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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春还有些冷,她的体温已经不在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裴寂失态,他永远都是这幅温和有礼的模样。

    她说的是入宫后。

    “多,多谢义母。”裴寂在这样的情绪下,连呼吸都滞涩了。

    在裴寂管家之时,从来不会忘记为书房换鲜花的仆从,偏偏就忘了,不单如此,几乎所有矛头都指向了裴寂。

    真是太羞耻了。

    沈元柔阖着眼眸,听见他的响动也没有睁眼。

    “人有七情六欲,为何不许自己哭,”沈元柔好笑道,“若是下次你还想哭,义母再将肩膀借给你?”

    主子若是有些神情还好,她此刻这副模样,只会让人更加畏惧她。

    屏退月痕,沈元柔倚在小榻上,缓缓闭上了眼眸。

    书房。

    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此事发生的实在是巧。

    他险些咬到舌尖。

    “太荒唐了。”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后,裴寂怔然出声。

    沈元柔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下次再想哭,可不能蹭在我的衣服上了。”

    “哪里失礼了?”沈元柔微笑着看他。

    她没有将这孩子看得多严。

    “不曾,”月痕顿了顿,“上午公子来过这附近。”

    沈元柔扬起眉头:“你怀疑裴寂。”

    裴寂在她怀中僵了一瞬,下一刻,过分的酸涩充斥着了他的眼眶。

    绒绒在角落打量她许久,见沈元柔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矜持地小步走到她的身旁。

    沈元柔看着他垂下头,默不作声地红了耳尖。

    他有些眷恋那个温暖的怀抱,犹如依赖着大鸟丰满羽翼的雏鸟。

    “不必了,”沈元柔垂着眼睫,指腹拭过他的眼尾,擦掉那滴眼泪,“好受些了吗?”

    生肌膏应当能用到那个时候。

    “你无需处处忍让,不论是在哪,若有人敢委屈了你,便还回去。”沈元柔墨黑的眼瞳凝视着他,“你身后是太师府。”

    “什么敢不敢的,而今此事还未曾查个水落石出,府上之人便都有嫌疑。”沈元柔随意地摘下一片枯叶。

    那股可爱的、惹人逗弄的劲头又上来了。

    裴寂哭了很久、很久。

    终究是情绪胜过了理智。

    他在内心小小地谴责了自己一下,而后撑着头,开始誊抄那些书册。

    裴家式微,他学会了隐忍,这一路上他都是忍过来的,可义母此刻告诉他,不必忍着。

    “是属下失职,属下甘愿领罚。”月痕忍不住抬眼看她,见到沈元柔神色如常,惧意更甚。

    但过些时日会有外邦使臣进贡,正是在春猎之后。

    “你和他,是有些像的。”

    她一下下拍着少年的脊背,感受他逐渐平复下来。

    沈元柔将毫笔搁置:“我原以为在你与花影的治理下,太师府众人皆是忠心耿耿,今日一见,却并非如此,我这府上不知何时生了蛀虫。”

    沈元柔虚虚拢着他,轻拍着裴寂单薄的脊背:“哭吧。”

    在沈元柔看来,养一个孩子,不过是给他提供好的环境,吃用精细,从不短缺,前世她也是这样待裴寂的。

    他克制着自己,不许自己露出伤心的模样。

    他的声儿还有些哑,此刻懊恼地看着她肩头的水痕:“我为您清洗吧,洗干净了,我再给您送过去。”

    裴寂不知晓府上最近发生了什么,自那日过后,他便鲜少看见沈元柔了。

    她不喜欢这些琐事。

    她没有怀疑裴寂,却也不能全身心的相信他。

    她陈述月痕的态度。

    但问题在于,丢失的物件里,有卧房暗室的钥匙。

    “我真是,我真是太失礼了……”他还在谴责自己。

    她本就是逗弄裴寂,谁知这孩子反倒认真起来。

    小孩的心思难猜,变化得又快,她不知晓裴寂想到了什么。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将猫抱起:“安分些。”

    “去吧。”

    脚步声渐远,裴寂看着她离去的身影,缓缓将手放在被沈元柔拍过的位置。

    女性长辈给予的安抚,让裴寂联想到了已故的母亲,她也会在他难过的时候抱一抱他。

    沈元柔侧眸:“何事?”

