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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莲花拂了下碍事的头发,没告诉他,“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你也别瞎打听了。”

    他盯着木箱,愣了好一会神。

    漆木山捏了撇胡子,“叫他做什么,这小子难得学会偷懒了。”

    可惜,他年轻时心无菩提树,领悟得太晚了。

    忽地,一个枕头飞来,重重砸他脸上。

    他摩挲了一下那个红点,而后拉下袖口,把李相夷的手塞回去。

    也许,南宫弦月一直是对的。

    窗子应该没有关,有风进来,吹得发丝轻轻摇曳。

    “你要是说不出口,对我也是一样的。”李莲花又是揶揄,“对了,还得敬杯茶,再磕三个响头。”

    谁会原谅一个亲手杀死自己的人呢?

    又给他掖了掖被子,才起身出去。

    不像那两位,一个阔少爷毛病,一个穷且讲究。

    第二天,李相夷果然误了早起练剑的时辰,一觉睡到大中午。

    一个人影坐在桌前,微垂着头,长发散落肩上,遮了半张脸。

    李莲花勾了勾他罩来的披风,再度拿起针线,“缝个东西。”

    狐狸精有钱是爹,尾巴摇得欢快。

    李莲花点了个火折子,就在他对面翻找。

    一只羊,跟李相夷说;两只羊,不跟李相夷说……

    又在箱子上抹了什么,才合上放回原地。

    然而,那上风是暂时的,他还是赢了。

    方多病结结巴巴,“我,我今天茶喝多了,马,马上就困了。”

    房间里摆了两张床,一张空着,一张睡了个小人。

    那是□□蜂的蛰伤。

    他看着盘子里的菜被夹走,大口送进嘴里,面上都是笑意。

    当时还以为,是山上的蜂,并未多想。

    他拿了件披风,走过去,“你在干什么,怎么还不睡?”

    “哎,”李莲花停下针,往布里藏了个东西,看不清是什么,“你不是早睡了吗,怎么还没睡着?”

    一笔一划,都是锋利的剑,扎得他鲜血淋漓。

    这样睡,腿就腾空了,只好搬来两条长凳,放在床边搭脚。

    “你师兄才不是什么好人!”

    难怪,他当时右手一麻,把剑弄掉了,被单孤刀占了上风。

    李莲花拉好门,背手悠悠地踱回去。

    方多病只好下床,任劳任怨地捡起来,大力地拍掉灰。

    现在想想,实在是可笑得无以言表。

    李相夷不是死在东海,而是这方小小的匣底。

    李相夷睡得很沉,他甚至担心,自己明天一早,会错过规律的练剑时辰。

    “你说他知道以后,会是什么反应?”方多病有点不敢想。

    一到门口,就有道话音传来,“李莲花,你确定要这样提醒他吗?”

    她抱来席被,就回去睡了。

    他一直不肯原谅李相夷,可反过来一想,李相夷未必会原谅他。

    他不以为意,甚至跟师父师娘斗智斗勇,要跟下山去陪师兄闯江湖。

    日上三竿,李莲花到院子里闲逛时,看见师父摇着椅子乐呵呵的,遂问。

    饭菜是漆木山烧的,味道很好。

    他记得,那次师父师娘罚师兄,罚得格外狠,说他不仅心浮气躁,而且用心不正。

    笛飞声闻息而动,抬手一挡,枕头落在地上,滚了灰。

    “缝的什么,给谁的?”方多病问。

    他跨步转身,悻悻倒回床上。

    原来,是单孤刀。

    月升至中天,皓洁如雪,薄云缭绕周围,像一个清明的洞。

    他恍又想起了南宫弦月的话,“是你师兄不问自取,要偷我的银月弩。”

    还不都是因为你。

    李莲花梗完一口气,以彼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芩婆数落起来,他就空空听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他吹灭灯,出了屋子。

    最好的人,却是把刀子捅得最深的人。

    记得今天的晚饭后,他还逮着李相夷问了句,“你师兄是个怎样的人?”

    做完这些,他在床边坐下,探进被子里,拉出李相夷的右手。

    而在这些废掉的东西下,是一个个被画了叉的名字。

    笛飞声最先睡下了,外袍都没脱。

    好烦啊!

