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分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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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今日正房是你当值？”他的心情不易察觉地变好，嘴上却不饶人。

    “这木梯许久未打理，梅雨时节又起潮，踏上来便响得厉害。夫人莫忧心，我明日禀明肖伯，他会派人尽快来修葺的。只是这几日要委屈夫人了。”

    三人在厨房忙活了一下午，外头天快黑了都未察觉，还是有人来厨房通报“主君回来了，请快些传膳”，才后知后觉地迅速各归其位。

    杜清沅思绪散发的片刻，猝不及防地飞来一只灰雀，一口啄食了她汤匙里的牛乳粥。

    “不呃……是的，”杜清沅磕磕巴巴地不知如何解释，索性顺着他的话应下来：“今日我替眠冬当值……主君有何吩咐？”

    珍儿抬眸流露惊喜之色，还未接话，翠儿已经飞快地应下：“好诶……好的，夫人。”

    杜清沅一把薅开散乱的碎发，挽在耳后，应声便往院中去，麻利地挑了两盆小巧的铃兰花进来。

    夜阑静时忽袭来淅沥风雨声，梧桐叶传来“沙沙”声响，树影在窗花上轻轻摇晃。

    一个锦衣华服的身影风风火火闯进来，发间金簪摇摇欲坠，耳畔玉珰泠泠作响，额前两撇碎发散落下来，像两缕长须，滑稽地挡在脸前。

    下一步是加酒曲丸子了，酒曲是决定米酒发酵好坏至关重要的一物，她和阿娘上京时特意将精制多年的酒曲做成丸子带回杜府，成亲时也带了一些过来。

    跟着眠冬走上楼梯，木梯上的铜灯逐盏亮起，即便老旧的木梯传来明显的咯吱声，杜清沅也没那么害怕了。

    午后，杜清沅闲着无事，想起昨日在街头酒肆喝的掺水米酒，一阵不痛快。她腹中的馋虫被勾出酒瘾                                                ，思来想去，决定把握春时，酿一坛米酒来解馋。

    没人应。

    澄心阁是一座双层小楼，一楼的两间房已堆放了闲书和杂物，只剩二楼还有闲置的空房。整座阁楼之前并无人居住，裹在漆黑的夜色中，格外安静。

    虽然是搬出了正房，实际还在易潇活动范围内……嗯，有种随时碰到鬼的感觉。安全了，又没完全安全。

    杜清沅坐在铜镜前，等洗漱完毕，珍儿端着装耳饰的木匣站在左侧，翠儿捧着一盒簪子头饰立在右侧。

    杜清沅凝神听了一阵雨声，心情渐渐和缓下来，只是感叹易潇这张脸，简直比三月的天气还善变。

    临窗而立，鸟语花香随风而来，杜清沅捏着汤匙的手顿住，被一片花繁叶茂的春景迷了眼。

    杜清沅把晾凉的糯米饭先装入坛中后，均匀撒入酒曲，密封坛口后置于阴凉处，静待几日发酵。

    “夫人，您别难过了……兴许，主君是和您有什么误会，才会这般委屈了您……幸好澄心阁离正房不算太远，只隔了一道圆拱门与这边的院子相通，那边点上灯，在正房这头也能瞧得清楚呢。说不定何时主君得闲，过去瞧一瞧您也很方便。”

    耽搁了落秋做晚膳，杜清沅怕易潇生气，留眠冬在厨房帮手，自己快速整理衣裳往正房过去。

    眠冬在一旁看着，拍手夸赞她好手艺。

    “咱们一块儿吃吧，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今日的牛乳粥比昨日多做了一大盅，杜清沅分了小半盅给眠冬，端着碗坐到窗边慢慢吃。

    落秋双手比划着，面露焦急，眠冬解释道：“夫人，落秋说她不懂酿酒，对不住夫人。”

    《奸臣夫人不好当（探案）》

    一个多时辰后，糯米饭蒸熟了，她娴熟地用筷子把米粒尽量搅散开，倒入铺着蒸布的竹扁中，铺开等糯米饭晾凉。

    杜清沅偷笑出声，到底还是藏不住心事的小丫头，一不留神便露出原本把不住嘴的性子来。

    落秋打着了灶下的火，灶上放一口大锅，锅中舀入七分满的凉水，搁上蒸笼，大火开蒸。

    珍儿和翠儿没像从前那样径直上前来，坐在床边搭话，而是如易府的侍女一般欠身回礼，恭敬回答：“有劳夫人挂心，奴婢先伺候您梳洗。”

    杜清沅长叹口气，抱着怀中的包袱靠在窗边，望着院中那棵高大的梧桐树出神。

    杜清沅挑了个大小合适的坛子，连同盛子竹扁等各种酿酒要用的器具一应洗净备好。

    当晚，杜清沅就收拾东西，准备搬去正房隔壁的澄心阁。

    眠冬念叨着于礼不合，说什么也不肯与杜清沅同榻而眠，最后搬了张竹蔑床睡在屏风后。

    “来了来了，主君有何吩咐。”

    昨晚夜深，没留意到澄心阁背面有如此明媚肆意的春光，此时一见，竟有柳暗花明之感。

    说什么南屋尚在修葺，分明是拿话堵她的烂理由，杜清沅再迟钝也琢磨出来了，易潇就是见不得她高兴！早知道她方才就装装样子，装出一副可怜又委屈的模样，满足了他喜欢折磨人的坏脾性，兴许她这会儿就能欢欢喜喜搬去南屋住了……

