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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萝依然坐在那里,日头渐移,正好照在杨萝身上,将司道玄那一侧辟在阴影里。

    司道玄却面色不变地啜饮一口,眉眼舒展开来,“这是明前龙井?”

    室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杨萝瞥了一眼他的手,她都觉得疼,他却脸色沉沉,浑然不觉痛。

    她清了清嗓子,道:“我与你有共同的目标,我希望皇帝死,而司正清一事,于我而言是可用的手段,不需要知道你的目的。”



    他问道:“送你的镯子,为何不带?”

    窦青瓷道:“此事了结后,王之敬为了掩盖真相,将我软禁,欲等事情平息之后再将我杀掉,以免节外生枝。”

    窦青瓷又瞥了司道玄一眼,只觉得此人面容看着熟悉,只是眼神摄人,望之生怖。

    司道玄深吸一口气,坐了回去,只是手掌死死地扣住桌角。

    司道玄看不下去,道:“我来吧。”

    司道玄没有动。

    司道玄文采斐然,给皇帝进献了一篇青词,深得皇帝之心,竟然被皇帝允准进入内阁随侍,记录皇帝与内阁大臣议政的内容,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那时窦青瓷年轻,只知道能和心上人在一起,十分欢喜,却不知后头有多凶险的事情等着她。

    “幸而伤的是左手,不影响提笔写字,否则可怎么好?”

    司道玄轻笑一声。

    司道玄眉眼又拢了回去,放下茶盏,神情变得冷淡。

    杨萝笑,“那我也算是行善积德了。”

    杨萝耸了耸肩,她总不能对司道玄说已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了吧。

    司道玄盯着自己变成猪蹄的手,嗯了一声。

    “我昨夜去探了那个宅子的底细,那户人家是王之诚的外族窦家。”

    话音一落,窦青瓷的脖颈陡然被攥住。

    杨萝将茶水饮尽了,才道:“我没事不能找你吗?”

    近日司道玄颇为忙碌,也是忙里偷闲应了杨萝的邀约。

    皇帝突然转为信奉道教,给三清祖师加了封号,又将京城最负盛名的玉清观奉为皇家道馆,近日又换上道袍,似乎沉迷于丹药修仙一道。

    “                                                当年,王之敬欲将司正清拉下马,伙同北燕拓跋氏,污蔑司正清叛国,将断岩关外的万里河山拱手让给北燕人。”

    “你怎知此事?”杨萝问道。

    窦青瓷道:“我曾在府中见到北燕之人,北地之人相貌粗犷,与咱们梁人不同,我悄悄跟上去,听得他们的密谈。”

    杨萝还算平静,只是司道玄盯着她的眼神并不算友善。

    利益总比情谊来得牢靠。

    话是这么说,但是某人坐在位置上一动也不动。

    司道玄道:“你为何不问问,我为何要追查司正清之案?”

    窦青瓷道:“多谢,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头一次睡着了。”

    司道玄神情淡漠,双目空洞地望向前方,染血的指节箍着窦青瓷的脖颈,将她从椅子上提了起来。

    杨萝偏头去看司道玄,只见他垂下眼睑,指尖深深陷入桌子里,血从桌子里流出来。

    杨萝很少自己动手煮茶,一时之间也不得要领。

    “坐吧。”杨萝指着锦杌道。

    司道玄道:“既无事,我便回翰林院了。”

    司道玄皱眉道:“何以见得?”

    “那你又为何觉得,王之敬想杀你?”

    杨萝唤了一声玉青,她从后堂打帘领了个人进来。

    “她在哪里?”司道玄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来。

    杨萝道:“你说你,读书写字的手,如今弄得鲜血淋漓,在御前行走,被陛下瞧见了,总要问上两句,到时候你怎么回答?”

    “除了此事,你还知道什么?”司道玄寒声问道。

    她深吸一口气道:“当年,我与王家四爷在京城相识,互许终身,王家本不许婚,后来得知我父亲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医十三针后,忽然便许了。”

    “刑部近日那桩灭门案,你听说了吧?”

    杨萝笑道:“这么死板做什么,开个玩笑罢了,自然是有事同你说,若无事,那能劳动您大驾光临?”

    司道玄背对着杨萝,她看不见他的神情,但想来,亲耳听到此事,滋味并不是那么好受的。

    窦青瓷的话与杨萝道猜测正应上了。

    成婚五年后,窦青瓷相继生下王之诚和王兰,夫妻二人蜜里调油如胶似漆。

    “是我父亲和王之敬谈判,答应王之敬我永远不会出现在京城,也不会说出此事,并且我父亲要留在京城为他所用,这才保下我一条命。”

    于是窦家一家四口被直接杀害。

    “冷静些。”杨萝笑道,“别着急。”

    杨萝叹了口气道:“放开她吧。”

    神医十三针将窦青瓷关在地下室里,并且一家人全部窝在玉颜斋旁边的小房子里,掩人耳目。

    他与杨萝之间并没有交托信任,只是因为利益链接勾到了一起,又因为皇帝的私心暂时捆绑。

    “这不还没成亲吗?”

