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汉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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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舟算了一下时间，“大约9:20送到的，一位gw的女患者，二十三岁。”

    距离这座小城约20公里的一座丘陵之上，有一座名为H的硕大古堡，是欧洲赫赫有名的城堡。

    不过彼时是2017年，在短短两年时间内，德国接受了近百万的难民，治安受到了不小的挑战。

    电话那头的接线员叽里呱啦说了一堆。

    唯有一本从不离身的米色日程本不见了踪影。

    容不得半点耽搁，方舟立刻拨打112（救护车电话）。

    “浴室柜下层有急救包，快拿来！”

    可诺亚呆立在浴室门口，一动不动。

    看她面色焦急，女士又查询了电脑，严肃地说：“病患家属要求保密病患信息。麻烦您联系下她的家人。“

    “她平时是否有抑郁的倾向？”

    似是过了整整一个世纪，她才听到从远处传来的警笛声。

    汉娜是很典型的南德女生，自信张扬，面上总挂着灿烂笑容。

    “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没有。”

    书桌上的笔记本乱糟糟地摊着，几个抽屉也都没关严实，完全不符合汉娜一向井然有序的作风。

    半梦半醒间，方舟被一阵手机振动声惊到。

    她尽可能用冷静的声音告知接线员：“情况紧急，有人gw了，失血严重，地址是Olgastrasse23号。”

    方舟打断他的寒暄，“没事，我还没睡。汉娜怎么样了？”

    事后方舟才发觉，方才处于震惊中的诺亚面色惨白，大汗淋漓，神情茫然，感知迟钝。他的状态像极了她之前见过的急性应激障碍发作的病人。

    方舟推门进屋，发现屋内明显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

    “犯不着为这个道歉。”方舟犹豫了下，又开口问，“你还好吗？”

    回到住处已过了晚上11点，公寓内如去时一般死寂。

    方舟感到前所未有的困惑和恐慌，拨通了好友杜依的电话。

    在她询问的电话打出去不久，便收到了学姐的回电。

    方舟等了片刻，试探地问：“诺亚……？”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

    他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面色惨白，眼神茫然。

    方舟本以为这个姓氏早已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里，但实际上它只是被小心翼翼地隐匿于公众视野之外。

    “汉娜！”方舟惊呼一声，冲到浴缸边，托住汉娜的身子，将她受伤的手腕拉离水面。

    思索片刻，方舟忆起一位相熟的学姐，在图宾根综合医院做心外博后。兴许她能帮忙探听到汉娜的情况。

    不过她不像有些理科生，将方舟的专业心理学视作伪科学。她会饶有兴致地询问方舟有关心理学的研究课题。

    和方舟一样，汉娜也是图大的学生，就读定量数据科学硕士专业。

    “抱歉方才走得太急，忘记把你捎上了。”

    想到方才路上遇见的怪异陌生男子，方舟决定报警。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如果我有同样的经历，在那样的情况下，我不一定会

    她抬头向诺亚求助。

    “这日程本是金子做的么？”

    先回答接线员：“是的，已经做了基础的止血包扎。”

    接线员态度敷衍，听她大概描述了情况之后，有些不耐烦地问道：“有没有强行入室的痕迹？”

    “嗯，是有这么一位病人，9:22送进来的，现在正在抢救。”

    “据我所知，没有。”

    她伸手扯了条毛巾，折叠两下，按压住流血的伤口，急声呼唤诺亚。

    或许是对方的方言口音太重，又或许是她自己太紧张慌乱，方舟一时没能听懂对方的问话。

    她的德语虽然说得流利，但毕竟是成年之后才学的外语，免不了有些许口音。

    方舟俯下身，面颊贴近汉娜的鼻尖试探呼吸，轻声呼唤她的名字。

    因此她暂时隐下了部分实情，只说：“汉娜生病住院了，我不敢一个人睡。”

    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方舟脑海里不断闪过今日所见的各种情景。

    “丢失了什么贵重物品？”

    信息台的接待女士却告知她，今晚并没有名为汉娜·穆勒的病人入院。

    方舟刚收拾好过夜的物品，杜依的车已经到了楼下。

    她看上去总是愉悦热忱，一双琥珀般的眼眸炯炯有神，方舟实在无法将她和抑郁二字联系在一起。

    “没有。她的生活很规律，作息和饮食都很正常。”

    最后的这个姓氏她们都不陌生。

    她的室友素爱秩序，书架上的书都分门别类排列齐整，不会像现在这样东倒西歪横七竖八。

    方舟气恼地在心中骂了句脏话，离了汉娜，拉开柜门，翻出急救包里的止血带。

    “所以，谢谢你今天救了汉娜，舟。”

