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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从周回过神，瞥了一眼下方，沉思片刻，方道，“如今，查明眉山有点天灯一事，当地山明，必然十分抵触官府，恐怕明日以锦衣卫身份查验，会有诸多不顺。贾烛匠既然在眉山制烛多年，又与当地山民私交甚多，可有什么法子，将我们二人，安插到产蜡的农人中？”
棠梨情绪回转，见盛大人旁若无人般，只顾着安抚她。
棠梨狐疑的望着盛大人。
盛从周想到，或许因为，她也曾置身火海，对这种痛苦更感同身受吧！
棠梨也不想哭，接过盛大人的帕子，擦完眼睛，却又汪汪滚下泪来。
盛从周见她如此，更觉喉咙梗塞，心里也如同针扎一般，密集的疼痛感，让他眼底燃起一团怒意。
“大人，富人点蜡烛，穷人熬蜡油；阿翁搓烛心，阿母蘸蜡头，这首童谣的前半部分，倒还听着挺正常的，只有一些幽微的怨怼。关键是后半部分，阿兄点天灯，阿嫂熬尸油，做根鬼蜡烛，免遭阴魂苦，似乎有暗示，这虫白蜡为尸油做成，所以才会带来灾殃的意思。而且，若是他们做的是鬼蜡烛，那就能将他们的罪愆转移走，可他们所犯罪愆，究竟是什么呢？难道指的是在虫白蜡中下毒吗？”
“郭县令说，就以他们的身体，来点亮天灯，照亮整座山林，加速白蜡虫在夜间生长。”
“而农人们白日劳作，晚上还要看着灯火，以免出现意外山火/可以说是，日夜操劳，不堪重负。可即便如此尽心尽力，还是有大量虫卵死亡。”
可上首没有吩咐，他们也不敢离开。
“整座山上，夜夜哀嚎不断。十天十夜，这些人才力竭而死。”
《画骨观心》
棠梨想到盛大人说的那首童谣，果然和这个案子有关。
锦衣卫总旗梁再松，听闻指挥使大人提及‘点天灯’，就如实禀报了调查近况。
便恳切道，“前辈之清风峻节，冰魂雪魄，当真令晚辈钦佩！”
望着她泪眼婆娑，凄然泪下的样子，盛从周只觉心脏蓦然缩紧，强烈的抽痛感，让他掏出帕子，万分怜惜的为她拭泪。
而垂立的二人，脊背弯得十分辛苦，便转移话题道，“大人，我们明日有何安排？你还有其他事情，要交待他们吗？”
棠梨却接着道，“前辈原是官府专用的烛匠，可见手艺精湛，地位尊崇，却因为看不惯郭县令的举动，不愿狼狈为奸，不惜自伤腕骨，自毁前程！这份气节，晚辈尊称一句先生大义，也不为过！”
他用掌心，不断摩挲着她的发顶，停顿了许久，才止住心中的苦涩，眸光里满是疼惜的对她说，“你放心，本座不会让这些人，白白死去！”
“因着白蜡虫生活的低山地区，白天日照不高，若是将虫卵挪到有太阳的地方，白蜡虫就会大量死亡。所以，郭县令就想出夜间照明的方式，在整个白蜡树上点灯照亮，既可以催促虫卵生长，尽快分泌，幼虫又不至于被晒死。”
“就有十几名积怨已久，年轻气盛的农人，带头反抗郭县令的命令。郭县令就下令官兵们，以谋逆罪将这些人抓获。扒光他们的衣服，用麻布包裹后，束缚成灯柱的样子，将他们浸泡在油缸中，再将他们吊在木杆上，从脚心上剜出小洞，放上松油灯点燃...”
