应和。
粗粝的指头隔着灰布衣衫，粗暴地按上她的后腰，“我那夜怎么就没发现，你还是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呢！”豹当家的头拧过她冰凉的肩，咧着的一口黄牙就在她眼前晃动，油腻而阴寒，带着披了层惋惜外衣的嘲讽。
“走。”身后的豹大当家，简短而冷酷地命令。
谷底却有嘈杂的响动，吸引了秦鉴澜的目光。
口型变换中，似乎还有一个形状，隐隐约约的，像是“老大”。
莫德勒图……
“哈哈哈！”师爷沉着脸，拊掌而笑，像是在听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讲话，“夫人有所不知，涿山寨的叛徒，先要在热水中滚一遍，再被喂下热油，最后点天灯，永世囚在这山谷之中！如此重礼，自然要让夫人、官爷同我一道，静观礼成！”
“眼熟么？”师爷在她对面冷笑道，“掌柜的，店小二！”
“这帮贼人，要抓我去哪里？”秦鉴澜感到抓着自己双臂的人留了些力，不像是马上要伤害她的模样，胆子一下子大了起来，上身凑近了前方，翦水秋瞳一下下地眨着，在心中腹诽。www.jingchuan.me
溅起了秦鉴澜心中的万道波澜。
不仅如此，将他这糟糕的一切收尽眼底的，正是……他的女孩。
李玄晏披头散发，被两个更精壮的山贼拉扯着，按在秦鉴澜身旁的椅子上。
不仅如此，他的面容脏污、长发纠结，毫无平日里意气风发的模样，只能被山贼按在地上欺侮。
秦鉴澜的手在袖中攥紧，翦水秋瞳一闪，不管不顾地，结结实实地仰头撞上山贼的前额。
秦鉴澜原本闭上了眼，感到风声从自己身边一掠而过。
少年侍卫的声音细弱，仿若来自遥远的天际。他颤着唇，带有哭腔的呜咽：“老大……”
“怎么？”师爷垂目看着李玄晏，声音变得黏腻而轻柔，带着危险的警告意味，“这位官爷，还教我做起将领来了？你的士兵，岂非因你而死？”
有两个半的秦鉴澜那么高的木桩，顶端用两指粗的麻绳牢牢地绑着一个人。逐渐暴烈的阳光下，垂落的脑袋向一旁歪倒，耷拉着眼皮。
谷底隐隐约约有鼓声，山贼不知从何处拉出了一面巨大的鼓，上头蒙着斑驳的兽皮，形状可怖。
她低下头，谷底情景冷不防地撞入眼帘，脑海中蓦地一片空白，硬生生在石梯上刹住了脚步。
似乎是听见了她方才的高喊，宿州的小少年突然动弹了一下脖颈，掀起眼皮，有气无力地张望了一下，却又精疲力竭地阖上双眸。
“我害死？”秦鉴澜回过神来，“我什么时候害死了那个假扮的狗官？难道不是你要害我？”
“走呀，怎么不走了？”豹大当家阴恻恻的声音，冷冷地从身后传来。
李玄晏在宿州人的冬日节、剡地的除夕前才从北疆回到都城，那时的莫德勒图在大殿外的侍卫队列中，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小少年，眉眼却与剡地人大不相同，带着北疆牧民的那种异域感。他性格内向，时常受到侍卫队列里其他人的欺负。那天落着飞絮般轻洁的雪片，李玄晏刚从鸿霄殿回来，走路时步子像檐下的猫儿一
三十二年春，幽涿山拂过和煦的暖风。涿山寨的山贼，人人走出岩壁上的屋房，顺着石梯下到谷底。四个山贼扛着一口巨锅，利落地架在堆得冒了尖儿的柴薪上方。两个山贼挑着井水，一趟趟地往返谷底，将清水倒入玄黑的铁锅。有人擦着了火镰，扔进柴堆里，呼地一声，浓烟之中，蹿起灼热的高焰。
豹大当家头上当即鼓出了一个包，吃痛缩回脑袋，怒从心生，手按着秦鉴澜的肩膀，往下一推：“臭婆娘，贱得慌！”
孙三娘套在一身烂了好几道口子的灰色布衣里，山贼往她背上用力一推，她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扑到木桩底下，抱着路旁的石头，放开嗓子大哭道：“师爷——我姐弟俩忠心跟着涿山寨，你为何要这样对我们——师爷——”
此时却被拉回石梯，生生拽进现实。
一只手从她背后绕过来，不由分说地按在她的眼睛上，扒开她的眼皮。www.yunshui.me
她被拉扯到一张椅子上坐下，正对着木桩上，莫德勒图的正脸。抬起眼睛，就是对面岩壁的台子上，师爷阴鸷的老脸。
秦鉴澜一滞，却听见山贼三步并作两步，伸手拨开扭着秦鉴澜手臂的两名手下，鼻腔和血盆大口中喷出的热气，不由分说地拱着秦鉴澜的颈窝。她整个人僵在原地，亦不敢回头，咬着后槽牙，用力地闭上了眼睛。
在她脚下一乱，要掉下去的当即，却又伸手扯着她的衣领，将她整个人扯到自己眼前，穿着粗气怒道：“有你好看的！滚！”
砰！
撞向山贼的那个瞬间，她想，大抵此生就是如此，她不奉陪了。
“与你多说无益，”师爷盯着木桩上呼吸低了下去的莫德勒图，重又恢复了淡漠的神色，将双手举至胸前，拍掌道，“行礼！”
她不愿睁眼，谷底的动静却鼎沸起来，声潮一浪赛过一浪。
小少年向上缩着脚踝，口中低声念叨着他们听不见的事物，死死地闭上了双眼。
一男一女，一路被身后人推推搡搡着，和一个满面横肉的山贼一起，身影从人群中闪了出来。
“畜生……”秦鉴澜从牙缝中勉强蹦出了几个字，“……你们这群畜生！”
一句话戳到李玄晏的痛处，他泛着红色的丹凤眼，盛怒地一瞪。
