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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寺内                                                ,小沙弥道:“方才的公子求了一对平安符。”

    他安静地捧起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将女人沾了血迹的手认真擦拭。

    指腹触碰掌心的痒意,让裴寂眼睫颤了两下。

    她重活一世,知晓的远比旁人多许多。

    “住持如何知晓我要来?”沈元柔掀睫看她。

    许久,裴寂白着一张脸,一步一步走向她。

    沈元柔微笑道:“乖孩子,有心了。”

    她的存在,已然算作泄露天机了。

    沈元柔朝他招手,示意裴寂上前来:“看看还喜欢吗?”

    她从马车夹层抽出一柄长剑,挑开车帘迎了上去。

    她微微摇头,笑言:“沈施主,贫道言尽于此,施主珍重。”

    他蓦然想到了徐州那个买椟还珠的人,

    那孩子手中不知捧着什么,瞧见她眼眸亮起来,还带着细碎的光芒。

    三人见状,面上的惊惧一闪而过。

    他胆子小,见了打打杀杀,可能会去要做噩梦了。

    “不害怕吗?”女人的声音从上方响起。

    住持微微一笑,而后伸手示意她去不远处的凉亭:“贫僧观星,发觉天降异象,想来即便小施主不来,沈施主也是要来的。”

    那段时日,每到了初春,各州府拜神祭祖之时,祖母都会为她求一张平安符,与这张一样。

    少年人的心思变化得未免也太快了些,他方才还害怕得不成样子,此刻竟又一副惋惜、同情的模样。

    沈元柔侧眸看向一旁的裴寂:“去为你母亲供佛灯吧,我同住持还有话要说。”

    “义母喜欢就好。”他将手藏进袖中,不由得收紧。

    “我无事的,义母,”裴寂低声道,“我不害怕,我们继续走吧。”

    护国寺有两种平安符,一种就是寻常的平安符,保自身平安,还有一种,则是成对售出,一般都是成婚的男子来为妻主求。

    他忽然意识到,义母坐在这样位子上,注定是如此的。

    “若是束手就擒,供出背后之人,兴许还能有一条生路,”月痕剑尖上的鲜血滴在草叶上,“若不降,这便是你们的下场。”

    护国寺佛音袅袅,古树岑天,有几个小和尚洒扫,瞧见来人,朝她们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

    阳光在剑身上折射出刺眼的白光,手起剑落,头颅掉落在地的闷响传来。

    《少夫(女尊)》

    沈元柔看着他离去的身影,莫名便想起了前世,两人的初见。

    “下次废话不要这么多。”沈元柔淡然看着一旁还在滴溜溜打转的人头,道。

    当年母亲宠侍灭夫,在父亲死后,祖母将她带去徐州老宅。

    用他粉嫩的软垫,以及不够锋利的爪子。

    “不怕吗,你嘴唇都白了。”沈元柔平静地阐述。

    平安符不止是符纸,也是家人对她的关切和祝福。

    无论冷淡还是温和,她的压迫总是不容忽视。

    沈元柔面色不变,泰然自若地捧着茶盏:“住持慧眼。”

    原本柔软红润的唇瓣,此刻血色尽失,瞧上去可怜极了。

    裴寂没料到她突然出声,抬眸对上沈元柔含笑的眼眸,嗫嚅道:“没,没什么。”

    “请。”

    “扔掉吧。”沈元柔看到他的手指还在轻颤,语调温和地道。

    仅外观便用了掐丝珐琅的工艺,还镶嵌了细碎的红蓝宝石,叫人爱不释手。

    她的指腹微微用力,迫使裴寂抬起头,将他面上的血擦掉。

    裴寂看到她眉头轻轻蹙起,一颗心如坠冰窟。

    贼人明显犹豫了一瞬:“我们投降,你主子真会留我们性命?”

    太师府。

    “义母。”那张俊秀的脸更白了几分。

    月痕蹙眉:“降,还是不降?”

    义母看到了他,是他违背了义母,私自下了马车。

    她并不否认,听住持继续道:“前尘之事为施主留有诸多遗憾,此生来弥补,亦要珍重眼前人。两世报恩,天降奇缘啊……”

    然她手中那柄长剑的剑尖还在缓缓地,向下滴着鲜血,周身则是头身分家的无数尸身。

    “是,沈施主的存在,会改变您周身之人,甚至整个王朝许多。”住持仍旧微笑着望她,“沈施主,两世之魂,注定与常人是不一样的。”

    上位者的居高临下在这一刻尽显,她凝视着眼前的少年。

    “好。”他乖巧应声。

    裴寂顿了一瞬,而后上前,看到她掌心宝蓝色的精致小盒。

    他匆匆错开了眼眸,仿佛再与沈元柔对视一瞬,方才那些心思就会被她看穿。

    沈元柔想着该如何安慰他。

    沈元柔坐于亭下,接过住持的茶:“天降异象?”

