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厉鬼厉鬼几点了（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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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瘦长鬼影继续往前走。

    她和从前一样打开了电视机，甚至还盖上了被子，闭上了眼睛假装自己准备睡觉了。

    瘸腿的兔子丢在密林里会死掉的。

    至少今晚他不会走了，她的眼睛比星星还亮。

    郁箐被那狠戾的眼神看得下意识地后退，就这样被逼退到了门边，冰冷的气息笼罩着她，鬼手虚虚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瘦长鬼影当然是打算杀掉这个人、把他变成怨灵吃掉的，从那座恐怖怪谈里走出来的能是什么善类呢？恼羞成怒的鬼影甚至迁怒地想：他要把这只怨灵嚼一万次再咽下去！

    瘦长鬼影安静了一会儿，紧绷的身体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快跑、快跑。

    鬼影：“……”

    瘦长鬼影下意识接过拖鞋。

    瘦长鬼影屈着腿坐在沙发上正准备龇牙，但是郁箐已经进了浴室、关上了门。

    鬼影怒目而视。

    郁箐是爬墙的时候崴到脚了，又继续追了一段路，脚腕已经明显肿了起来。感觉到刺痛，郁箐才放弃继续追，坐在路边。

    可是现在没有办法再自欺欺鬼了——郁箐根本一点都不怕他。

    瘦长鬼影第一次嫌弃自己的笨重和高大，路过了一根根电线杆，像是一朵仓皇逃窜的乌云。

    郁箐一直追在他的身后。

    ——当然了，顺手抓着那个变态的脖子，仓皇地像是拎着一只鹅一样拎走了。

    郁箐一边说“求求您别吃掉我”，一边把他安排在了家里的小沙发上，给他去拿浴巾。

    瘦长鬼影：“死——”

    遂去五金店。

    被温暖明亮的灯光一照，坐在郁箐的沙发上，仿佛阴暗的苔藓生物暴露在了阳光下。

    沉默不语的瘦长鬼影突然低下头来，朝着她一步步逼近。

    蹲着的姿势还没来得及撤退，冷冰冰的面颊就被郁箐猝不及防蹭了个正着。

    仿佛要一直跟到月光的尽头。

    郁箐着急了：“求求您了，您最好了，我一点也不想坐牢。”

    瘦长鬼影扒拉下来，还想要继续恐吓她。

    ……

    鬼影放心了，渐渐地松开了郁箐。

    她也不敢继续接近那仓皇逃窜的鬼影了，只能远远地跟在他的身后，就像是跟着一只警惕的大猫咪。

    下一秒，鬼手拎起来了郁箐的后衣领。

    总是这样的，郁箐知道，刮风下雨他不会留她一个人。

    瘦长鬼影僵了一会儿，低头看了看手里绣着小花的浴巾，有点笨拙地把自己擦干净。

    连补充一下威胁都忘了。

    “求求您了，不还东西我会被警察抓起来的。”

    瘦长鬼影视线转到了她的脚上。

    虽然今天勉强留下来了，但瘦长鬼影浑身不自在，他习惯了藏在天花板上、窗户外面，却是第一次作为客人被邀请进来。

    ——当然了，毕竟瘦长鬼影只看过没信号的雪花噪点。

    郁箐：“还要把电锯还给店老板。”

    到了家门口，郁箐又说：“可是我今天晚上脚不方便，医生说不可以挪动，你……”

    砖头松动，郁箐踩了个空。

    ——可那个人像是鹅一样被拎着脖子，感觉很快就要咽气了。

    郁箐立马“求求您放过我”。

    高大的身躯僵住了。

    他碰到过最柔软的东西是凋谢前一秒的花瓣，但花瓣也不会比她更柔软了。

    郁箐抬着头看他，本来明亮雀跃的眼睛在注意到鬼影阴沉的视线后，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虚，下意识地缩了缩腿。

    小动物的亲近是条件反射、下意识的举动。就像是猫会在快乐的时候用脑袋蹭人类的掌心，那是一种表达亲昵的举动。

    然而她才刚刚放下裤角，就感觉到明亮的月光被遮没了。

    可几十年几乎是活人的一生。

    鬼影拎她的姿势要比拎兔子要体面一点——谨慎地得像在拎一个炸药包。

    丢了，行了吧。

    只有在那里他才能找到熟悉的安全感。

    鬼影沉默了一会儿。

    郁箐试图和鬼影沟通：“路上有监控，这个人要是死了，我明天就要坐牢了，可以先把他放下来么？”

    瘦长鬼影站在不远处，因为有前车之鉴害怕被偷袭，甚至警惕地没蹲下来。

    一边开门一边问：“我买了新拖鞋，你试试看能不能穿下？”

