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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听了一番那般激烈的争吵，纪渊仍旧好整以暇地坐在那石凳之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点着身边的石桌，打断了珉和即将要说出口的话，“老师，我清楚你的顾虑，可此事若非宁珉晨所谓，那林端便真要将这盆污水倒在濯砂书院的头上了。”
珉晨叹了一口气，一手捂住了脸，他就知道阿姐平日里确实很好说话，可等珉和真的发作起来，火气上头，他肯定是拦不住的。
她心里头其实十分清楚这些人的想法，如今双方各执一词，林端手里拿着那几张似是而非的文章，而珉晨的《从农记》又是镇子上的先生递过来的，书院里的大部分先生都不想掺和此事，万一站错了队，回头反倒给自己惹了一身腥。
珉晨这会儿已经收拾好了被阿姐旧事重提的窘迫感，冲着那书童笑了笑，作了一揖，“既然重阳先生睡下了，学生也不好过分叨扰，先生既在午睡，学生在此处等着便是。”
这会儿珉和正在气头上，谁来都不好使，说不准还会被她一把拍在地上。
重阳先生又怨怪地瞪了他一眼，随后重新拾起了自己身为老学究的体面，他抄着手中那卷简册，神色肃然，语气之中带着凛然之意，“宁珉晨？你可知道老夫极厌恶那等卖弄文墨之人，可最厌恶的，还是拿着别人的文章，充作自己的贼人。”
珉和也没想到这位夫人还有听人壁角的爱好，她面无表情地盯了盯不远处的纪渊，多半是这个家伙的原因，“都是过去的事了。”
她原本想着那重阳先生既然闻名天下，又是纪渊那个老狐狸的老师，肯定有什么过人之处，识人之明，却没想到这先生也和外面那些瞎子先生差不了多少。
人人都想瞧一瞧八卦底下到底是何等的真面目，如今能亲眼瞧见这传了几日的八卦，谁不想凑上前来听听呢。
而原本一腔怒火冲上心头的珉和，也被这一声炸响惊回了自己的神智，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到底在重阳先生面前说了多大逆不道的话。
“闭嘴！”重阳先生沉下了脸，“宁姑娘这话便是在问心了，可老朽从来问心无愧，像这等于德行有污之事，老朽虽无能为力，却也不愿助纣为虐。”
她想说，那些话虽然不好听，但都是她的真心话，她话都说出去了，也不想收回来。
重阳先生一点点推开了那童子扶着他的手，抬头望向庭院外的那一片殷红的枫林，“当事情藏在泥土之中时，谁也不会知道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即便你们二人互相将这泥土丢到双方的身上，事情本身也不会有任何变化，唯有这种子生了芽，树干长出了枝，这枫简介：珉和是一个普通的酿酒娘子，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将父亲留给自己的酒铺凭借自己的能力发扬光大。
重阳先生被珉和这连番的话气的猛地倒退了一大步，那书童面露惊惶之色，只顾得上冲上去扶住重阳先生，若这会儿他真的被气的摔倒在地，少说要休养好几个月了。
对面那个被人扶住的重阳先生一手被那书童扶着，另一手抚着自己的胸口，一时没有说话，不知是被气得还是不想再同珉和辩驳。
眼下重阳先生没将他们姐弟赶出去都算好的了。
大概是书院里这几日的流言传的狠了，又恰逢祭孔这样的大事，林山长又没什么处置传出来，才会叫这个夫人这般好奇，想来是晋州城里一向平和惯了，如今一向最重清明的濯砂书院出了抄袭这样的事情，还被人在祭孔这几日里揭出来，如今满城的百姓都或是在书院，或是在晋州城里，等着书院的先生和前来告状的苦主揭发他们这对姐弟的“丑恶面目”。
位于枫园的这处庭院角落之中，几个人各自都沉默了下来，气氛似是忽然便僵硬了起来。如今到这个地步，珉和自觉他们恐怕也没什么指望找重阳先生帮忙了。
那重阳先生叹了一口气，“我活了这么久了，也不是活不明白的人，我明白君深你的意思，自然也明白宁姑娘所要讲的事，我并非不清楚珉晨在此事中大约是个无辜的孩子，只是那林端手中握着那篇文章，虽则词义有些许差异，但于大体上并无太大差别，在各自分辩不清的情况下，这件事情无论双方如何争论，都只能将此事闹得更大，”
