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他生永不落红尘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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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人应该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梁恒最小的儿子梁文慎，有个正二品的父亲，又是家中幼子，确实有资本用鼻孔看人。

    这种前无古人的做法无疑在官员中激起千层浪，每个人都心怀鬼胎。

    易殊收回自己被捻红的手，面不改色地翻开书简。

    不过易殊并不记得自己与他有过什么矛盾，甚至连接触也不记得有。

    名义上是太子侍读，但是先前抬眼时，他分明注意到那个傲然挺立的身姿周围并无半分自己的容身之所，所以他很识趣地走到了最后。

    更何况每一年的光景，尽管家眷不允许出入军营，易殊不是在陪同母亲守在北部边疆的小镇，就是在和母亲去北部探父亲和祖父的路上，很少参与京城内各个家族虚以为蛇的登门造访，大都是派人仔细将贺礼送上即可。

    讲堂里有一些小少爷在炫耀着自家父亲新赏赐的上好羊脂玉，也有一些人在兴奋地讨论什么时候再随大哥出郊游猎，这些嘈杂的声音在看见易殊进来以后逐渐小了起来。

    刘习收好药酒，准备将易殊的书箱里的东西整理一番，没想到一倒出来，一堆竹片率先出来了。

    一方面虽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套，是把自己孩子亲手送进去当一枚太后用来制衡自己的棋子罢了。

    本来左右也不过是破了点皮，有点淤青，但刘叔比自己受伤还要着急，易殊也只好妥协，容他上药。

    这个明礼堂也是本朝设立的，太子本该是专有太子太傅指导，更何况当今皇上在皇后过世后无心后宫，太子是唯一的皇子，本不用在皇宫内设立这么大一间学堂。

    “那位殿下不待见我。”声音没有什么情绪。

    太后手腕高明老奸巨猾，根本就不放心这些陪先帝一统天下的老臣会永远忠心耿耿。

    清晨的阳光不算太烈，宫苑旁边的南天竹青翠欲滴的叶片上还凝聚着晶莹的露珠，看样子今日似乎会是一个不错的艳阳天。

    易殊起身将竹片全都放在一个空篓子里，看向渐渐落下的太阳，平静地开口：

    原因无他，作为开国功臣，还手握重兵驻守北部边界，宁北侯深知处境的危险，所以侯府一向不与人过于交好，除了官场上必须要维持的表面和气，私下里尽量与所有人都保持距离，以免引起上面的疑心。

    刘习顿了顿，想起来太后还装模作样地派了两个婢女和一个小太监，但那几个人倒也不像是来做事的，成日懒懒散散的。

    但是这又给了这些王公子弟拉帮结派的机会，虽然他们现在都只是十岁左右的幼童，但是以后可几乎都是下一批政权中心。

    再一说来，就算还是传给太子，让自家孩子早早攀上太子也说不定能对以后仕途有益处。

    易殊一边安静地把其他书简拿出来，一边泰然自若地思考该怎么在宫中活下去，一时失神将案几上的狼毫扫了下去。

    今日进宫以来，遇到的每一个人他都礼数周到，根本没有什么暗中得罪他的机会。

    即使是待在京城的时光，也不被允许与父母身份过于高贵的孩子交往过密，以免落人结党营私的口舌。

    毕竟太后把持大权，所以以后皇位真传给谁还真不一定。

    靴子主人仿佛才察觉到踩到了东西，斜睨着大叫：“哎哟，这是谁家的狗奴才，这么不长眼，挡了小爷我的道。”

    梁文慎周围的人适时发出戏谑的声音，似是附和的声音。

    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天气不错’。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黑色金丝靴子和玄色金丝暗纹长袍，再往上是一张文弱秀气的脸。

    易殊整理了一下浅青色的宽袖襕衫，抬脚踏入了窗明几净的明礼堂。

    绿袍少年单手支在粗制滥造的案几上，望着半开的窗外的稀疏杂草。

    真是顽劣又缺德的恶作剧。

    易殊抬起头，眼神如常地看了看梁文慎：“梁公子说的是，在下受教了。”

    易殊倒是心如止水，早已接受了自己是阶下囚，遇见什么刁难都在意料之中。

    虽然说理论上坐满了人，但是实际上只是座位上都有人而已，偌大的讲堂只有十几二十副桌凳，都相隔较远。

    所以面对眼前这个玄袍少年，易殊只能感觉这张脸略有些眼熟，勉强能从中看出某个朝廷要员的眉眼，综合穿着打扮，和年龄，以及这盛气凌人的气质。

    但太后美其名曰让朝廷大臣与皇室多亲近，把权贵高官年龄与太子相仿的嫡子都送进宫中一同入学受教，更让人好笑的是又偷偷放出风声暗示本朝的选举选贤而非世袭。

    易殊抬起头，不卑不亢地开口：“梁公子。”

