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岩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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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一阵刺痛突然从脑袋中升起，仿佛重新回到撞向岩石的那一刻，林锡雀本能地护住头，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涌入他的脑海。

    林锡雀缓缓地睁开眼睛，一道白光在他的瞳孔上流转，像是覆了一层冰雪的光，很快消失不见。

    手掌重新变得干燥，身体做好准备动作，林锡雀瞅准落点，四肢协调性几乎一致地向空中一跃——右手指尖探到支点，随之手指弯曲，紧紧扣住那块岩石。

    热烈的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外照射进来，落在房间中白色的大床上，窗外鸟鸣啾啾。

    而现在，一向荒凉的石山上面正有一道矫健的黑影在迅疾的移动。

    他握起拳，轻轻放在胸口，喃喃自语道，这是你的愿望吗？

    这具身体如他想象中的一样柔弱，不仅没有胸肌、没有腹肌、没有人鱼线，甚至连脂肪都没有。林锡雀表示在他把这具身体的肌肉练出来之前，不想多看一眼。

    皮肤感受到岩石自然的沁凉，身上的力气好像也恢复了不少。

    花岗岩的石峰林立，这里是静山的非开放风景区。

    镜子里的人皮肤很白，五官精致，这样没有表情站着的时候就像一个精美的瓷娃娃。

    他伸长手臂，将腰间的“8”字环保护器穿到到达的又一个快挂点上，腰部用力，带动身体上升，右脚成功踩到下一个脚点。

    脚下也成功踩到脚点，身体像一只壁虎一样，大部分贴在岩壁上，只有腰部微向外倾，保持着身体的重心和平衡。

    林锡雀看着她抬起的胳膊，手伸出去，在即将搭在上面的时候越过女佣的肩膀，修

    关门离开的时候，林锡雀抓起背后的长发看向镜子，想，得找个时间剪短。

    这具身体的主人也叫林锡雀。

    记忆中小女孩在冰天雪地中的笑浮现在眼前，戴着冲锋帽的男人给她和林锡雀一人买了一根红彤彤的冰糖葫芦。

    林锡雀想起记忆中原身为了林欢去求某个人，又看看原身这幅金丝雀般柔弱的身体，恨铁不成钢。

    只见他右手扣住的岩点猛然松动，电光石火间林锡雀松手去抓另一个岩点，然而已经来不及了，石粉簌簌落下，他抓握的岩点在他的眼下四分五裂、分崩离析。

    “呼——呼——”林锡雀用力地大口呼吸，仿佛要感受自己肺部的存在。

    这是记忆里林锡雀最心痛的地方。他对花滑并没有纯粹的热爱，不像这个带他进入花滑门坎的男人，这也是他后来离开花滑的原因。

    在死去后把身体让给一个另一个灵魂，只是想要重新回到花滑场。

    过了好久，房间里安静下来，林锡雀举起手，先是放在自己的胸膛，肌肉纤薄，心脏还在跳动，然后放到自己的额头——太阳穴汩汩跳动，没有伤口。

    一阵林风吹过，刮过林锡雀额前被汗浸湿的额发，林锡雀略眯起眼，感受着疲惫的身体被抚慰的舒爽，脸颊略微靠近石壁。

    林锡雀听着电话里男人喃喃念叨的话语，胸膛里涌上一股暖流，他的情感和这具身体的生理反应重合了起来，对这具身体的接受度也提高了很多。否则林锡雀实在无法习惯这样一具没有力量的身体。

    林锡雀缓缓地握紧自己的手，软绵无力，没有一点握力。

    花岗岩的晶状花纹在瞳孔中极速扩大，生命的最后一刻，林锡雀看到的是坚硬的岩石表面被风吹日晒后留下的细小痕迹。

    林锡雀捻了捻手指，笑着道：“林叔，我有办法。”

    在这个年代，一万块并不是很大的数目，一个白领一个月的工资而已，但对林家这样被病痛拖垮的家庭，一万块也是积重难返。

    弹性极好的安全绳被拉到极致，在收缩的过程中带着林锡雀撞向岩石。滞留空中的一秒内无法控制身体，即使能够达到人类的反应极限，意识到要扭转身体，但空中毫无借力点的环境也无法让林锡雀改变自己撞向岩石的角度。

    林锡雀在这个休息点停留了五分钟，在确定自己有力气在下一个难点做出动态跳跃后，他换手在后腰的镁粉袋中粘取了一些。

    林锡雀捂着肚子站起来，不是摔倒的过程中撞到了肚子，而是摔倒的过程中发现自己还没吃饭，三顿。

    但现在这幅身体缺乏锻炼的程度很难让人相信它曾经具有一个省级运动员的身体素质。

    之前林锡雀在别墅里走动的时候那些女佣都像没看见他这个人，而等他将手放在大门的门把手上，距离最近的一个急忙跑过来，状似很为难地看着他，“先生说让您这几天好好在房间里休息。”

    林锡雀：“……”

