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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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周一去警局询问公寓现场勘查的结果，回复我说调查结果需要保密。可等我昨天再去问询，又被告知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已经结案。

    “我来给你介绍下吧。”Mia抬手指着汉娜的墓碑后方的一处旧石碑，“这一位是我的母亲。”

    唯有诺亚，安安静静地坐在位子上，没有登台。

    方舟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准备主动上前搭话。

    方舟搬出笔记本电脑，打开某档很火的综艺节目，进度条拉到中间，调大了音量。

    诺亚抬手捂住她的嘴，逼近她的面孔，鼻尖几乎点到了她的鼻尖，低吼道：“你有没有想过，不是因为没有证据，而是现在即便有再多的证据，也没法判定他有罪？”

    《咬心[姐狗]》

    葬礼安排在周三，方舟请了假，和穆勒太太一同前往。

    书面的德语语法结构复杂，一句话套着一句话。方舟读了几遍，尝试去理解，最终无奈放弃。

    诺亚声音放和缓了些，“他是我叔父Paul的儿子Oskar。叔父和他底下的人做事都没有底线。我求你给我们一点耐心，别擅自行动。你得活到未来出庭作证的那一天。”

    落葬的家族墓园距离教堂不远，方舟随着人流缓缓步行前往。

    KaterinaSophieLuiseEugenieIsabelvonH.1974-2004。

    听到消息时，方舟觉得学姐一定是在故意吓唬她。

    周五早晨，学姐打电话告知她，汉娜昨晚从四楼病房窗口跌落，经一夜抢救无效去世。

    “据说是在澳洲内陆荒漠的某个地方做禅修，始终联系不上他。”

    原来这世界上还有比她爹更荒唐的父亲。

    方舟情绪激动，不知不觉间声音越来越高。

    她冲方舟展颜一笑，“很高兴见到你，Gio。”

    LuciaAnneSophieLuiseEugenieIsabelvonH.1989-2015。

    “现在人都已经死了，你还要把我瞒在鼓里？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病房窗口下摆满了哀悼的鲜花和蜡烛，还有汉娜的相片。

    一个方舟先前从未听说过的城市名。

    又笑嘻嘻地问：“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去改一个姓？”

    等到手边完全没有东西可塞，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这怎么可能，汉娜不是已经脱离危险了嘛？

    方舟就跟没事人一样，照常去图书馆看文献，下午三点半去餐厅打工。

    就在她即将迈出休息室时，被门廊边候立着的人一把给捞了回去。

    人来人往间，方舟认出了不少在新闻上频繁出现的熟悉面孔。

    一头明艳的金发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她目光呆滞地盯着电脑屏幕，无意识地、机械地往嘴里塞食物。

    ……

    气氛庄重肃穆，方舟压低了声，询问身旁的穆勒太太：“汉娜的父亲呢？”

    还有在医院，她怎么可能不小心跌下去？VIP病区都要刷卡入门，探视记录没有吗？监控没有吗？为什么……”

    可等到杯中的茶凉透了，她所期待的人也没有出现。

    方舟不敢打电话给诺亚，更不敢联系穆勒太太。她怕消息一旦得到他们的确认，那汉娜的离开就真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仪式终了，众人散去。

    方舟惊得寒毛直竖，“他是谁？”

    晚上九点，方舟泡了一杯汉娜睡前最爱喝的洋甘菊茶，端坐在餐桌前，双眼紧盯着玄关。

    笑容明媚，目光和暖。

    直到屋外一个熟悉的身影落入了她的视野。

    不同于家族中的其他人，Mia的身材娇小，衬得跟在她后头、身穿黑色礼服的诺亚和Leon像两道尾随她的巨大阴影。

    教堂规模不大，可内部华丽的玻璃彩窗、精美的天顶壁画，延伸至穹顶的雕饰纹理，繁复精致程度丝毫不逊色于她曾参观过的几座欧洲著名教堂。

    傍晚从学院图书馆回家前，她绕道去了趟医院。

    他依旧按着她的嘴，凶巴巴地问：“记住没有？”

    出发前，她照例将自己的行程告知好友杜依。按照她们先前的约定，每次去往陌生的地方，都会给彼此报备行程信息。

    精神病学家伊丽莎白·库伯勒·罗丝在她的著作《论死亡与临终》一书中，描述了人在面对哀伤时，会经历的五个阶段：否认，愤怒，讨价还价，抑郁，接纳。

    待方舟默默点头，他才将手放下。

    胃就像一个怎么都填不满的无底洞，无论她塞进去多少东西，都完全感觉不到饱胀。

    一名23岁女患者于本月初因病送入图大综合医院治疗。疑因病房地板湿滑，意外造成女子从窗口跌落，抢救无效去世。

    抵达后，方舟按照工作人员的指引步入教堂。

    次日清晨，方舟昏昏沉沉地看着镜子里陌生又熟悉的人。一张鹅蛋脸肿成了大饼脸，懊恼后悔的情绪照例涌上心头，只觉得自己荒唐又可笑。

    即便沿途都没有监控，就不能调查附近的手机信号塔么？应该可以追踪到他的手机信号吧？确认他在现场有那么困难吗？



    方舟茫然地看着摊了一桌的空包装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腹部沉甸甸的，她伸手一摸，肚子鼓鼓胀胀，圆滚滚的像怀了孩子似的。

