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厉鬼厉鬼几点了（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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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旦知道了真相、看见了他狰狞可怕的形象，小外卖员只剩下了战战兢兢和卑微祈求，这才是他希望看到的。

    然而，他和往日一样吃完怨灵回到了18栋的时候，脚步却在墙边缓缓停了下来。

    ——没有去毛！

    四天了，郁箐终于吃上了有味道的一顿。

    没有来由的恶意很可怕，没有来由的善意也会让人不安。她一直在猜他不吃她，可能是因为她比较瘦小，还没有养肥，所以每天他都送吃的过来。今天，这个猜测好像成真了。

    而且一根毛都没有帮郁箐拔！

    瘦长鬼影回来了。

    态度猖狂。

    威胁鸡今天死得更惨了，头身分离。

    她一直提心吊胆。

    第三天，郁箐照例去了小区门口，果然，那条公路仍然没有出现。

    简直是教科书般贪婪的活人！

    活人要呼吸、要吃东西、吃东西要有味道，竟然还要刷牙。

    没有五官的面孔凑了过来，虽然很难从那团模糊的黑影上看出表情，但是郁箐能够感觉到他在生气。



    但是因为墙上写满了蝇头小字，愣是没有空地留下新的威胁。

    是让她爬上他的手掌的意思么？

    瘦长鬼影停顿了一下，快速地把她放在了一株枯树上。

    她在墙上写下了一行字：谢谢您的盐，我目前还非常急缺一把牙刷，求求您了。

    尤其是吃完了那只怨灵后，瘦长鬼影还会阴恻恻地凑过来，朝着她龇牙，指指点点一番，仿佛在说：吃完他们就轮到你了。

    但是因为郁箐又“求求您”了，语气十分卑微。

    月光下，瘦长鬼影俯视着郁箐，拉长的阴影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

    她畏畏缩缩的动作一顿，探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身后的18栋。

    鬼手点了点郁箐，又点了点地上的鸡：看见了么？

    第五天。

    突然，她听见了一个极为低哑的嗓音响起：“上来。”

    不过郁箐不会爬树，也的确没有办法下去了，她犹豫了一下，最后小心翼翼地从枯树上爬上了鬼影的手掌，抱住了他的胳膊。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每天晚上会出现的那只瘦长鬼影了。

    谢谢您，明天可以给我带一点盐么？没有盐吃我会死掉的，求求您了，我真的很需要。

    凑得太近，郁箐脑瓜子嗡嗡的并没有听清楚，只是依稀听见了什么死，什么杀掉之类的关键词。

    电光石火间，郁箐想到了刚刚那冰冷的熟悉触感。怎么那么像是那个沉默寡言不爱说话，喜欢桃子奶绿和黄油曲奇饼的顾客？那位顾客也非常高、非常吓人。

    她有点忐忑地看着大门口：提了要求，他会生气么？

    显然，之前在电梯里把他挤得躲在天花板上、在公交车上靠过来逼得他在车上僵坐了八个小时，完全是不知者无畏。

    下面是郁箐的回复：

    她不再战战兢兢地趴着，渐渐地坐直了一点。

    第四天的夜里，瘦长鬼影带回来了一只鸡、一碗盐。

    郁箐缩着脑袋，看了看地上那只死得很惨的鸡，又看了看面前吓人的高大鬼影。

    这几天，这只瘦长鬼影已经被郁箐的“求求您”蒙蔽了双眼。

    显然，今天的威胁很有效，无法无天的郁箐已经知道了何为畏惧。那几个“求求您”的态度谨小慎微，和昨天要求拔毛时的猖狂截然不同。

    在郁箐的翘首以盼当中，瘦长鬼影带来了一只鸡和一捆杨柳枝。

    此时，郁箐正在做着美梦，不知道自己即将大难临头。

    墙上第一行是他留下的血淋淋的威胁：贪婪的人，都、会、死。

    瘦长鬼影又凑过来呲牙一番。

    就在郁箐以为自己要完蛋了的时候，一只死不瞑目的鸡被恶狠狠地丢在了她面前。

    瘦长鬼影很是满意。

    意识到对方可能是一只熟鬼后，郁箐的恐惧感消失了不少。

    郁箐一无所获地回了18栋，吃掉了昨天晚上剩下的半边鸡，想了想，又留了个鸡腿以防万一。

    第六天，瘦长鬼影又来了。

    她看见那只瘦长鬼影当着她的面抓起了一只，嘎吱嘎吱地吃了起来。郁箐现在的高度，正好能够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每一只人形的怨灵碰到那只瘦长鬼影就会变成一团惨叫的黑气，被锯齿咀嚼殆尽。

