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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灶台对他来说,有点高了。

    高马尾随着动作糊到前面脸上,发尾扎眼。

    因京中建筑格调不同,高低相间,恢弘与精巧并存,连带着风和雪也错落别致起来。

    等行至京城,已是十来天后了,日子到了十一月初九。

    “想要留在这里,就得守这里的规矩。”

    形制无甚差别,感觉却各有千秋。

    朔风低吼着,吹得雨链和护花铃泠泠作响,又抖落下积攒的轻柔雪粒来。

    方多病乐开怀地笑,磕着瓜子对笛飞声道,“诶,你说这一个小狐狸,一个老狐狸,谁会被谁先气死?”

    他洗了很久才完事,本以为可以舒心了,没想到李莲花又坑他。

    他的手需要倾向上抬起,即便挽着袖子,水也会顺着小臂沥下去,从而打湿衣服。



    “反正我的要求就这些,你要是办不到,明天就给我回去,我不勉强。”

    “还有,你那衣服鞋袜自己洗,洗了自己晾,晾了自己收,若是扯坏了,就自己缝。”

    低头一瞥,是李莲花昨日给的糖,他装小布袋里了。

    二楼飘过雨,今天是没法住了,方多病和笛飞声就在一楼打地铺。

    他们稍停了停,李莲花雇了个信客,让送两封信,一封送去南宫府,好让南宫弦月把另一封送到云隐山。

    “李莲花,你都给我了,怎么能这样!”

    这小子求胜好武,他们来这段日子,已经追着方多病和笛飞声打了好几架了。

    即便没有人,他左手也能跟右手干起来。

    笛飞声跟他一样在看戏,就是持重些,似笑非笑地摇头,“不知道。”

    完了这趟,也能把李相夷当个理由送回去,再去云隐山坐一坐。

    李莲花指点了洗碗的东西所在,他闷闷地拿来,用干丝瓜囊搓着皂角灰,手浸在浮着油污的水里,刷起碗来。

    寄完,就上铺子买了床棉被,让李相夷搬回楼里去。

    他继续睡,边睡边念着,明天进了城得再买床被子,用李相夷的钱……

    李相夷轻手轻脚地,把破碗垒到一边,没敢顶嘴。

    一来是楼板薄而多缝,不防风。

    “坐好。”李莲花虚抬下手。

    “什么规矩?”李相夷坐好问。

    如此,才又往北上去。

    李相夷沉在暖烘烘的梦乡里,纹丝不动。

    正好方小宝和笛大盟主轮完了。

    更重要的是,他看得出来,李莲花嘴上说着嫌弃,实际上,心里肯定多少是舍不得的。

    他一摸,敢情是没盖被子。

    方多病商量道,“其实我觉得带着他也未尝不可,这来都来了。”

    李相夷何曾有过如此滑稽的画面?

    二来是他们挑了一家特殊的客栈。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李莲花摆手道,“你有钱也没用,这里没人帮你。”

    李莲花不理。

    “无非跟他们一样,轮着洗碗洗菜,担水劈柴,擦擦桌椅扫扫地,再生下一日三餐的火,烧烧热水割割草料喂喂马,然后再给我种的花青菜萝卜草浇浇水施施肥,捉捉虫除除野草喽。”

    然后抱到床上,叠在一起盖好,方不冷了。

    此时的北方,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睡着睡着,李莲花就发现这觉是越睡越凉。

    留他在这里,绝对是人生中,做的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每天早上起来,给我把被子叠好,不准不叠。”

    “心动则物动,心静则物静……坐亦禅,行亦禅……”

    李相夷踌躇片刻,觉得不无道理。

    遂拍拍人,“醒一醒。”

    这莲花楼饱经沧桑十载,可经不起折腾。

    他那大徒弟,还有阿飞,根本就不是有钱能收买的,李莲花就更不可能了。

    “最后一点,”他食指磕磕桌面,严肃地警告,“别在我的楼里打架。”

    他先是吓了一跳,然后腹诽,这碗真脆。

    李莲花装聋作哑地走开。

    李相夷说来也是雅的,但不是被柴米油盐的生活浸润出来的,而是讲究与意气的融通。

    “这只碗,”他顿了顿,补道,“从你的银子里扣。”

    这时,小狐狸又狠狠跺了下脚,“李莲花,我和你不共戴天!”

