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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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思考着用什么词可以诠释，一道视线轻飘飘地投射在她身上。

    所以朝长陵决定假扮一个不会咒诀的凡人，毕竟妖兽对修士的灵力尤其敏锐，自己如果暴露身份，真的能在被偷袭的情况下与之一战吗？

    姑娘对她很好奇，一边走一边问。

    那是一双仿佛蒙着雪雾的眼睛。

    师兄的担忧情有可原，上古妖兽擅长躲藏，狡猾而修为深厚，与那些游荡在外的低阶妖兽不同。

    右手持着一条细长的鞭子，眼睛因为睁得太大而充血外凸，有那么一刹那，狰狞得不像是人。

    鞭子抽下去，地上那人雪白的后背瞬间就添上了一道血红的鞭痕。

    青年笑着说了句“失礼了”，道：“元秋。你可以叫我元秋。”

    朝长陵大喇喇把裙角一掀，露出红肿的小腿。

    也罢，反正都得找机会探探这凡人的底。

    那更像是……

    元秋是人，不是妖兽所变。

    “听说长藤姑娘昨日受了伤？”

    他看着朝长陵，口吻温和，措辞有礼，怎么看怎么真诚，就是不像昨晚看见的那样眼中满是冰冷和厌恶。

    这一算就大事不妙，据占卜台预言，下次渡劫天雷没有任何悬念，她必被劈成人灰。

    *

    饶是朝长陵也没想到会撞见这样一幕，她自觉看见了不该看的，抬脚要走，一双黑得发亮的眸子在这时撞入她的瞳仁。

    朝长陵这时才发现，那是一个青年。

    那不是家法。

    她抬头，对面的青年毫不避讳地眯了眯眼睛。

    但她无疑已经进了上古妖兽的地盘，若是施展咒诀，只会打草惊蛇、暴露身份。

    “他向来身体不好，昨儿又躺了一日，这才没跟你打招呼。”村长道。

    可如今仙道门派势头正盛，妖兽早就学会了躲躲藏藏，想揪出一只上古级别的妖兽，可谓强人所难。

    于是痛着腿，等到元秋去而复返，却被他告知——药草用尽，要治伤得重新上山去采。

    ——村长正站在屋内。

    她隐去气息，冲屋子而去。

    朝长陵：……

    分明伤痕累累，眼眸垂泪，他却在朝长陵做出反应之前，弯起眼尾，冲她露出个狡猾的笑容来。

    “？”

    “不如长藤姑娘和我同去吧？”

    好在药草就长在山崖边上，他们没往深处走太远。元秋蹲下身，拿出石臼，头也不回地问：“哪里受了伤？”

    于是黄昏时，她收到了如上所示的师兄的来信。

    将送信的灵兽打发走，她又坐在榻上等了一会，待外头天色渐深，村民都进入梦乡，才下榻穿上鞋，推开房门。

    白的村烟，红的夕阳，什么都像，就是不像占卜台推算的那样有妖兽作乱。

    她对这股剧烈的反差来了点兴趣。

    朝长陵睁开眼，灵兽正叼着信往她手里钻。

    她又朝后瞥了眼他们一起过来的方向，正巧和青年的目光相撞。

    就赌凡人们不想大过年的看见有人死在村门口。

    跪爬在村长脚边，身上不着寸缕，连鞋袜都没穿，只能看见鬓发后露出的一截削痩的下巴尖。

    短暂思索后，她拔剑将衣服削了个破烂，往村口一倒，假装落难乞丐。

    他的瞳孔平静深邃，不躲不闪地看着她。

    “我倒觉得不是这个问题……”元秋啼笑皆非，抬头看她：“长藤姑娘说话的调调……一直都是如此么？”

    赶集回来的村民很快发现她，慌慌张张地商量一通后，决定先把她抬进村里。

    清晨，朝长陵是被村长那个热心肠的孙女叫醒的。昨天是她先开口说要收留自己，所以她对她有些印象。

    青年不知何时偏过了脑袋，透过那一条细小的门缝，毫无疑问，是在和她四目相对。

    那么，要如何才能混进眼前这个据说潜藏了上古妖兽的村子就成了一个大难题。

    这村子不大对劲。

    无数新的旧的鞭痕交织在他的皮肉上，红的白的染着血混作一团。

    朝长陵无所谓：“回去又不用爬山。”

    没看见鞭伤。

    她伸手接过来，便见信中写：“算算日子，朝师妹已离开宗门半个月之久，师兄想来想去，觉得那只上古妖兽不会就这么轻易现身，此行只怕极为凶险，若是发现古怪，速速差灵兽回信……”

    她当即转身就走。

    屋内的案上还放着师兄的信，她几步过去，抽出炭笔，在上边添上四个大字：“——极其古怪！”