    郁箐捡起了那碗盐。

    今天白天，郁箐在17栋边上找到了几根野葱。她蹲在锅边，撒上了野葱花、加上盐，炖了一锅香喷喷的鸡汤。

    瘦长鬼影抓了几只刚刚死不久的怨灵，得知杨柳枝似乎也可以清洁牙齿。

    也许是个子太高的缘故，瘦长鬼影的声音甚至自带混响。

    他看了看墙上的字。

    郁箐战战兢兢地坐了一会儿。

    就着郁箐的“求求您”下饭，简直是胃口大开。

    ……

    鬼影朝她逼近一步、鬼手就戳她一下，郁箐就这样被戳到了逼仄的角落里。

    她脸上的惊恐消失了，畏缩的脊梁也挺直了，探头看见那只瘦长鬼影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口，立马溜溜达达地捡起了地上的鸡。

    隔了一会儿，郁箐再次回到了那面墙下面，在那行字下面留下了一行小字，语气十分卑微虔诚：

    她浑身冰凉，大脑一片空白。

    不自我压缩的时候，这只可怕的瘦长鬼影足足有四米多高，郁箐在树上都只能和他勉强平视。

    瘦长鬼影比一开始见到的时候好像更大只了一些。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一直在吃怨灵的缘故，他的身体渐渐地凝实了起来，就连没有五官的脸都看上去隐隐约约有了人类五官的轮廓雏形——看上去就更加吓人了。

    许久后，高悬的鬼月下，郁箐的面前突然伸过来了一只巨大的鬼手。

    郁箐惊恐地点头表示知道了。

    郁箐看见了那只伸过来的鬼手，以为要抓住她吃掉，立马转头蹭蹭蹭地往树上爬。

    读完了第二页的瘦长鬼影缓缓抬头。

    因为清单太长写到了墙角写不下了，还有一个括弧小字带箭头：转第二页。

    害怕着害怕着，郁箐突然发现月光下瘦长鬼影，怎么看上去有点眼熟呢？

    但是他并没有注意到，等到他一转身，恐怖的威压消失，鹌鹑样的郁箐就立马支棱了起来。

    ……

    郁箐连忙抱住了树杈子，生怕自己掉下去。树底下全都是朝着她伸出手的怨灵们。

    惹了他就是这个下场。

    他知道活人的世界里有一种名叫许愿池的东西。

    谢谢您，但是我还缺一些水果和蔬菜，您知道的，活人需要维生素，求求您了。对了，如果可以的话，请您帮我带件衣服，这里真的好冷，求求您了。另外，我还缺一些生活用品，清单如下：1……

    贪婪的郁箐正在翘首以待着今日份投喂，却迟迟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她身后的窗户大开，一只鬼手抓住了她的衣领把她提溜了起来。

    这天夜里，月亮才刚刚挂上去没有多久，瘦长鬼影就出现在了大门口。

    郁箐转过头，发现那巨大的鬼手刚刚好伸在她的脚边。

    观察了一下郁箐的表情，瘦长鬼影认为自己的威胁应该是起到了效果，这才缓缓地直起了身子，放过了她。

    瘦长鬼影回来了，凑过来看了看墙上的字。

    这里的条件非常简陋，洗澡倒是简单，白天可以趁着没人的时候擦洗一下，但是更加紧迫的问题是，她已经用热水刷了四天的牙了。

    接下来的一整个白天，郁箐都在到处搜寻食物。然而荒废了二十年的烂尾楼区，除了那棵桃子树，根本没有其他的食物来源。

    好烦。

    没有牙刷，毕竟没有人会给鬼上供这种东西。

    她还是害怕的，对方虽然是认识的鬼——比不认识的鬼好一点，但并不代表不会在生气之下吃掉她。

    鬼手一个手指头就把准备逃跑的郁箐给勾了回来。

    瘦长鬼影朝着她发出了低沉的声音。那声音低哑至极——他当然会说话，但是这座怪谈里不需要交流，所以吐字的时候显得格外生涩难懂。

    郁箐的确被吓傻了，其实她一直有点惴惴不安，完全搞不明白为什么这只鬼要给她带吃的。

    虽然来路可疑，但是郁箐很高兴，毕竟她已经四天没有吃到盐了。

    ……

    每次看到这三个字的时候，眼前都会浮现出一个弱小无助又可怜的小外卖员双手合十说拜托拜托的样子。

    嘎吱嘎吱吃怨灵的速度都快了许多。

    “……”

    瘦长鬼影缓缓地离开了大厅，准备在明天给郁箐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语气卑微。

    郁箐和昨天一样熄灭了火，打算躲回角落里。但是她才刚刚转身，还来不及跑，瘦长鬼影就出现在了她背后，紧接着一股巨力从衣领处传来。

    里面一般会关着一只受刑的王八，所有活人都通过砸它来许愿。

    盐长得有点奇怪，有点像是逢年过节祭祖的时候上供用的那种盐巴。这座怪谈里当然没有这种东西，又暂时封闭着不通往外界。所以这盐其实是外面过节的人们放在黄泉小区门口上供的祭品。

    不过，瘦长鬼影还是在墙上留下了一行血淋淋的大字，用以警告贪婪的郁箐不要得寸进尺、得陇望蜀。

    也许是她谨小慎微、战战兢兢的态度让鬼满意。

    突然双脚离地的失重感，让她下意识地抱住了那只鬼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