可他手上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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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烈的头痛，让他伸手按住脑袋，颅中沸热异常。肩头却有人压上来，大力拉开他的手臂，不由分说地清扫了他眼前的遮挡物，让他直面莫德勒图因恐惧而扭曲得失了人形的面容。
假若手中有一张桐木长弓……他会毫不犹豫地拉开弓弦，抬手奉上一支快箭，直指山贼头子的脑袋！
他的兵士纷纷栽下马背，一个个倒在身前。袁秉文一把丢下官旗，大叫道“不好！中了他们的埋伏之计！”就拉出了长刀，劈砍着从两旁的密林中射向他们的箭雨。尔后竟然有鼓声，如是涿山寨冲锋的阵前号子。头顶残阳血影，红得遮天蔽日。
李玄晏的脑海深处，回荡起相同的鼓声。
她对面的岩壁上，临空搭建了一个戏台似的露台，层层堆砌着木条。殿门似的两根长柱，顶起铺着琉璃瓦的房顶，明晃晃地挂着“涿山寨”三字牌匾，写得龙飞凤舞，乍一看还觉得煞有其事。长柱上漆金着一副楹联，再细看，却听匾额下檀木圈椅里坐定的老人，抚着颌下的白须，冷道：“还请夫人走下来，观礼！”
温热的涩意模糊了视线，让她几乎看不清谷底的……盛况。
她知道就算自己问出了口，大概率也不会得到回答。而身后的李玄晏已经被拖拽得离她很远了，她隐约听见豹大当家在李玄晏跟头对他低语着，随即传出了李玄晏的吼声。
而“他的女孩”秦鉴澜正死死地盯着地面，底下繁忙地穿行着的十几号山匪，突然都退向两旁，给来人避出一条大道来，直抵木桩之下。
李玄晏被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皱着眉一言不发，只是密切关注着秦鉴澜和谷底的动向，生怕局势突变。
刺目的日光照射在眼底，激出一层薄薄的泪津。
山谷间回荡着沉雄浑厚的节拍，似恶兽撕咬。
身后的山贼一加力，强推着秦鉴澜走下石阶，走进楼下的岩壁空间。
那低吼凝着烧灼的怒意，在门外的清幽谷底，却显得那么单薄，那么无能为力。
] 她似乎是身处幽涿山的深处，在一方山谷的底部，两侧的岩壁被深凿出通道，一排排地搭建着简易的房屋。两个臭烘烘的山匪，一左一右地架着她，顺着岩壁上凿出的石梯走下去，沿途路过几间房屋，大都掩着门扉，勉强能看见其中挂着山鹿等猎物皮毛的景致。秦鉴澜眼风一扫，看见自己昨夜被绑着爬上楼的地方，是一个狭长通道的口子，外面还站着两名挎着大马刀的山匪。
秦鉴澜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自主地伸手捂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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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请有请！”那个满是寒意的苍老声音，“涿山寨的叛徒，捉到了夫人你，可是了却了鄙人的心头大事呀。可他竟敢不报，还妄想欺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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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个毛线！”秦鉴澜的双目几欲喷火，迅速转着目光，视线恶狠狠地锁定了山谷正上方的岩壁，“装神弄鬼，我不会放过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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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三娘套在一身烂了好几道口子的灰色布衣里，山贼往她背上用力一推，她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扑到木桩底下，抱着路旁的石头，放开嗓子大哭道：“师爷——我姐弟俩忠心跟着涿山寨，你为何要这样对我们——师爷——”
此时却被拉回石梯，生生拽进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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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晏的脑海深处，回荡起相同的鼓声。
她对面的岩壁上，临空搭建了一个戏台似的露台，层层堆砌着木条。殿门似的两根长柱，顶起铺着琉璃瓦的房顶，明晃晃地挂着“涿山寨”三字牌匾，写得龙飞凤舞，乍一看还觉得煞有其事。长柱上漆金着一副楹联，再细看，却听匾额下檀木圈椅里坐定的老人，抚着颌下的白须，冷道：“还请夫人走下来，观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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