    杜清沅还未睡足，便被木梯上传来的一阵咯吱咯吱的踩踏声吵醒。

    安慰得很好，下次不要安慰了。

    杜清沅被扑食而来的灰雀吓了一下，回神之后不在意地笑笑：“不打紧……等会儿去厨房拿一把小米粒来，”她转头冲落在窗户上的麻雀道：“咱们以后可是邻居了。”

    杜清沅一边绾发，一边从镜中打量她俩，从前活泼生气的两个小丫头如今拘束地垂下眼睛，不敢乱瞟，可见是被易府的管事嬷嬷敲打过了。

    易潇瞧了眼铃兰花，又瞧了眼杜清沅，嗓音凉凉：“铃兰花根、茎、叶都含毒，夫人挑这两盆花摆到我房中，是担心我死得不够快吗？”

    眠冬小口咽下牛乳粥，停顿回话：“夫人真敏锐，府上种的最多的便是梧桐树，不过像正房院中那棵两人合抱的梧桐，少说也得百年树龄了。其他的梧桐树大多是这两年陆续栽种的，自然矮小些。”

    翌日。

    杜清沅揉眼睛的手顿住，眼尖地瞧见了站在侍女之中的珍儿和翠儿，轻快地扬起嘴角：“快两日没见着你们了，在这儿还习惯吗？快来陪我说说话。”

    眠冬早已起身，见杜清沅也醒了，便将房门敞开，让端着铜盆伺候洗漱的侍女们进来。

    “这里也有几株梧桐树……我发现府上好像种了不少梧桐树，不过这几棵没有隔壁正房院子里的那么高大粗壮。”

    杜清沅摇摇头，刚想说不碍事，但想想自己还是挺怕黑的，抓着眠冬袖子摇了摇：“你留下来陪我一起睡好不好……”

    歇在这里的第一晚，杜清沅虽不认床，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眠冬担心她害怕，特在她床前留了一盏油灯不熄。

    澄心阁和正房共用小厨房，杜清沅去小厨房找落秋，眠冬在旁比划着她的来意。

    早膳的点心呈上来，杜清沅赏了两碟给她俩，屏退侍女们，只留眠冬在身侧。

    澄心阁背面的窗户朝西南而开，窗外正对着几株梧桐树，树上枝叶青绿，莺啼婉转。低头可见树旁种了几丛粉嫩欲滴的芍药，娇妍肆意地开着花。

    易潇坐在圈椅中，捧着杯热茶低头浅啜。他淡扫一眼屋内，少了许多女子的物什陈设，便知杜清沅已经搬走了，内室又恢复原始的冷清萧肃。

    易潇挑了挑眉，毫不怜惜地开始使唤人：“去院子里挑两盆花草搬进来。”

    离得近，杜清沅懒得打伞，眠冬提灯领着她穿过正房院墙西边的圆拱门便到了澄心阁阶下。

    杜清沅思忖，府上随处可见的梧桐树……易潇很喜欢梧桐吗？她想象不出，这样看起来冷心冷情的一个人，会对草木有什么情结。兴许，这些只是管家肖伯的喜好吧。

    易潇耐着性子再唤了一遍，心里想着是不是他那位不省心的夫人把眠冬拐跑了，便听见一阵急跑和短促的回话声——

    易潇搁下茶碗，唤正房近侍：“眠冬。”

    “不要紧，我自己来酿，帮我生个火就行。”

    易潇抬眸，毫不意外地瞧见杜清沅，眼里闪过促狭微妙的笑意。

    眠冬帮着杜清沅收拾陪嫁过来的箱子，瞧她脸色不佳又心事重重的模样，心知不该置喙主君和夫人之间的事，但还是忍不住出言宽慰。

    雨势消停下来，只剩濛濛细雨，像一层薄纱轻雾，笼在幽静夜色中。

    “夫人小心……”眠冬急地放下碗，腾出手驱赶贪食的麻雀。

    在眠冬和落秋惊疑的目光中，杜清沅利落挽起袖子，舀了六碗圆糯米，洗净后放入蒸笼。

    杜清沅心里有些发怵，联想到一些暗处出没的鬼怪传说，停在阶下踟蹰不前。

    她左右手利落地各端一盆，盆底的泥巴蹭脏了手，在袖口留下深色的泥点子也没在意，径直走到易潇跟前：“这两盆铃兰开得不错，主君想放在哪儿？”

    杜清沅一边收拾为数不多的包袱，一边心里骂骂咧咧易潇出尔反尔。明明上一句还叫她搬去易府另一头的南屋，下一句不知为了什么，立马改口。上一秒还一脸嫌弃地盯着她，下一秒又心情很好地笑出声。

    眠冬上前一步，取出火折子点燃阶前的油灯。暖黄的灯火驱散黑暗，将寂静幽暗的阁楼映出一丝暖色，杜清沅稍安了心。

    他如今却觉得太空了也不好，屋里少了几分生气……床头和窗边摆上两盆花草也不错。

    “噢……好。”

    杜清沅：“……”

    杜清沅心神意动，梳完头对珍儿翠儿道：“明日归宁，你们俩陪我一块儿回杜府吧。”

    *

    窗外又断断续续下着雨，杜清沅在昏黄灯下听着稀疏雨声，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

    果然很近，杜清沅心里默数，约莫三十余步……若换做是易潇来数，恐怕只消十余步，噢不对，他根本不用走的，眨眼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