好在她还知道这位老先生是书院许多学生的老师，把她以前那些同市井匹夫吵架的泼皮样子好歹收了收，“重阳老先生，我和阿弟确实是酿酒的不错，可谁人规定了这酿酒的童子便不能去做农事了，就如同我们家酒肆那个阿牧，他爹娘原本也是山中的药农，可他不也在我家酒肆帮着卖酒吗？重阳先生这些话说的实在偏颇，难不成是听信了书院中的那些流言，早已认定了我家珉晨才是那个做了亏心事的人？”
珉和气道，又一把拂开珉晨上来扒拉她的手，“重阳先生如今不过想着独善其身罢了！我们家虽然不算有钱，可阿爹也留下了不少书册，珉晨从小翻着那些书册长大，在外头也时常帮着阿叔阿婶做各种农事，别说农事了，就连瓦匠木工，房屋修缮之事，珉晨也从小做着过来的，这几个月在书院里，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如今难道就只剩下重阳先生这一句助纣为虐吗！先生莫非识人不明？”
她方才都险些将重阳先生气的厥过去。
珉和心情很复杂，又不清楚这夫人的身份，只好在转过抄手游廊的时候悄悄瞥一眼身后跟着的纪渊，可那人不动声色，珉和半点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珉和原本还记着说话有度，可说着说着，越说越上头，把原本还挂在心上的那几句给自己的叮嘱统统丢了个精光。
珉和这回便是真心实意地同重阳先生鞠了一揖，“先生，小女子言辞过激，并非是有意要激先生……只是于我来说，珉晨绝不会是一个欺世盗名之人。”
她转头看去时，便看到珉晨一脸无奈地看着她，可少年的脸上并无半分怨怪之意。
似乎方才双方那般激烈的吵了一架，便将这事情彻底地摔开摊在了众人面前。
沈青兰笑了笑，“也是，不过你阿弟这么快意恩仇，想来也不会做出传言里的那些事来。”
珉晨垂首道：“重阳先生，物有本末，事有始终，学生从不认为自己有何物可卖弄，我拿着那篇文章，便可以算作我的，他若重新拿起那篇文章，便可以算作他的，可那些纸上的东西，写出来了，也终归是外物，就是已经过去的事情，更何况……”珉晨顿了片刻，“是谁的，便终究是谁的，那些东西，就算不诉之于口，也始终藏于学生的心中。”
“哈。”珉和笑了一声，“我原本也没想到先生是这般是非不分之人，”她将挽到她手腕上的那只手推了下去，如今都顾不上去看到底是谁在阻止她，“我同珉晨前来拜会先生，便是想着先生是受着世人敬仰的贤人，却不想也只会听信他人一家之言，在这等污名之下只顾得上保全自己，我也不稀得你来替珉晨说话！”
沈青兰神色温和，但是问出的一句话就将珉晨的脸瞬间僵硬了起来，“你阿弟果真做了手脚叫人拉了一天一夜？”
纪渊话音刚落，院中主屋的门便被人推了开来，重阳先生没好气地白了纪渊一眼，“你如今倒学会调侃起我来了。”
原本坐在身后一处石凳上的纪渊倒是突然笑了一声，“老师这年岁，如今睡得这般快，倒也是自然的。”
反倒有几分看热闹的意思。
院中沉默了片刻，站在石阶之上的重阳老先生缓步一点点从上头走了下来，可言辞之中却依旧藏着厉色。“朋友信，不可欺，你道东西是你的，可据老朽所知，你宁珉晨年逾十岁，便入学塾，十岁以前，便与其姐于酒肆沽酒，何处，何时，何来农事，你若心有不甘，自去寻他人去，老朽却绝不会为了一个欺盗他人之人，出面作任何评价。”
“你！”那个被珉和塞了一坛子酒的书童愤愤抬头。
如今这世上，也就纪渊这一个还会用这种语气同重阳说话，想林执那等没胆子的，听到重阳先生午睡，只怕叫他等到第二日的夜里也是会等的。www.nianxiang.me
珉和原本还耐着性子听着，听到重阳先生的最后一句话，实在忍不下了，一手将珉晨还抱在怀里的那坛子酒夺了过来，一把塞进了默默立在旁边的那个枫园小书童的怀里。
那重阳先生被珉和气的倒仰了好几步，一双颤抖的手指着珉和，“你，你如今便是想激的我替你们宁家说话，抄袭一事本就不该是书院学子所为，宁珉晨他若果真问心无愧，他那昔日好友又何至于撕破脸皮同他来掰扯此事，若要老朽昧着良心说话，你，你做梦！”
要知道就连平日里同珉晨同窗读书的好些学子，如今都信了流言，觉得她家阿弟就是那等偷人文章的恶贼。