    他不明白,还给罚跪的师兄递糖。

    然后下定决心,摸出捡到的那个小盒子,丢了进去。

    揭开袖口,腕上有个红点,针眼般大,周遭还晕了圈快消散的红。

    李莲花除了补衣服外,还从未拿针线做过其他事情,如今连续好几天,都在捣鼓这么个小玩意,肯定有问题。

    挑三拣四,嘴挑得很。

    最致命的要害。

    入夜深了,芩婆把三人领去一间空屋,“没什么多余的屋子,可能要麻烦你们挤一挤了。”

    李莲花关门的手一滞,“不然还能怎么办。”

    他把门又推开点,“那你说,我要不要给你留着这扇门。”

    “李相夷你就是个傻子,迟早会被骗……”

    果然……李莲花心里闷地一响。

    李莲花心情很好地翘了下鞋子,面含笑意。

    “你不就是他吗。”

    针头穿着线,在一小块折叠的布料上窜来窜去。

    “不睡就滚出去!”笛飞声冷脸喝斥。

    “我……”方多病哑巴了。

    单孤刀捏着剑,一声不吭地怨怼地瞪着他。

    这酒醇香浓烈,他脸颊绯红,已然有些醉意,话都不利索了。

    可是,这算骗小孩吗,这就是骗小孩吧……方多病啊方多病,你骗了一个小孩。

    这个枕头本置在中间,是李莲花要睡的。

    方多病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把枕头扔回去。

    可怜,他不信。

    李相夷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从小就立志,要成为一名锄强扶弱顶天立地的大人物,若是知道自己会落寞为一介平庸的江湖游医,怕是会很失望吧。

    人摊着手脚平躺,肚子随呼吸起伏,被子也轻微地一上一下。

    李莲花不时编些话,把师父师娘哄得很高兴。

    不过那两位到了很晚都没睡。

    方多病咬了咬后槽牙,一不小心咬到舌头,疼得“嘶”了声。

    他行在月影下,穿过石路走廊,推开了一扇门。

    一如二十年后,里面是一把把断折的剑,还有坏掉的银月弩。

    “我还以为你出现在这里,是有什么话想对他说。”

    没有人会乱动单孤刀的东西,匣子也就没上锁,很容易就打开了。

    其实,在很早很早以前,师父就在提醒他了。

    唯一不给面子的,就是李相夷。

    方多病抱臂靠在墙上,目光投来。

    那洞,似要通往天上宫阙。

    不多会,他拖出个木匣来。

    《莲花楼之红绸快》

    饭也吃得不认真,不时夹点肉,往狐狸精的碗里丢去,弄得跟他养的似的。

    “您不叫他?”

    他活得糙,可以吃完就躺,也可以随时爬起来。

    方多病是睡不着,他枕在床上,满脑子都在想今天比武的事。

    他并不怕李相夷会醒,房间里早神不知鬼不觉地燃过阵安神香。

    人作为人,最重要的,就是为自己而活。

    这话明显存了促狭味。

    他用蒲扇指了下李莲花,“要我说,那臭小子,就该多跟你学学。”

    漆木山一高兴,就多喝了几杯酒。

    收好口,又系了根络子,李莲花咬断线头,把东西放进袖里。

    方多病哼了一声,“整天憋一堆心思,不说就不说,我自己猜。”

    我都多大人了,怎么能管个小孩叫师父,反正他又不知道。

    酒是李莲花他们从山下带上来的,老头就好这口。

    可惜,被狠狠打掉了。

    不过,那些伤口结了痂,已经没那么痛了。

    直到南宫弦月死后的第二十年,那话一语成谶。

    他这般年纪大时,右手腕也有这样一个蛰伤。

    李莲花睇他一眼,“我怎么知道。”

    别说,这山上的夜里,比山下凉多了。

    总不能告诉他十年后二十年后的事情,再告诉他自己是另外一个他。

    李相夷房间的门,也是单孤刀的。

    一张小四方桌,围了满满一圈人。

    床不是很大,挤三个大男人有点困难,只能横排着睡。

    漆木山和芩婆各坐一边,方多病和笛飞声挤在一块,李相夷挨着李莲花,狐狸精卧在两人脚边,面前也摆了一只碗。

    他后边瞧着一窍不

    因为李莲花三人的到来,云隐山的饭桌从未这样拥挤过。

    漆木山和芩婆看他睡得香,也不生气,反而还有些欣慰。

    李相夷不假思索,“当然是除了师父师娘外,这世上最好的人。”

    然后他看见,屏风隔绝的后面,还亮着一盏灯。

    那是下山前的最后一场比试,想来是为了赢,跟万圣道要了这□□蜂。

    夜深人静,山里都是聒噪的虫鸣。

    他丢脸地捂住嘴,扭身走了。

    “……”

    他良心隐隐作痛,翻来覆去,悉悉索索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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