    梁文慎冷哼了一声，捻了捻脚尖，悻悻地回了前面。

    易殊又轻声开口：“刘叔在巾帽局可有受到刁难？”

    声音清脆，易殊转头一看，原来编缀竹简的皮绳不知被谁剪断了，书箱里三四卷书的竹片全部混在一起。

    左右都是必须把自家孩子送进去，很多大臣索性自我安慰也就当让孩子换一个地方读书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刘习摇摇头，本来府里丧葬之事办完以后以后，易殊就劝刘习离开另谋出路。但刘习不情愿，索性他现在也是自由身，就托了一些关系进了巾帽局做鞋靴一类的杂事。他手脚勤快，干活有力，也没人知道他之前在宁北侯当差，所以自然没人为难他。但少爷不一样，所有人都知道少爷的身份，这样一想，他又皱着眉头盯着易殊的手。

    难为这样一个恢宏华丽的的皇宫中能找到这样几间破旧得不成样子的苑子。

    无论是竹简还是帛书，上面都没有句读，全是密密麻麻的文字，本来就难以排版好，还有好几册不同的书混在一起。

    但是这已经是刘习特意找到的能穿得稍微体面一点的衣服了，虽然易殊自己已经对这种身外之物并不在乎。

    虽然易殊的名号在京城几乎人人皆知，但易殊自己作为侯府世孙认识的人着实不太多。

    另一方面，太后与太子毫无血缘关系，太后把持朝政多年，且传闻太后与皇上关系不睦，虽然曾经是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但后来好像闹得并不好看。

    绿袍少年轻轻摇头，抬手举起一根净白修长的手指放在唇边：“隔墙有耳。”

    空着的手掐了掐掌心，易殊抿了抿双唇，眼里看不出情绪。

    梁文慎好像才看清踩到的人是谁，很惊讶地说：“诶，谁不是我们大名鼎鼎的汴京才子，我们宁北侯府的易公子吗？”

    刘习低着头给易殊的右手上药，看着自家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公子第一天进学堂就被人欺负，脾气一向很好的人难得有一些怒意，不禁抱怨道：“左都御史的公子了不起吗，左右也不过是见人下菜的东西，我们与他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仅仅看侯府落败就如此欺负人，他们的礼官就是这么教导他们的吗？”

    声音严肃威严，是今日讲学的陈夫子。

    “这可能才是开始。”

    不过过于格格不入就会很容易引人侧目，想到这里，易殊悄然握紧了手里的竹简，抬眼轻轻瞥了一眼四周，就淡然走到最后的桌案前坐下。

    溪园，酉时

    老实说来，整个明礼堂的十几个人，除了太子和现在猜中的一个梁文慎，易殊一个都不认识。

    他弯下腰，手刚触到冰凉的笔杆，便感到手背一重，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往下踩。

    《就算谋反殿下还是爱我》

    但是那些人却对易殊抱有莫名的恶意，就好像他们是根正苗红的正道子弟，与易殊这个家族似乎有罪孽的人天然就是对立面。

    话是这样说着，但是他的脚却纹丝不动，继续踩在易殊的右手上。

    “那太子殿下呢？”刘习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没有听见易殊回话，梁文慎有些不爽，继续讥讽道：“倒是我糊涂了，你早就不是什么尊贵的世孙了。你爹通敌叛国，你现在不过是皇上随手好心留下的一条狗，你还有什么可清高的。”

    梁文慎被对方满不在乎的态度激怒了，再欲说什么，只听见前方传来三声严肃的敲击戒尺的声音：“时辰到了，马上讲学了，你们簇在一起                                                干什么？”

    当时大部分的人的目光都被梁文慎一惊一乍的声音吸引，但是那个身影连头都没回，更别提会帮他解围了。

    这身衣服明显并不昂贵，甚至在这个坐满了各种皇家贵族的明礼堂略显逊色，像是一颗普通的珍珠滚进了金碧辉煌的藏宝阁，在各种璀璨的珠光中黯然失色。

    易殊刚想问什么太子殿下，突然反应过来刘习想问的可能是自己作为太子的侍读，梁文慎当众羞辱自己时太子的反应。

    明礼堂修得简洁大气，门扉窗棂隐隐可闻到一股细腻的微香，想必是取材于上好的降香黄檀。

    刘习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连太子都任由那些权贵之子欺负至少名义上还是“太子的人”的易殊，他们日后只怕会更加蹬鼻子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