    人一接近炸开全身的毛，让自己看起来像是蓬松的仙人掌球。

    ——虽然在威胁恐吓，但也同时谨慎地按住了郁箐避免她偷袭。

    不过问题不大，她很快就继续追了上去。

    但郁箐感觉自己好像吓坏他了。

    他是要留下来的，因为郁箐的脚腕已经肿得和馒头一样了。

    ……



    郁箐小声说：“我还有电动车还停在外面。”

    郁箐观察了下，感觉他应该被哄好了。

    光是噪点就能够看上整整三个晚上，《猫和老鼠》就太刺激了。

    ——掉井盖里了？

    郁箐早就不把他看做凶恶的厉鬼了，在她的眼里，鬼影像是那种警惕又胆小的大猫。脾气很坏，看起来很凶。

    郁箐看了看他的表情，立马露出了惊恐的眼神，哀求：“求求您不要吃掉我，我还年轻，我不想死。”

    浴巾劈头盖脸地罩了下来。

    他几乎不敢回头。

    遂去拎车。

    但是事情很快就不对劲了起来。

    他习惯了被人恐惧、害怕。

    但是走了一段路，鬼影又停了下来。

    但挠人的时候，从来都是收着爪子的。

    郁箐说：“你乖乖把水擦干净，我先进去洗个澡。”

    郁箐关掉了灯。

    瘦长鬼影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沉默地拎着炸药包，鬼影气压很低，也不吭声。

    高大身躯路过了一根根比他矮的电线杆。

    ……

    僵直着脊背，瘦长鬼影都快忘记了要怎么走路。

    她这样乱蹭的活人要全部抓起来。

    但是地上的郁箐还在锲而不舍地试图和他讲道理、求情。她说坐牢就是被关进小笼子里，每天吃不饱饭、睡不好觉，她还会因为抑郁英年早逝。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郁箐接下来又提出去诊所、去买晚餐、去停车棚等等要求。每一个都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不去郁箐就会遭到此生最大的打击，英年早逝。

    她想了想，三下五除二爬上了围墙。

    高大的瘦长鬼影可以轻松穿过高墙，郁箐却会被围墙拦下来。

    如果说普通人被拆穿，可能会躲起来十天半个月；那拥有漫长时间、又显得有点接受迟缓的瘦长鬼影，则要花上几十年去消化。

    郁箐猜错了，他不打算留下来，仅仅只是打算花十分钟送她回家而已。

    还是对的。

    回去就是间接承认担心她，瘦长鬼影很想走得再快一点，仿佛这样暴露在月光下的一切就可以藏回去。但是很久都没有听见郁箐的声音响起。

    恶狠狠的沙哑嗓音在楼梯间里响起来，如同被打磨过的砂砾：

    “留下我。你以为，我、不会吃你？”

    他想要立马回到那座怪谈里去、回到恐怖而冰冷的世界里去。

    没有五官的脸猛地转头。

    郁箐有种直觉——要是今晚就让他这么走了，以后他再也不会来探望她了。

    熟悉的黑暗降临。

    瘦长鬼影恶狠狠地刮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走。

    又来了，又是那个求求您。

    就算是压缩了身高进来，也有两米，瘦长鬼影很大一只安静地坐着，小屋里就被他的影子遮挡住了大部分的光线，影子在墙上显得很是狰狞，可看上去竟然有点乖巧的感觉。

    鬼影忿忿地把手里的鹅一丢——

    就这样追着路过了狗尾巴草、电线杆还有飞舞的萤火虫。

    可是对郁箐好的鬼就这么一只。

    鬼影立马喜悦地加快了脚步。

    瘦长鬼影想起了郁箐那可怕的两页清单。于是在郁箐提出去买创可贴不然就会流血而亡的时候，无情地拒绝了她，径直把她拎回了家。

    她的心里沮丧至极。

    郁箐从浴室出来，犹豫了半天才蹑手蹑脚地靠近他。

    下去有点难，她试图去踩底下的砖头。

    郁箐怕他被吓跑了，就再也不来了。

    瘦长鬼影听见她越走越慢，最后干脆没声了。

    看来还是怕他的。

    鬼影忿忿地想：那就让她被关进小笼子里好了。

    就这样，时间过去了两个小时。

    触感停留在面颊上，一万年都要忘不掉了。

    这样恐怖的生物会感觉到局促么？恐怖片的男主角不会，猫会。

    再也没有停下脚步。

    软软的是什么东西？好像是郁箐的脸蛋，像是小猫咪一样凑过来蹭了蹭他。

    总不好破门而入吧。

    但是这十分钟却越走越漫长。

    鬼影看着郁箐脸上的表情，终于放心了。

    很快，鬼影的注意力就被电视机吸引了。

    瘦长鬼影立马起身落荒而逃。

    她让谁乖乖的？

    郁箐看了一眼那个人还有气，又追上了那只瘦长鬼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