    若窦青瓷的话是真的,那么当年陷害司正清一事,不仅是皇帝授意,方文谦执行,就连王之敬也牵扯其中。

    司道玄低头,看着她为自己的伤口涂药,露出纤细皓白的手腕。

    窦青瓷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只是头发花白,身体骨瘦如柴,宽大的袖口里伸出枯瘦的指节,分明只是不到四十的少妇,却生生得捱成了老妪模样。

    杨萝心知他对皇帝深恶痛绝,自然对皇帝的东西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司道玄没有不耐,只是点了点头道:“那便说吧。”

    杨萝给司道玄下了拜帖,邀他来家中喝茶。

    “北燕将边关富饶之地劫掠一空,即便后来汾阳侯收复失地,也将北燕喂得满嘴流油了。”

    杨萝吹了几口气,待到茶水不那么烫口了,才慢慢的饮下。

    杨萝点了点头,“陛下赐的。”

    司道玄若有所感地抬起头,心跳陡然加快。

    多好啊。

    窦青瓷朝她点了点头,依言坐下。

    王之敬便趁机让窦青瓷把伪造的司正清“通敌叛国”的罪证放入司正清的书房内。

    “窦青瓷暂且养在我府里,我会暂且将她扮成我府中的仆人,不会叫她有事。”

    杨萝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了药箱,拿出金疮药帮司道玄清理包扎伤口。

    她却不同,皇帝虽然是仇人,但是东西的确是好东西,可不能浪费了。

    杨萝手一顿,瞥了他一眼,拿起帕子擦掉手上的药膏,才抄起绷带把司道玄的手捆成猪蹄。

    而此时,窦家唯一的庇护神医十三针被王之诚牵累死去,窦家便是砧板上的鱼肉。

    杨萝眉毛微挑,“张大人倒是尽职尽责。”

    杨萝接过来呼了口气又放下了。

    王之敬不放心,派了许多人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窦青瓷的所在,根本不会有人想到,窦青瓷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杨萝道:“曹景乐我已经让孟离秘密转移到江南去了,待到时机成熟,再叫他回来。”

    “你找我何事?”

    司道玄道:“听闻张大人因底下人迟迟查不出结果,打算自己接手去查。”

    杨萝不知怎的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一挥手把人赶走了,这才松了口气。

    司道玄将煮好的茶端给杨萝。

    司正清与王之敬交好,闻听窦青瓷医术高明,便求上府,请她为司夫人医治顽疾。

    杨萝道:“昨夜睡得如何?”

    窦青瓷霎时间喘不上气,原本苍白的脸色憋得通红。

    一来二去,她和司夫人便情谊渐厚,在司府中来去自由。

    “她自称是王家的儿媳妇,名唤窦青瓷,当年陷害司正清之事,也有她的手笔。”

    至此,司正清一案的其中一角已被揭开。

    窦青瓷忙偏头不敢再看。

    这句话终于拨动了司道玄的心弦,他慢慢地松开手,任由窦青瓷跌落在地。

    司道玄已经按耐不住,腾地一下站起来,却被杨萝按住肩膀压住了。

    她自小同父亲学习医术,颇通岐黄之术。

    杨萝道:“你就算掐死她也无济于事,司正清的案子还需要她作证,不是吗?”

    “你和我昨夜说的事情,今日再复述一遍给这位公子说吧。”

    杨萝深知自己在这方面没有天分,和司道玄换了位置,让他来动手。

    《绣春修罗》

    杨萝道:“我在那里捡了一个人。”

    司道玄煮水、碾茶、烹茶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以杨萝的猜测,想必当年王之敬和北燕的来往并不少,如今拓跋皇室来京城,发现当年之事竟然还有首尾未了,便向王之敬施压。

    杨萝摆了摆手,让玉青来将窦青瓷带回后院休息。

    司道玄蓦地捏碎了茶盏,滚烫的茶水溅在手上,将玉白的手烫得通红。

    杨萝感叹一句果然长得好看的人做什么都好看。

    方文谦与王之敬在朝堂之上往来甚少,许多人以为他们二人并无交集,但大家都忽略了,他们之间,还有卞笛做连接。

    二人已经是未婚夫妻,来往频繁些也不会惹人注意,更何况,自从下聘过后,司道玄还是头一次登门。

    蓦地,一只微冷的手握住他的掌心,将他拉回桌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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