    “不要跟同窗起冲突。”

    应当是最近事务繁忙,裴寂这么想

    直至入宫那日,裴寂收拾好了东西,踩着轿凳上了她的马车。

    他要争气些,直到义母看到他的价值。

    沈元柔总是充满了力量,兴许是她的年龄、阅历、身份地位,亦或是手段使然,这样抱着她,裴寂好似就获得了片刻的心安。

    但此刻听着他逐渐沙哑的哭声,沈元柔改变了念头。

    “你不能委屈自己。”

    月痕并没有立即出声,一旁的裴寂乖乖垂着头。

    沈元柔想,依着他的性格,定然会因着不想给她添麻烦,从而去委屈自己,如若长皇子或者原家公子欺负他,他也要忍让的。

    她看了那孩子一眼,再次拍了拍他的肩,朝着门外走去。

    她道:“属下问了当值的暗卫,以及当日的仆从侍女,她们都不曾看到来人,只有裴公子来过此处。”

    月痕心中道,今日当值的未免太不像话,忙应声:“此                                                事属下也有错,属下这就……”

    沈元柔便想到了裴寂。

    而后,那股清幽的香气渐渐逼近,在他心跳如鼓,有些慌乱时,那双结实的手臂虚虚地将他拢了一下,带着安抚的意味。

    瞧不出害怕。

    书房的花三日一换,从没有一日遗漏。

    “下去。”

    裴寂轻轻抿了抿唇,有些不好说出口:“我将义母抱得那样紧,哭得那样大声,还将义母的衣服弄湿了,实在是,实在是有失,公子风范。”

    “实在奇怪,照理来说,书房内并未留下蛛丝马迹,偷盗之人未免太过心细。”月痕皱紧眉头。

    但他不能因着对未知的害怕,而不去这样做。

    “嗯,不够同我说。”沈元柔道。

    “要好生学习,要尊师重道,不能惹麻烦。”

    裴寂垂着头,轻声道:“您待我真好,让我想起了,我的母亲……”

    “属下不敢。”她当即垂首。

    “好了。”沈元柔指腹抵在额角,按揉了几下。

    直至他哭过了,才红着眼尾,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头:“义母,我将您的衣服弄湿了……”

    “下次哭,我不会……”裴寂顿了顿,对上她含笑的眼睛,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掉进了她的陷阱当中,“我不会再哭了。”

    裴寂其实需要很多的关爱,可前世政务过于繁忙,沈元柔并没有将心思真正的放在故人之子身上。

    得尽快抄完,否则入宫做伴读后,时间恐怕就没有这么富裕了。

    裴寂甚至有些后悔,后悔方才没有及时感受肩头的温度。

    沈元柔蹙着眉头:“东西可找到了?”

    义母对他很好,也很可靠,但这不是他全身心依赖义母的理由。

    他还记得长姐在世的时候,父亲都要嘱托她:

    他有些难为情地攥着袖口,好似不看着她,就能忘记方才那些事。

    它蹭了蹭沈元柔的小腿,瞪着一双圆润的眼瞳看她。

    《少夫(女尊)》

    “有一些。”裴寂如实道。

    哭出来就好了。

    曲水为他端来一盏甜羹:“公子,入宫不能带仆从,我总为您担忧,您自个儿不害怕吗?”

    裴寂紧紧地抱住她,额头抵在沈元柔的肩头,颤着肩膀哭了出来。

    她先前不知道养一个孩子要分出很多的心神。

    或许她该去请教一下友人,了解怎样才能养好一个孩子。

    实在是一件怪事。

    前些时宫中男子争宠,哪位贵人伤了腿,皇帝手上的生肌膏就这么一瓶了。

    他除了义母,没有什么可依仗的了,做伴读是目前唯一能让他身价上涨的机会。

    即便是徐州首富,因着商人的身份,在学堂面对滋事的女娘们,长姐也只有避让,她们被父亲一味地教导忍让,不给家里惹麻烦。

    可义母现在告诉他,不能委屈自己,他随时能反击。

    “家主。”门外传来月痕的声音。

    “好孩子,”她低柔地安抚,“世事无常,我知晓你难受,以后不必忍着了。”

    裴寂的确很聪明,但是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很容易受到蛊惑,他太年轻了,面临着许多诱惑,沈元柔担心他会走上歧路。

    绒绒听不懂,但它擅长给自己找乐子,没一会便开始用爪子拨弄沈元柔的衣摆。

    月痕的消息没一会便传来了。

    “今日的花没有换吗?”

    裴寂便别过头,轻轻道:“我下次不哭了。”

    从来谨慎的人,突然有底气起来:“裴寂定会谨记义母教诲。”

    “喵呜。”

    裴寂望着她,他好像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唯有这样,将来他才能嫁个好人家,并不被人家瞧不起。

    她的书房不同于其他官员的,沈元柔没有将所有要紧的东西放在这里的习惯,只有部分安置在这里。

    因为他身后是义母,是太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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