    医院离公寓并不远，但村内的公交系统不甚便利，暑假期间的班次更稀少，方舟花了近一个小时，倒了两班公交才抵达了医院。

    “是否有长期服用的药物？”

    诺亚终于开口：“我十三岁那年，我的母亲，选择了同样的方式离开。我不知道怎么救她，等救护车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方舟轻叹一声。正如两年前的那桩未结案件所告诉她的，不该对这村里的警察抱太大希望。

    是的，一点都看不出。

    身侧的诺亚紧咬着下唇，大汗淋漓，湿透的额发贴在面上，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不过汉娜的钱包，电子产品，都好好地躺在书桌上，并没有丢失。

    《咬心[姐狗]》

    杜依是她的初、高中同学，为了逃避家里人安排的接连不断的相亲局，大学毕业后她便跑来德国读研，和方舟抱团。

    见他这副模样，方舟忍不住用母语开口骂道：“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呆鹅，白长了副漂亮皮囊。”

    方舟知道汉娜信奉天主教，教义里似乎有规定，不可夺取人性命，包括自己的。

    “很抱歉，舟，方才我没能派上用处，让你一个人处理那些。”

    得了专业的救助，汉娜大概率不会有事。方舟悬着心暂且落了一半下来。

    会真情实意地表达感激，又会意识到问题、主动诚恳道歉的男人，真是稀奇。

    在安慰诺亚的同时，方舟也在宽慰她自己。

    同样的场景，同样是至亲，自然勾起了他少时的回忆，难怪他会那样震惊。

    声音仍止不住地颤抖，握着手机的手也抖得厉害。

    前不久，在他们这座民风淳朴的小城里也发生了恶性案件。

    在方舟松手离开的短短几秒内，毛巾也被洇红了。

    “抱歉这么晚打扰你……”

    夜晚独自出行变得不那么安全。

    十二点半，一个陌生的号码。

    她脑中一片茫然，决定暂时先回屋，换掉染血的衣物，稳一稳心绪，再前去医院陪护。

    “丢了一本日程本。”

    即便是半夜，方舟仍能毫无顾虑地问：“我能去你那儿过夜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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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敏锐的直觉告诉方舟，他或许会开诚布公地谈些什么。因此，她也沉默着，耐心地等待。

    方舟跪坐许久，双腿发软，站立不稳。待她脚步踉跄着走到楼下门廊时，救护车已迅速驶离。

    剩下半颗悬着的心终于也落了下来。

    不同于往常，汉娜的书房门虚掩着。

    诺亚似乎听懂了她的话，终于如梦初醒，快走几步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手机。

    杜依的住处离得并不远，走路过去大约就七八分钟。

    可惜不是她能够觊望的对象。

    电话接通后，对方迟迟没有出声。

    “图大综合医院就在附近，应该不会等太久。”

    又转向方舟，用中文转告：“救护车已经出发。”

    方舟与汉娜有各自的交际圈子，基本没有共同的朋友，也不认识彼此的家人。

    杜依先前在公寓里和汉娜一起吃过两次饭，关系不甚熟稔。她并未多问，载着方舟回了家。

    学姐又道：“她的名字可真够长的。汉娜·索菲·路易斯·欧吉尼娅·伊莎贝拉·冯·H。”

    可救护车却迟迟不来。

    见了面，杜依才开口询问：“出什么事了？”

    而穆勒，这个在德国最为大众的姓氏，显然只是汉娜的假名。

    诺亚将汉娜受伤的胳膊拢在她身前，一把横抱起，快步出了屋。

    时而冰冷时而柔和的诺亚，路上行色匆匆的陌生男子，浴室里的血红，面色惨白的汉娜……

    她紧紧按住汉娜冰冷的手，希望能将自己手心的温暖度给她。

    “汉娜？是你的那个室友汉娜么？她竟然是贵族小姐。人这么随和，一点都看不出来。”

    依照记忆中汉娜在两年前救助她时的处理方式，在上臂上端缠绕两圈，紧紧绑住。

    杜依没问缘由，直接答应下来，“我开车过去接你。                                                ”

    墙上的几幅挂画被挪了位，壁挂隔板上的物件似乎也都不在它们本来的位置。

    或许她并不像自认为的那样了解这位室友。

    诺亚依旧呆若木鸡地立在门前，眼神涣散，神情茫然。他的胸膛急剧地起伏，感觉随时都会昏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