    沈元柔任由他细细将自己的手指擦净:“那今日还要去吗,还是改日?”

    “主子,我们到了。”月痕撩起车帘、摆好轿凳。

    老住持长眉全白,生了一张悲天悯人的脸:“沈施主还请留步。”

    “沈施主。”

    不论从年龄、阅历,还是身份来说,尚风朗都不足以站在沈元柔的身边,她是温和的,也是威严沉稳、说一不二的。

    “啊,平安符或许讲究眼缘吧,”小沙弥挠了挠头,“不然寻常的平安福,他瞧都未瞧上一眼,他告诉我就要这个。”

    住持望了小沙弥一眼,笑说:“无妨无妨,就当你促成这段姻缘了,也是善事一桩。”

    但想到义母这样好的一个人要孤独终老,裴寂又为她难过起来。

    裴寂一路上默默无言,他还沉浸在方才的恐惧中,可怜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形,猛然被一地血淋淋的肢节、尸身冲击到,久久不能回神。

    老住持打断了她的思绪:“沈施主,贫僧恭候您多时了。”

    “你在想什么?”沈元柔好笑地看着他。

    后来祖母病逝,便再没有人为她求过平安符。

    裴寂捧着那张沾满血迹的帕子,一时间没有动作。

    “飞云落雨,你们还等什么。”她冷声道。

    沈元柔指尖叩了叩桌案,发出“笃笃”的声响。

    沈元柔没有应声。

    她审视着眼前湿漉漉的少年,同样,少年也倔强而警惕地打量着她。

    他方才听到外面的声响,心中担心着沈元柔。

    裴寂在来京的路上,只听闻这位太师大人如何有手段,又如何有城府,却不曾听闻她会武。

    沈元柔看着那张平安符,一段久违的回忆,让她久久不能回神。

    才从阎罗殿外徘徊一圈儿,她不知道这孩子此刻在可怜谁。

    她侧身,便瞧见立于马车旁,面上溅了斑斑血迹的裴寂。

    他被吓坏了,面上的惊惧再也掩饰不住,白着一张脸怔怔地看着她。

    裴寂努力克制指尖的颤抖:“我不怕。”

    她前世对裴寂的确是不够关心的,以至于错过了许多,她并不够了解他。

    言毕,暗处的数名弓箭手齐齐毙命。

    裴寂回想着尚风朗的话,他竟在此刻可怜起他来,尚风朗这样的人是不会站在义母身边的。

    没有谁能站在她的身边。

    那阵痒痒的触感好像还在,又或许以一种奇异的方式,传递到他的心头。

    她问,住持反倒又不说了。

    沈元柔只手按在了他的肩头,缓缓施力:“不会有事。”

    兴许是少年身上蓬勃的朝气,还有他高兴的神情传递给了她,沈元柔也微微勾起唇角。

    但被滚烫的血溅了一脸时,他内心的恐惧无以复加,却被钉在原地。

    箭矢破空的刺耳声响传来,穿过马车帘,笃的一声定在裴寂的身侧。

    他此刻不能懂的情绪埋藏在心底,悄然生根,发芽。

    沈元柔遥遥望了香火炉上的轻烟一眼,道:“那这两世报恩,天降奇缘,是住持对我的谶语吗?”

    “义母,”裴寂望着她,“这是我新做的糕,义母尝尝,可还合胃口?”

    她的师姐偏头,道:“是吗,可是那种平安符,不是成婚的男子才来求的吗?”

    “住持,你将这些说与我听,这如何不算泄露天机。”

    沈元柔就这样安静地注视着他,那双眼眸分外地冷静而锐利,像是马上就要将裴寂故作冷静人的外表给剖开。

    言毕,老住持缓缓起身,裴寂的身影也出现在了不远处。

    看沈元柔对他笑,裴寂也矜持地弯了弯唇角。

    原谦派了数百人来此,却因着暗中有弓箭手的缘故,月痕此刻周身还剩三个贼人。

    义母定然是嫌恶他了,他这样胆小的人,将来如何撑得起大事。

    住持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相对于施主而言,如何还能算作泄露天机。”

    一道苍老的声音唤住沈元柔。

    她们相视一眼,而后暴起朝着沈元柔而去。

    “主子!”

    沈元柔颔首道:“月痕,走吧。”

    “义母,”方才死亡带来的阴霾似乎散去了,他献宝一般,将掌心躺着的一张平安符捧到她面前,“裴寂为义母求来了平安符。”

    像是一只随时要暴起伤人的奶猫。

    她还以为,那位小公子知晓这符是做什么的。

    一则保平安,二则是愿两人能心意相通,长长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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