珉晨恐怕也是想到了此事，冲着重阳先生作了一揖，刚想开口说话，便被珉和一手压了下来，珉和抿紧了唇，冲着先生作了一揖，“重阳先生，方才是我冲撞了你，只是那些话……”
只听“嗙”的一声，那个素色的包裹被那书童松脱出去，里头那坛子酒一下子便摔碎在了地上，在此刻便如震天的惊雷在这处庭院众人的耳边炸响。
珉和他们几个在重阳先生主院的庭院之中等了好些功夫，那院中垂首而立的书童大概也是知晓他们的来意，一开始就只说先生在纪先生和夫人离开之后就睡下了。
纪渊温声道：“倒是我错怪老师了，没想到老师竟这般精神。”
《祭酒娘子》最快更新 [lw77]
珉晨眼角一跳，刚拉住珉和的袖子，便被她翻手拂开。
就连珉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位夫人和纪渊原本是往着枫园外头走的，怎么眼下倒跟着他们姐弟两人又往枫园里头走了。www.qianlan.me
珉和倒也挺意外的，这位夫人听了这书院里几日的传言，还选择站在他们这边。
在阿爹走了之后的这些年岁里，像这样的闭门羹，她可没少吃，尤其是大旱那几年，她和珉晨立在庭院之中，不曾露出半点异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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珉晨叹了一口气，一手捂住了脸，他就知道阿姐平日里确实很好说话，可等珉和真的发作起来，火气上头，他肯定是拦不住的。
她心里头其实十分清楚这些人的想法，如今双方各执一词，林端手里拿着那几张似是而非的文章，而珉晨的《从农记》又是镇子上的先生递过来的，书院里的大部分先生都不想掺和此事，万一站错了队，回头反倒给自己惹了一身腥。
珉晨这会儿已经收拾好了被阿姐旧事重提的窘迫感，冲着那书童笑了笑，作了一揖，“既然重阳先生睡下了，学生也不好过分叨扰，先生既在午睡，学生在此处等着便是。”
这会儿珉和正在气头上，谁来都不好使，说不准还会被她一把拍在地上。
重阳先生又怨怪地瞪了他一眼，随后重新拾起了自己身为老学究的体面，他抄着手中那卷简册，神色肃然，语气之中带着凛然之意，“宁珉晨？你可知道老夫极厌恶那等卖弄文墨之人，可最厌恶的，还是拿着别人的文章，充作自己的贼人。”
珉和也没想到这位夫人还有听人壁角的爱好，她面无表情地盯了盯不远处的纪渊，多半是这个家伙的原因，“都是过去的事了。”
她原本想着那重阳先生既然闻名天下，又是纪渊那个老狐狸的老师，肯定有什么过人之处，识人之明，却没想到这先生也和外面那些瞎子先生差不了多少。
人人都想瞧一瞧八卦底下到底是何等的真面目，如今能亲眼瞧见这传了几日的八卦，谁不想凑上前来听听呢。
而原本一腔怒火冲上心头的珉和，也被这一声炸响惊回了自己的神智，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到底在重阳先生面前说了多大逆不道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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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说，那些话虽然不好听，但都是她的真心话，她话都说出去了，也不想收回来。
重阳先生一点点推开了那童子扶着他的手，抬头望向庭院外的那一片殷红的枫林，“当事情藏在泥土之中时，谁也不会知道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即便你们二人互相将这泥土丢到双方的身上，事情本身也不会有任何变化，唯有这种子生了芽，树干长出了枝，这枫简介：珉和是一个普通的酿酒娘子，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将父亲留给自己的酒铺凭借自己的能力发扬光大。
重阳先生被珉和这连番的话气的猛地倒退了一大步，那书童面露惊惶之色，只顾得上冲上去扶住重阳先生，若这会儿他真的被气的摔倒在地，少说要休养好几个月了。
对面那个被人扶住的重阳先生一手被那书童扶着，另一手抚着自己的胸口，一时没有说话，不知是被气得还是不想再同珉和辩驳。
