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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苓独自一人回了谢府。

    刚到门跟前,谢苓就听到屋外有女子悦耳的笑声。

    林太师是学富五车的学士,林太师的夫人也是知书达理的大才女,林华仪自幼受诗书礼乐熏陶,通晓古今典籍,尤爱书法,一手草书行云流水,颇具意境,仅次于兰璧先生。

    谢苓盈盈一拜,抿唇笑道:“苓娘见过先生,先生谬赞了。”

    见谢苓进了院门,雪柳率先迎了过来,在她耳边低声道:“这是二公子

    谢珩道:“这次来,是想麻烦先生教教我这堂妹。”

    谢苓看着他清冷的侧脸,心说这人居然也会安慰人。

    梦里她也从未在他人面前展露过棋艺,一方面没必要,另一方面也确实没机会——自从来了建康,就汲汲营营只为活命。

    谢珩温声道:“你下得也很好。”

    建康的年轻女郎都说谢珩是如玉君子,菩萨心肠,可只有她知道,这人心思深沉,无情无义好似没心肝。

    二人站于檐下,林华仪仰头看着谢珩,满眼都是他,不知说了什么,谢珩竟勾唇露出浅笑。

    若问起建康城的百姓,哪家的贵女最有才华,最温婉贤淑,那必然提到林华仪。

    其实谢苓棋也下得很好,幼时学八雅,她就最喜欢学棋。只可惜母亲不疼,甚至见不得她精通八雅的任何一种,她便藏拙,只为了讨好母亲。

    谢苓穿好衣裳,收回思绪,把湿透的外衣放在篓子里,绕过屏风准备出去。

    林华仪在明她在暗,她不信在自己的防备之下,对方能做出些什么。

    许久,林华仪突然笑着对兰璧道:“今日那苓娘是个妙人,珩哥哥没少在我跟前夸赞,恭喜先生收了个好学生。”

    谢珩嗯了声,出了屋门。

    兰璧先生皱眉,刚想开口拒绝,就听到谢珩如玉石相击的声音响起。

    林华仪犹豫了片刻,在谢珩跨出门槛的瞬间,扬声道:“珩哥哥,明日会萃楼有场诗会,你来嘛?”

    转身进了屋子。

    谢苓跟着谢珩撩起青布帘子,来到内间。林华仪正和人隔桌对弈。

    谢珩侧过一点脸,淡声道:“明日要教堂妹骑射,改日吧。”

    若不是梦里林华仪设计毒死狸奴陷害她,谢苓也想不到这样才貌双绝的女子,心思如此恶毒。

    庭前有一梧桐树,亭亭如盖,地上落着梧桐子和枯黄的落叶。一个小侍女背着脸打扫落叶,另一个年长些的西窗外修剪花枝。

    四人各有心思,茶吃罢,谢珩就起身道:“不叨扰先生了,改日我会带堂妹上门,行拜师礼。”

    谢苓跟在身侧,不言不语。

    她合上屋门,绕过屏风,从竖柜里拿了一件月白大袖襦,边换边思索林华仪的情况。

    无非是得罪不起谢氏嫡次子罢了。

    到这里,她都以为是英雄救美的俗套故事,谁知谢珩拿出她嘴里的布子,居高临下看着她,淡漠道:“替我办一件事,外加三个人情,我救你一命。”

    她通身气质淡雅出尘,穿着件雪青色的刻丝水纹大袖衣,才十月,就围了条短毛围脖。

    他分明知道自己必须要拜师兰璧的。

    “珩哥哥的棋,华仪这辈子也企及不了。”

    谢珩同她,也称得上青梅竹马。

    隐隐可听到屋内有女子的说话声,想必是兰璧先生和林华仪。

    梦里她听谢府里的侍女说过,谢珩十三时参加诗会,诗会的东家写了首七言绝句的上联,说是若谁率先对得出上联,就送名琴绿绮。

    林华仪唇色有些发白,看向谢珩的目光带着些控诉和委屈。

    谢苓自顾自吃茶,对如芒在背的眼神,毫不在意。

    出了兰居后,谢珩去了大理寺,应该是要亲自审那车夫。

    她推门朝廊下望去。

    兰璧强颜欢笑,对强逼着收的学生十分不满。但她不满又能如何?这是她欠的人情。

    林华仪温柔笑道:“好妹妹,咱们在先生那见。”

    谢苓微微福身,唤了句:“华仪姐姐。”

    “谢大人的棋艺一如既往令人惊艳。”

    “好,华仪在先生那等珩哥哥。”

    若是答应,她就不是出尘淡雅的                                                兰璧先生,会染上俗尘的脏事。

    兰璧先生已经八年未收过学生,哪怕她五年时间隔日便拜访,对方也只点拨了她只言片语,只当她是个性子相合的晚辈。

    侍女为几人都斟了茶,端来了一盘桂花糕,便退了出去。

    谢苓站起身,福身行礼,满脸欣喜:“苓娘多谢先生。”

    林华仪年十六,乃林太师之女,林家虽不是百年世家,却也是书香门第,当朝新贵。

    说完,她婷婷袅袅走了。

    等谢珩换完衣裳,二人由小木引着走到正院。

    兰璧看向谢苓的脸色淡了淡,对林华仪道:“走吧,去外间吃茶。”

    听到脚步声她头也不抬,捻起黑子,柔声道:“谢大人,你看看这枚黑子,落在哪儿才好?”