贾烛匠迟疑片刻，面露难色。
“一般而言，雌幼虫喜欢分散着，栖息在树叶的正面，而雄幼虫则喜欢群栖在，白蜡树叶片的背面。农人在初春时节，将从高山区采集的蚧壳，用油桐叶包裹起来，将虫包绑缚到白蜡树的枝条上，等待幼虫长大后，自行从油桐叶包爬出来。整个过程听起来简单，但幼虫十分脆弱，对放养时间、天气状况、空气湿度、树木枝条选择，乃至放养高度等，都要求很高，一个不小心，幼虫就会死掉。”
“点天灯？”
“可如今，眉山虽然还在产蜡，满山遍野，都笼罩着惨淡愁云，农人们不再唱山歌，妇人们不再穿鲜亮的衣服。他们既不敢反抗官府，也不会说话和交流。偌大的眉山，恍若一座巨大的坟墓，而满树覆盖的白蜡，如同一块巨大的裹尸布啊！”
总旗梁再松和烛匠贾善生，低头垂肩，颔首敛眸，窥着灯影下的一对璧人，影子黏着影子，虽然屏住呼吸，减少存在感，也觉得自己十分多余。
不仅仅是烈火焚身，十日后才能死去的痛 苦，带给她的恐惧。还是她意识到，这件看起来毫无章法的下毒事件，许是要牵连，许许多多，许许多多，本就无辜的可怜人。
雅间陷入了窒息，灯光也变得朦胧浅淡。
盛从周喃喃道，“此地竟然真的发生过这种事情！”
贾烛匠眼中含泪，眸光微动道，“老朽也曾读过圣贤书，虽屡试不中，却也知道，民惟邦本,本固邦宁！这大道维艰，老朽也谨守圣心，与其浊富，宁此清贫啊！”
贾善生便接着道，“大人有所不知，由于眉山历来是，高山产虫低山产蜡，所以饲养白蜡虫的农人，需要将雌虫在高山树上产的幼虫，转移到低山地区产蜡，完成从饲养到放养。农人们要上树采集蚧壳，还需要将雌雄幼虫分开。大规模的虫卵放养，颇为耗时耗力。”
因为谋杀皇族，乃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棠梨打量着贾烛匠，见他右手垂立在衣侧，腕骨略微有些外翻，心下了然。
“今年六月六日，天贶节那天，因着益州信道，这一天，各大道观都有法会，按照往年惯例，益州境内，必会休沐一日，人们五更起来烧头香，去道观祈福祷告，还要参加盛大的庙会。可郭县令过去是京官，初次来到这里，并不尊重我们古蜀巴人的信仰，以六月农忙，饲养雄幼虫早日产蜡为由，不允许农人们那天去道观。”
盛从周惊鸿一瞥，整颗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指挥使大人让卑职查的那首童谣，卑职已经查过了，眉山的山区里，确实有点天灯的传说，至于这首童谣，却是最近才流传起来的。卑职接到大人的信后，就在派人调查此事，目前还没有查出背后捣鬼之人。”
贾烛匠疑惑的望着棠梨，见这位指挥使夫人，居然在自己面前自称晚辈，颇有些紧张。
他轻轻撩开她散落在鬓边，被泪水打湿的一绺头发，用指腹捻过浮肿的眼睑，拨开如潮的泪水，心里也一片潮湿。
如断珠弦，泪水涟涟，却没有一声哽咽，只是低垂眉目，皎月落泪般，无声滑落着，哀婉凄绝。
盛从周眸光幽深，以眼神安抚棠梨稍安勿躁，又示意贾烛匠接着讲下去。
棠梨拱手作揖道，“前辈，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可这次虫白蜡□□一事，已导致贵妃重伤，常胜候枉死，威远侯府世子去世.....