    黑影攀附在花岗岩石壁上，令人怀疑他是如何悬空停在这垂直如瀑、光滑如镜的石峰表面，没有草木等借力点，这是攀援能力一流的猴类也上不去的地方。

    林锡雀认命先去找吃的。

    林锡雀动了动胳膊，做了几个运动前的热身动作，想要看这幅身体现在差到什么地步了，没想到他才高抬腿两次，就左脚拌右脚摔倒了。

    这是原身的记忆，但现在林锡雀像是也亲历其中。

    林锡雀重新摊开手掌，看着上面毫无磨损的指纹，这是一双花滑者的手，没有茧子，是因为花滑练的是身体控制型的力量。

    没有植物，也引不来动物。

    男人还在说话，絮絮的没有重点，林锡雀不时应两声就能让他一直说下去，林锡雀从原身的回忆中找到他打电话来的原因，在男人一次停口的空隙中，林锡雀问：“林叔，欢欢的手术做了吗？”

    鳞次栉比的花岗岩石柱直插天空，其中最嶙峋的山峰约莫有三四百米高，接近一栋一百层的楼高。

    林锡雀眼眶一酸。他虽然不像原主是个孤儿，他有父母，但他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他辗转寄居在父母两边的亲戚家中，成为一个拖油瓶的存在。

    “不，叔，”林锡雀弯起眼睛，“是你们陪伴着我。”

    林锡雀闭上眼，冰凉与温热的感触同时袭来，黑暗覆盖了他。

    吃东西的间隙，林锡雀拿出手机刷本地的论坛，为了快速获取想要的信息，他直接搜索关键词。

    电话那边半晌没有说话，好久，林杨木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是我们拖累你了。”闷闷的沙哑。

    “小雀，你还好吗？”

    林杨木的声音一下子哽咽了起来，半晌，他说：“小雀，不要担心，手术费就差一万了，叔能想到办法。”

    林锡雀又在电话中和林杨木聊了一会，林锡雀想要听听欢欢的声音，林杨木说她睡了。林锡雀只好说，

    换好衣服后，林锡雀站在穿衣镜前，看着里面人和原来的他极度相似的脸，略微失神。

    刚醒来时的那股无力感不仅来自没有肌肉的身体，还是给饿的。

    原身本来也是一个花滑运动员。

    吃完食物，勉强恢复点力气，林锡雀回到卧室找了一套出门的衣服。

    而原来的他虽然是一样的五官，但因为攀岩经常在野外风吹日晒的缘故，皮肤没有这么白，眼神中的东西也给整个人的外貌加了野性的气质，会更英气凛冽一些。

    厨房的空间很大，食物种类很多，生食熟食速食都有，林锡雀习惯性地拿了半袋全麦面包和一盒鸡胸肉。

    林欢的病情需要一直手术才能控制住，这一次的手术已经拖了两天了，实在是凑不出来钱。

    林锡雀的卧室在别墅的二楼，一楼大厅里散落着几个女佣在打扫，看见林锡雀像没看见似的。林锡雀自顾自进了厨房。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没感受过亲情了。

    林锡雀没有说话，看着女佣的眼睛，一根根松开握着门把手的手指，女佣见此，眉头松了下来，扔下手里的扫把，说:“少爷，我扶你回去休息。”

    林锡雀吐了一口气，胸腔因为惊险刺激的动作极速起伏，身体里肾上腺素飙升，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兴奋，只是他还没得及主动平复自己的情绪，身体本能地就因为危险做出另一种反应。

    这一圈滑下来，教练就把人给扣下了，胡子拉碴的男人笑眯眯地对还是个包子的林锡雀说，“童工犯法，你来跟我练花滑，我给你零花钱。”

    他做好准备了，但又没完全做好。

    石峰表面光滑，只有少数的地方留下风雨侵蚀的凹槽，凹槽上沉积着微薄的土壤，被风吹来的草的种子在里面贫瘠地生长。这是连一些大的灌木都不生长的石山。

    林锡雀的身体因为失去平衡瞬间下落，腰部的安全绳一秒内绷紧，给了他一个缓冲机会，但下一秒，带来的就是另一种绝境。

    林锡雀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

    “……什么时候？嗯……就明天吧，明天就来……对……”

    林锡雀拿下自己的手，纤白如葱的五指摊在林锡雀的面前，指腹柔软粉嫩，几乎没有一点茧子，这不是一双属于攀岩者的手——攀岩时指腹和掌心的位置不可避免地要摩擦岩石，不可能不留下茧子。

    而林锡雀在这样耸峙的山脉上如履平地。

    林锡雀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在七岁的时候开始练习花滑——本来是在花滑场打零工，被里面的教练看到，觉得身体底子好，是个好苗子，就被拉去冰上滑了一圈。

    安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电话铃声，林锡雀还沉浸在原身的情绪里，他接起电话，话筒里沙哑的声线和记忆中的重合，他们在一起说：

    花滑和捡垃圾都可以，只要让他吃饱就好了。

    而现在……林锡雀伸手将压进衣服后领的头发捞出来，现在就像一只尾羽华丽的金丝雀。羽毛漂亮，却不耐风雨。

    “你告诉欢欢手术后我会去看她，让她不要怕。”

    林锡雀呆呆地点了点头，动了动脚上的冰鞋，尖锐的冰刀在白色的冰上刮下一层晶莹的冰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