    兰璧站起来,打量着谢珩身后安静柔顺的绝色女郎,和气笑道:“早闻谢大人的堂妹姿容卓绝,如今一见,果真如此。”

    不答应,谢珩自然会把她交给仅剩的三个山匪,那三个山匪死了那么多同伴,会对她做什么,可想而知。

    谢苓跟着站起来,对兰璧微微福身:“先生告辞。”

    谢苓透过余光看见,林华仪握着茶杯的指尖,微微发白。

    “还望先生好好考虑。”

    林华仪握着茶杯的手一颤,茶汤洒到手上都浑然不觉,只苦涩一笑,回道:“那华仪等珩哥哥下次有空。”

    都说看棋如看人,谢珩此人一副清冷贵公子的模样,实际最是心狠手辣。

    过去她以为谢珩就是这样的冷淡性子,可他居然给了一个远房堂妹如此殊荣。

    她掀起眼皮扫了眼柔顺乖巧的谢苓,几乎咬碎了牙。

    那女子约莫三十来岁,身形清瘦,肤色白皙,唇色很淡,看着不太有气色。

    林华仪在一旁亲热得挽住谢苓的手臂,道:“苓妹妹脸皮薄,先生可别给人家说害羞了。”

    “华仪棋艺又精尽了不少,弄得我啊,还有些手忙脚乱。”

    一进屋,就见竹榻茶几,宝炉中檀香袅袅,香风不散,靠西窗的侧案上摆着文房四宝,花瓶还插着几枝水栀花。

    谢珩闻言,淡淡嗯了声,对眼前的林华仪道:“一会儿见。”

    谢珩道:“如此甚好,多谢先生。”

    谢苓垂眸哂笑。

    她知道,这事没得商量。

    兰璧吃了口茶,对谢珩揶揄着笑道:“谢大人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有何来意?”

    一到留仙阁,她就看到有几个侍女端着铜盘在她正屋门口。

    林华仪道:“妹妹叫我华仪就好。”

    就连太后,都在宫宴上对她赞不绝口。

    她看出来了,这兰璧,根本不喜谢苓。

    说完,谢珩朝林华仪略微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迈步朝门外走,谢苓跟了上去。

    《欲辞春色(追妻)》

    太碍眼了,实在太碍眼了。

    兰璧至今都记得当时的绝望和无助。

    林华仪端着茶杯的动作微微一顿,眼神划过谢苓的脸,垂下了眼。

    谢苓顿了一下,当作没看到,径直进了屋子。

    当看到兰璧强扯着嘴角笑,原本毫无血色的嘴唇有些红得不正常,她明白自己的话,一定会起作用。

    这一子下得颇为凌厉,如同蛰伏的毒蛇,一击必中。

    她没想到,谢珩会把她价值千金的人情送给这么一个……看起来就蠢笨的女郎。

    谢苓静静站在侧后方,看到白子瞬间溃不成军。

    她拼命呼救,谢珩听到声音,调转马头过来。谢珩一人一剑,衣袂翻飞间就把十几个山匪斩杀地只剩了两个。

    屋内,林华仪和兰璧还对坐于茶桌前,二人都心中有事,半晌不言语,只余窗外的鸟鸣。

    ……

    ……

    话音刚落,谢珩修长的手指执着黑子,下落在棋盘之上。

    说罢她看向谢苓,待看清对方的面容,眼眸深处一沉,随即温婉一笑,打招呼道:“你就是苓娘吧。”

    高山积雪,也有冰雪消融的一天。

    谢苓这蠢材何德何能让珩哥哥专门来找兰璧!

    三年前,她被山匪劫持,谢珩那日去庄子上办事,恰好策马而过。

    再抬头,她轻声唤道:“堂兄,我好了。”

    兰璧看向谢珩,只见他垂眸吃茶,茶汤的热气缕缕上升,模糊了他的面容,神色难以分辨。

    几人又掀开帘子来到外间,围着四方茶几落座。

    谢苓眨眨眼,笑道:“这位姐姐是?”

    兰璧啊兰璧,希望你可不要叫我失望啊。

    整场诗会只有两个人对出了下联,一个是谢珩,另一个就是林华仪。谢珩最后把琴送给了她,二人自此结识。

    林华仪神色带着些傲气,却谦逊笑道:“先生可别笑华仪了,我这棋艺也就能陪先生打发时间。”

    ……

    兰璧沉默了许久,放下茶杯,无奈道:“我恰好也对苓娘十分有眼缘,不如就收做关门弟子?”

    说着她仰头看谢珩,眉眼弯弯:“要说棋艺,还得是珩哥哥。”

    兰璧道:“好,兰璧在此恭候谢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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