贾善生想抹掉眼泪，眼泪却越擦越多，哭皱的老脸上，沟壑般纵横着泪水。
贾烛匠痛苦陈词，色若死灰，如泣如诉，满脸都是心痛和无奈、愤慨和哀绝。
“不是老朽不愿意为大人效劳，实在是眉山养殖白蜡虫，乃至整个产蜡过程，都是眉山的机密之事，山民们世代为生产白蜡虫而活，手艺也是世代相传，并不能为外人道，自然也不许外人插手。”
“虽然是竭泽而渔之举，可他本就不打算在眉山久留。而且去岁夏天，圣上见眉山进献的龙涎蜡，居然比往年早了一个月，圣上龙颜大悦，表彰了郭县令，他今岁就越发猖狂。为了拿出政绩调回京城，也为了讨好圣心，他在明知白蜡虫季令生长的情况下，还下达了死命令，要求眉山的农户们，务必确保提前两月，生产出第一批龙涎蜡，数量比去岁还多一倍。”
“他们的身下，皆摆放着大木盆，从尸身上熬炼的尸油，就可以接着拿来点油灯。”
“去岁冬，眉山县令郭睦，因贬职来到眉山。为了提前一个月，让宫中贵人用上龙涎蜡，就命令农人将高山采集的雄幼虫，放置在高日照的地方，加快白蜡虫的发育时间，这样白蜡虫确实会提早分泌，可每只蜡虫分泌的量，却会大大减少，而且还会造成大量白蜡虫死亡。”
盛从周不知她心中所想，只以为贾烛匠所言，勾起了她伤心的往事，垂着眼眸，盯着手背上，她落下的大颗泪珠，只觉岩浆一般烫得他心滞。
“大人啊，您不知道那个景象，是多么凄惨啊！眉山这么多年，都未曾发生过，这么惨绝人寰，泯灭人性的事情。整整十天十夜，郭县令命官兵，夜里点亮油灯，以他们身体燃烧的油脂照亮，白天就熄灭灯火，用老参汤活活吊着一口气，不许他们立刻死去，反反复复，十日不休。”
她鲜少有这样情绪失控，在自己面前这般脆弱的时候。
无论因为什么缘故下毒，无论有没有皇亲国戚死去，这些人都跑不脱，株连九族的命运。
棠梨感受到发顶传来的热意，心里汹涌的除了同情，还有一种恐惧。
他将棠梨揽在怀里，胸腔颤抖，喉结也慢慢滚动着，却发不出声音，只是一遍一遍抚摸着她的乌发，感受她单薄的肩膀，传来的微微颤抖。
饶是盛从周见多识广，听完也心情沉重，轻抚着手中扳指，回头去看魏棠梨，却见她白皙柔润的面庞上，滚动着硕大的泪水。
“昔日，眉山是整个梅县，最富庶的地方。虫白蜡昂贵，眉山产量最大，给官府纳完贡后，还能剩下许多拿去卖。成品的虫白蜡，按等级可以分为：头蜡、二蜡、三蜡、马牙蜡和米心蜡。
而贾烛匠的讲述，无疑勾起了她当日的疼痛之感，才会让她眼眸都含着哀恸，秋水般映射着痛苦和哀伤。
月浅灯深，华灯掠影。
便是头蜡和二蜡，全部用来进献给贵人们用，其余的次蜡，也供不应求。只因其他蜜蜡和石蜡，皆有污秽烛烟，会熏污帷幕和衣服。唯有虫白蜡，质地洁白而细腻，用起来没有一丝一缕的黑烟，还会散发出淡淡的植物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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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梨情绪回转，见盛大人旁若无人般，只顾着安抚她。
棠梨狐疑的望着盛大人。
盛从周想到，或许因为，她也曾置身火海，对这种痛苦更感同身受吧！
棠梨也不想哭，接过盛大人的帕子，擦完眼睛，却又汪汪滚下泪来。
盛从周见她如此，更觉喉咙梗塞，心里也如同针扎一般，密集的疼痛感，让他眼底燃起一团怒意。
“大人，富人点蜡烛，穷人熬蜡油；阿翁搓烛心，阿母蘸蜡头，这首童谣的前半部分，倒还听着挺正常的，只有一些幽微的怨怼。关键是后半部分，阿兄点天灯，阿嫂熬尸油，做根鬼蜡烛，免遭阴魂苦，似乎有暗示，这虫白蜡为尸油做成，所以才会带来灾殃的意思。而且，若是他们做的是鬼蜡烛，那就能将他们的罪愆转移走，可他们所犯罪愆，究竟是什么呢？难道指的是在虫白蜡中下毒吗？”
“郭县令说，就以他们的身体，来点亮天灯，照亮整座山林，加速白蜡虫在夜间生长。”
“而农人们白日劳作，晚上还要看着灯火，以免出现意外山火/可以说是，日夜操劳，不堪重负。可即便如此尽心尽力，还是有大量虫卵死亡。”
可上首没有吩咐，他们也不敢离开。
“整座山上，夜夜哀嚎不断。十天十夜，这些人才力竭而死。”
《画骨观心》
棠梨想到盛大人说的那首童谣，果然和这个案子有关。
锦衣卫总旗梁再松，听闻指挥使大人提及‘点天灯’，就如实禀报了调查近况。
便恳切道，“前辈之清风峻节，冰魂雪魄，当真令晚辈钦佩！”