    真的遇上，她和妖兽谁先跑还不一定呢。

    凡人的清晨通常要聚在一起吃早饭，小椿菊性子活泼，就算有朝长陵这个外人在，气氛也还算融洽。

    后面便是不相干的废话一堆，朝长陵懒得再看。

    但为了渡劫，为了终生目标大乘期，朝长陵没得选。

    “那这个冬天你一只妖兽也没见过？”朝长陵问。

    朝长陵也没料到这办法真能有用，双手一拱，说了声厚颜叨扰，就这样轻易混进了村子。

    元秋这才发现自己两手脏了，笑意温柔地接过来道了声谢。

    那不是人声，也不像东西掉落的声音，是更加尖锐的、刺耳的，仿佛空气都被划破了一般的响声。

    她决定调头去看究竟，甫一转弯，一道响声突然从里传来。

    也不知是没认出她还是碍于村长，他礼貌点头和她打了声招呼，漠不关心地移开视线。

    就算朝长陵已经不太记得自己还是凡人时的事，但也明白，昨晚青年那遍布全身的鞭伤，对于家法而言，也太过了头。

    “也可。”

    她告辞师尊、师兄，以及门内一众弟子，御剑数十日，按照占卜台的指引，抵达了一座被群山环绕的凡人村落。

    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个姿势有多么卑微，但正好，朝长陵可以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看。

    恐怕不好说吧。

    唯独那双眼睛勾勒出了冷淡的弧度。

    她正要转身出去，村长屋里的亮光突然自眼前一晃而过。

    山路杂草遍布，对常人而言并不是条好走的道，据元秋所说，现在是冬日，妖兽一般不会下山作乱，否则他们也不敢像这样单枪匹马的上山。

    元秋一愣，移开视线，耳尖微红：“你早说是腿伤，就不必随我一起来了。”

    村长身后跟着一个人。

    青年的脸照在阳光下，没有了昨晚昏暗的光线，这回就看得格外清楚，那是一副极其漂亮又清隽的样貌，松松垮垮的麻布白袍套在颀长的身躯上，古怪地大了一圈。

    “擦擦吧。”本着人情一笔勾销的意思，她摸出一条手帕递上去。

    半个月前，她发现自己渡劫天雷将至，托占卜台为自己卜了一卦。

    之前没法确定，现在二人独处，她总算可以下定论。

    他这搭话的方式十分唐突，朝长陵反问：“你叫什么？”

    如果不是见过昨晚那一幕，她还真会这样认为。

    看来昨晚撞见的那一幕只是凡人间的私事，她白折腾了一趟。

    二人走在廊下，是要往吃早饭的灶房去，好巧不巧却在中途撞上村长，朝长陵没能听到她接下来的话。

    元秋点头：“我懂些岐黄之术，长藤姑娘若不介意，可以让我瞧瞧。”

    境界高深的修士一般有真气护体，轻易难以被攻破。

    饭后，等元秋回去拿药匣的空隙，她掀开裙角用小腿去撞石壁，直到撞得高肿不止才停下。

    上药时，他跪在她脚边，先把碾碎的药草和药粉一起慢慢在掌中抹开，低下头握住她的小腿肚子，将药涂抹在患处。

    “大伙都叫我小椿菊，你呢，你叫什么？”

    院内伸手不见五指，是巡视村落的好时机。

    元秋以为她在害怕：“别担心，就算碰上妖兽我也会让你先跑的。”

    村长的房门并未完全合拢，像是巧合般地，还敞开了一条缝隙。光从里漏出来，好像在邀请人上前窥视。

    但现在的朝长陵没有这个无敌神功，而且要想骗过这些村人，总得做点牺牲。

    “这就是我方才要跟你说的，”小椿菊指着青年笑道，“我家其实有三个人住，这是我阿兄哩。”

    朝长陵随口编了个名字：“长藤。”然后问重点：“所以这里只有你和村长两个人住？”

    刚把脚砸肿了的朝长陵：“……”

    朝长陵心中异样渐生，弯腰凑近门缝。

    那张信纸依旧被搁在案上，炭笔的字迹格外鲜明。昨晚不是在做梦。

    趁着眼下没有旁人，她旁敲侧击地问了问，原来这姑娘父母早亡，只有她和村长两个人在村里相依为命。

    青年的脸上早已没了昨夜的痛苦神情，更显得他天生笑唇，漂亮又温和。

    小椿菊一愣，支吾地答：“其实……”

    这村子的村长是个面目和善的老人，还有个热心肠的孙女，听着榻上的她诉说完自己一路以来的悲惨经历后，决定收留这个可怜人暂住一晚。

    “我是受了伤，不过都是些轻伤。”

    说不出的可怖。

    吃饭时，这老头为了欢迎她喝醉了酒，离开时都是被人搀着的，怎么可能特意起来点灯？

    吸引朝长陵注意的，是他宽敞袖口里露出的一截莹白的手脖子。

    事实佐证，她没有赌错。

    “嗖”的一声。

    只有一解，用一只上古妖兽的内丹来作抵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