    卷的形状还不一般,活似个茧。

    当然,这只是表面现象,他们背着他在传音。

    李相夷伸手去抢,但李莲花站着很高,他够不到,还被按住了头。

    李莲花则是出尘不染的清雅,花苞髻上没有簪竹木,而是那根白针松枝银簪,两两呼应,相得益彰。

    抛了抛,几乎没少什么。

    无了大师说得对,人贵在修行,“一念心清净,莲花处处开。”

    笛飞声的是灰黑色毛边,配上那张锐利冷毅的脸,好似威名赫赫的孤狼,立在风雪交加的峭崖上。

    李莲花长叹口气,这李相夷,可真会给他出难题。

    方多病看他师父怪可怜的,就搬来劈柴的木墩子,给他垫着。

    入城时是下午,他们把莲花楼停在城西的一片空地上,打算住到客栈去。

    雅中透着松柏的傲骨,加上十年来悠游自得,又不乏慵懒从容。

    《莲花楼之红绸快》

    他便眼神求助另外两个人。

    他就满脸阴郁地过去。

    组合起来,格外地和谐舒坦。

    翌日清晨,云销雨霁。

    遂为难地点点头,“好吧。”

    连头发都欺负人,他气鼓鼓地甩回去,原地缓了好久都没缓过来。

    只见老狐狸勾勾手,“过来下。”

    对峙一个甲子那么长后,他气恼地跺跺脚。

    李莲花见他应下,指着桌上的碗筷道,“呐,洗去吧。”

    信中交代了李相夷的行踪,以及所作所为,并让师父师娘放心云云。

    笛飞声倒是目露赞赏,这般力气,等到将来,绝对能打出开山碎玉的刚猛一拳。

    “听,到,了。”李相夷一字一顿答。

    莲花楼下了山道,走官道进入平州城。

    李相夷听罢,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可是我以后要去横扫天下的,这样不就没功夫练剑了。”

    “再说了,我有钱的。”

    李相夷不情不愿地跳下凳子,收起碗筷来。

    他扯着嗓子大喊,“李莲花!”

    其余三人都是白色,又白如春兰秋菊。

    他扯了扯,竟扯不动。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方道,“也不用这么大力。”

    行……他心下冒出丝丝愠气来。

    长街熙攘,雪落惊鸿影。

    “你来都来了,这个我就收回去了。”李莲花夺在手里。

    方多病看起来玲珑精雅,却是大气不足,显而易见的,一股琴棋书画的富家公子气,优裕自如。

    修了老半天,平心静气没修成,倒是修得个喷嚏。

    笛飞声则保持中立态度,“你自己你自己说了算。”

    “想留便留,想赶便赶,我没意见。”

    至于李莲花,则同拿着两瓣碗的李相夷面面相觑,脸色黑如锅底。

    屋瓦檐舍,街头巷道,四下皆覆着厚厚的雪。

    他大力发功,喀,一只碗应声碎裂。

    三人打眼瞧他,饭桌缄默起来。

    李莲花背手离开,有些懊悔。

    猝不及防,腰间一松,什么东西溜走了。

    四人都穿着厚衣服,领子袖口裹着绒绒的毛边。

    这正合李相夷的意,如此,就不用待在莲花楼,给李莲花打杂了。

    李莲花还给他扣了顶毛毡帽,活脱脱的一个雪团子。

    轮番洗过澡后,一行人睡下了。

    李相夷站在木墩子上,并没有高兴多少。

    “用点力,搓完内壁,外壁也要搓,听到了吗?”李莲花道。

    而且洗衣服什么的,确实是自己的事。

    听不见,但可以明确的是,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到时候我们办我们的事,把他和狐狸精留莲花楼就行。”

    “也没什么。”李莲花看下左右,悠游道。

    琢磨良久,他道,“要留在莲花楼也不是不行。”

    李相夷人小,不占位置,跟李莲花挤在一张床上。

    一顿饭吃到尾声,李相夷又坚持不懈地试探起来,“明天能不能不送我回去?”

    李相夷眼睛一亮,腾地站起来,欣然道,“真的,你不骗人?”

    遂坐起来,手垂在膝上,平复心情。

    灶台震了三震,抖下岁月的木糠来。

    李相夷继续洗碗。

    锁好门,他们并排走着,往那家客栈去。

    又因为年纪小,脸上挂着稚气,倒透出些许的可爱来。

    他就一边洗,一边拧水,一边絮絮叨叨。

    他走下床,跨过地上四仰八叉的方多病,还有板板正正的笛飞声,把柜子里的白裘薅出来,还随便翻了几件外袍。

    方多病啃着苹果,刚嚼碎,一个憋笑,呛进喉咙里,胀红了脸咳嗽起来。

    他窝心地叉着腰,目光毫无章法地看这儿看那儿。

    开始是脚,慢慢是小半边身子,到后面,是通身的冷。

    被子呢,他陡然惊醒,发现全给李相夷那小子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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