望着她泪眼婆娑，凄然泪下的样子，盛从周只觉心脏蓦然缩紧，强烈的抽痛感，让他掏出帕子，万分怜惜的为她拭泪。
而垂立的二人，脊背弯得十分辛苦，便转移话题道，“大人，我们明日有何安排？你还有其他事情，要交待他们吗？”
棠梨却接着道，“前辈原是官府专用的烛匠，可见手艺精湛，地位尊崇，却因为看不惯郭县令的举动，不愿狼狈为奸，不惜自伤腕骨，自毁前程！这份气节，晚辈尊称一句先生大义，也不为过！”
他用掌心，不断摩挲着她的发顶，停顿了许久，才止住心中的苦涩，眸光里满是疼惜的对她说，“你放心，本座不会让这些人，白白死去！”
“因着白蜡虫生活的低山地区，白天日照不高，若是将虫卵挪到有太阳的地方，白蜡虫就会大量死亡。所以，郭县令就想出夜间照明的方式，在整个白蜡树上点灯照亮，既可以催促虫卵生长，尽快分泌，幼虫又不至于被晒死。”
“就有十几名积怨已久，年轻气盛的农人，带头反抗郭县令的命令。郭县令就下令官兵们，以谋逆罪将这些人抓获。扒光他们的衣服，用麻布包裹后，束缚成灯柱的样子，将他们浸泡在油缸中，再将他们吊在木杆上，从脚心上剜出小洞，放上松油灯点燃...”
贾烛匠迟疑片刻，面露难色。
“一般而言，雌幼虫喜欢分散着，栖息在树叶的正面，而雄幼虫则喜欢群栖在，白蜡树叶片的背面。农人在初春时节，将从高山区采集的蚧壳，用油桐叶包裹起来，将虫包绑缚到白蜡树的枝条上，等待幼虫长大后，自行从油桐叶包爬出来。整个过程听起来简单，但幼虫十分脆弱，对放养时间、天气状况、空气湿度、树木枝条选择，乃至放养高度等，都要求很高，一个不小心，幼虫就会死掉。”
“点天灯？”
“可如今，眉山虽然还在产蜡，满山遍野，都笼罩着惨淡愁云，农人们不再唱山歌，妇人们不再穿鲜亮的衣服。他们既不敢反抗官府，也不会说话和交流。偌大的眉山，恍若一座巨大的坟墓，而满树覆盖的白蜡，如同一块巨大的裹尸布啊！”
总旗梁再松和烛匠贾善生，低头垂肩，颔首敛眸，窥着灯影下的一对璧人，影子黏着影子，虽然屏住呼吸，减少存在感，也觉得自己十分多余。
不仅仅是烈火焚身，十日后才能死去的痛 苦，带给她的恐惧。还是她意识到，这件看起来毫无章法的下毒事件，许是要牵连，许许多多，许许多多，本就无辜的可怜人。
雅间陷入了窒息，灯光也变得朦胧浅淡。
盛从周喃喃道，“此地竟然真的发生过这种事情！”
贾烛匠眼中含泪，眸光微动道，“老朽也曾读过圣贤书，虽屡试不中，却也知道，民惟邦本,本固邦宁！这大道维艰，老朽也谨守圣心，与其浊富，宁此清贫啊！”
贾善生便接着道，“大人有所不知，由于眉山历来是，高山产虫低山产蜡，所以饲养白蜡虫的农人，需要将雌虫在高山树上产的幼虫，转移到低山地区产蜡，完成从饲养到放养。农人们要上树采集蚧壳，还需要将雌雄幼虫分开。大规模的虫卵放养，颇为耗时耗力。”
因为谋杀皇族，乃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棠梨打量着贾烛匠，见他右手垂立在衣侧，腕骨略微有些外翻，心下了然。
“今年六月六日，天贶节那天，因着益州信道，这一天，各大道观都有法会，按照往年惯例，益州境内，必会休沐一日，人们五更起来烧头香，去道观祈福祷告，还要参加盛大的庙会。可郭县令过去是京官，初次来到这里，并不尊重我们古蜀巴人的信仰，以六月农忙，饲养雄幼虫早日产蜡为由，不允许农人们那天去道观。”
盛从周惊鸿一瞥，整颗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指挥使大人让卑职查的那首童谣，卑职已经查过了，眉山的山区里，确实有点天灯的传说，至于这首童谣，却是最近才流传起来的。卑职接到大人的信后，就在派人调查此事，目前还没有查出背后捣鬼之人。”
贾烛匠疑惑的望着棠梨，见这位指挥使夫人，居然在自己面前自称晚辈，颇有些紧张。
他轻轻撩开她散落在鬓边，被泪水打湿的一绺头发，用指腹捻过浮肿的眼睑，拨开如潮的泪水，心里也一片潮湿。
如断珠弦，泪水涟涟，却没有一声哽咽，只是低垂眉目，皎月落泪般，无声滑落着，哀婉凄绝。
盛从周眸光幽深，以眼神安抚棠梨稍安勿躁，又示意贾烛匠接着讲下去。
棠梨拱手作揖道，“前辈，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可这次虫白蜡□□一事，已导致贵妃重伤，常胜候枉死，威远侯府世子去世.....