眼下重阳先生没将他们姐弟赶出去都算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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珉和气道，又一把拂开珉晨上来扒拉她的手，“重阳先生如今不过想着独善其身罢了！我们家虽然不算有钱，可阿爹也留下了不少书册，珉晨从小翻着那些书册长大，在外头也时常帮着阿叔阿婶做各种农事，别说农事了，就连瓦匠木工，房屋修缮之事，珉晨也从小做着过来的，这几个月在书院里，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如今难道就只剩下重阳先生这一句助纣为虐吗！先生莫非识人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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珉晨垂首道：“重阳先生，物有本末，事有始终，学生从不认为自己有何物可卖弄，我拿着那篇文章，便可以算作我的，他若重新拿起那篇文章，便可以算作他的，可那些纸上的东西，写出来了，也终归是外物，就是已经过去的事情，更何况……”珉晨顿了片刻，“是谁的，便终究是谁的，那些东西，就算不诉之于口，也始终藏于学生的心中。”
“哈。”珉和笑了一声，“我原本也没想到先生是这般是非不分之人，”她将挽到她手腕上的那只手推了下去，如今都顾不上去看到底是谁在阻止她，“我同珉晨前来拜会先生，便是想着先生是受着世人敬仰的贤人，却不想也只会听信他人一家之言，在这等污名之下只顾得上保全自己，我也不稀得你来替珉晨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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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个被珉和塞了一坛子酒的书童愤愤抬头。
如今这世上，也就纪渊这一个还会用这种语气同重阳说话，想林执那等没胆子的，听到重阳先生午睡，只怕叫他等到第二日的夜里也是会等的。www.nianxiang.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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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重阳先生被珉和气的倒仰了好几步，一双颤抖的手指着珉和，“你，你如今便是想激的我替你们宁家说话，抄袭一事本就不该是书院学子所为，宁珉晨他若果真问心无愧，他那昔日好友又何至于撕破脸皮同他来掰扯此事，若要老朽昧着良心说话，你，你做梦！”
要知道就连平日里同珉晨同窗读书的好些学子，如今都信了流言，觉得她家阿弟就是那等偷人文章的恶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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珉和他们几个在重阳先生主院的庭院之中等了好些功夫，那院中垂首而立的书童大概也是知晓他们的来意，一开始就只说先生在纪先生和夫人离开之后就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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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爹走了之后的这些年岁里，像这样的闭门羹，她可没少吃，尤其是大旱那几年，她和珉晨立在庭院之中，不曾露出半点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