    诺亚松开手，“你不需要知道，我送你回去。”

    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牧师声音低沉地念着祷告词。

    他看上去相当镇定，像方舟初次遇到他时那样，冷漠疏离，面上不见任何情绪。

    方舟并未随人流离开，怔怔地看着墓碑发了片刻的呆，抬眼望见汉娜的小表妹Mia朝她走来。

    现有的初步调查显示该女子的死亡是一起不幸的意外事故，但警方仍未排除刑事案件的潜在可能性，因此证人证词、监控记录等证据在正式结案之前暂不予公开。警方目前仍在搜集和调查潜在的线索，以寻求足够多的证据来排除刑事犯罪的可能……

    方才听穆勒太太提及，Mia的生父身份不明，她跟随了她母亲的姓氏。

    方舟略带鄙夷地微微努了下嘴。

    她并不擅长社交，也不喜欢喝酒，隐在宴会厅旁的休息室里，冷眼旁观屋外觥筹交错，人来人往。

    大理石墓碑上刻着：HannahSophieLuiseEugenieIsabelvonH.1994-2017。

    穆勒太太做事细致，提前发来了详细地址。

    也许是日光过于刺目，方舟恍惚间觉得汉娜重新出现在了她面前。

    方舟不喜被这样粗鲁对待，气鼓鼓地转向墙边的壁镜，检查了下妆容，“就不能好好说话么？口红都花了。”

    她把地址输入搜索栏，是附近一座小城内的教堂。

    他把胡子剃了个干净，可身形、薄唇、美人沟、金发，还有走路的姿态都错不了                                                。

    节目中的嘉宾们叽叽喳喳地笑着、闹着，可方舟根本不清楚他们到底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节目到底播了什么内容。

    浑浑噩噩地又过了一个周末，整栋公寓楼里安静得似乎独剩方舟一人。

    方舟惊得瞪圆了眼。

    节目已步入尾声。

    就是那晚在公寓楼前撞见的那名男子！

    周一一早，方舟照例边吃早饭边刷地区新闻，留意到了这样一则报导：

    诺亚拉着她疾走几步，一个大力将她抵在角落的墙上，怒道：“不是提醒过你，要假装没见过这人么？”

    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她已迅速地把家里所有即食的存粮都消灭干净。

    Mia一手抱住Leon的胳膊，一手挽上诺亚，似是满不在乎地笑道：“我得抱紧你俩的大腿，否则下一个遭殃的就是我了。”

    很久之后，方舟才知道，这座小城不过是H家族的固定资产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她心中依旧抱有希望，那个神采奕奕的茶发女孩会像往常一样开门进屋，满面笑容地对她说：“我回来了，Gio。”

    Mia似乎也刚结束度假，皮肤被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深陷的双眸似湛蓝的海水。

    直到看到相片的那一瞬，方舟才终于明白过来，她的室友真的永远离开了她。

    又指向汉娜右侧的墓碑，“这一位是我的大表姐。”

    汉娜的祖母Sophie，Leon，另一位年长的叔叔Paul，还有汉娜唯一的姑表妹Mia接连上台致悼词。

    她喝了一杯又一杯的咖啡消肿，套上oversize的衣服，暗自祈祷没人能察觉出她的异常。

    方舟的视线穿过前排一顶顶妇人的礼帽，精准定位到了侧前方第一排的诺亚。

    生活仿佛和从前一样，忙碌单调，安稳平和，没有丝毫变化。

    架不住Mia的热情邀请，方舟留了下来参加后续的小规模酒会。

    座位的排布不仅按照与逝者关系的亲疏远近，应该还考虑到了宾客身份的重要程度，因此方舟和穆勒太太被安排在相对后侧的位置。

    诺亚脑子一热，抬手给她抹，伸出的大拇指猝不及防地被她重重咬了一口。

    接连几日，方舟似乎都处于最初的“否认”阶段。

    “30岁，26岁，23岁，我们家的女性都短命，去世的年纪一个比一个小。我已经21了，下一个是不是就要轮到我了？”Mia用玩笑的口吻说着骇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