贾善生想抹掉眼泪，眼泪却越擦越多，哭皱的老脸上，沟壑般纵横着泪水。
贾烛匠痛苦陈词，色若死灰，如泣如诉，满脸都是心痛和无奈、愤慨和哀绝。
“不是老朽不愿意为大人效劳，实在是眉山养殖白蜡虫，乃至整个产蜡过程，都是眉山的机密之事，山民们世代为生产白蜡虫而活，手艺也是世代相传，并不能为外人道，自然也不许外人插手。”
“虽然是竭泽而渔之举，可他本就不打算在眉山久留。而且去岁夏天，圣上见眉山进献的龙涎蜡，居然比往年早了一个月，圣上龙颜大悦，表彰了郭县令，他今岁就越发猖狂。为了拿出政绩调回京城，也为了讨好圣心，他在明知白蜡虫季令生长的情况下，还下达了死命令，要求眉山的农户们，务必确保提前两月，生产出第一批龙涎蜡，数量比去岁还多一倍。”
“他们的身下，皆摆放着大木盆，从尸身上熬炼的尸油，就可以接着拿来点油灯。”
“去岁冬，眉山县令郭睦，因贬职来到眉山。为了提前一个月，让宫中贵人用上龙涎蜡，就命令农人将高山采集的雄幼虫，放置在高日照的地方，加快白蜡虫的发育时间，这样白蜡虫确实会提早分泌，可每只蜡虫分泌的量，却会大大减少，而且还会造成大量白蜡虫死亡。”
盛从周不知她心中所想，只以为贾烛匠所言，勾起了她伤心的往事，垂着眼眸，盯着手背上，她落下的大颗泪珠，只觉岩浆一般烫得他心滞。
“大人啊，您不知道那个景象，是多么凄惨啊！眉山这么多年，都未曾发生过，这么惨绝人寰，泯灭人性的事情。整整十天十夜，郭县令命官兵，夜里点亮油灯，以他们身体燃烧的油脂照亮，白天就熄灭灯火，用老参汤活活吊着一口气，不许他们立刻死去，反反复复，十日不休。”
她鲜少有这样情绪失控，在自己面前这般脆弱的时候。
无论因为什么缘故下毒，无论有没有皇亲国戚死去，这些人都跑不脱，株连九族的命运。
棠梨感受到发顶传来的热意，心里汹涌的除了同情，还有一种恐惧。
他将棠梨揽在怀里，胸腔颤抖，喉结也慢慢滚动着，却发不出声音，只是一遍一遍抚摸着她的乌发，感受她单薄的肩膀，传来的微微颤抖。
饶是盛从周见多识广，听完也心情沉重，轻抚着手中扳指，回头去看魏棠梨，却见她白皙柔润的面庞上，滚动着硕大的泪水。
“昔日，眉山是整个梅县，最富庶的地方。虫白蜡昂贵，眉山产量最大，给官府纳完贡后，还能剩下许多拿去卖。成品的虫白蜡，按等级可以分为：头蜡、二蜡、三蜡、马牙蜡和米心蜡。
而贾烛匠的讲述，无疑勾起了她当日的疼痛之感，才会让她眼眸都含着哀恸，秋水般映射着痛苦和哀伤。
月浅灯深，华灯掠影。
便是头蜡和二蜡，全部用来进献给贵人们用，其余的次蜡，也供不应求。只因其他蜜蜡和石蜡，皆有污秽烛烟，会熏污帷幕和衣服。唯有虫白蜡，质地洁白而细腻，用起来没有一丝一缕的黑烟，还会散发出淡淡的植物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