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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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气再度陷入沉寂。

    他想，无论是对妈妈还是对赖晓云，她们的断交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巨大的遗憾吧。

    郁酌却忽然“哗啦”一声抽出一张纸，把手上的水擦干，站直身体，盯着镜子，微笑不语。

    这里不仅离他们不远，如果把门牌号换一位数，甚至可以说是郁酌非常熟悉的、曾经魂牵梦绕想要回去的地方——那有着洁白冰面的训练场。

    只是不知道晓云阿姨现在在哪里。

    “诶。”半晌，郁酌才叹息一般，“妈妈，我在。”

    想来她也从来没有忘记过妈妈。

    镜子里，卓风扬缓缓地拉开唇角，眼镜折射出一抹冷色的光。

    “……”郁晴雪神经质地抓住他的手，指甲在少年雪白的皮肤上划了一道细细的血痕。

    两人隔镜对峙，直到卓风扬先移开目光，郁酌才从鼻腔里轻轻哼笑了一声，慢悠悠地走出卫生间。

    ……

    不过郁酌并没有泄气。他足够了解卓风扬，重来一次，他提前把卓风扬送了进去，打出一个时间差，即使只有七天，也够他再找到更多新线索了。

    但这一世已经不一样了。

    见到张警，他问：“叔叔，可以让我见见妈妈么？我有话想对她说，很快的。”

    他让郁酌先带着郁晴雪回家，并安慰郁酌，让他不要害怕，可以暂时借住在别人家，如果有什么问题和线索随时联系他。

    明明没有什么声音，坐在里面捧着纸杯的郁晴雪却像是被吓了一跳，手剧烈一抽，水杯从手上落了下来。

    民警本来想开车送郁酌母子回别墅，但郁酌一坐上车，那股燃烧的汽油和烧焦的鲜血味就仿佛又从鼻腔里挤向肺腑，挥之不去。

    门里的女警看到他们来，无奈地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什么也没能问出来。

    《花滑 奥运我只要冠军[重生]》

    隔壁女厕所传来抽水的声音。

    郁酌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轻声安慰：“妈妈，我在呢，不怕，不怕。”

    反正他会尽全力去找到她的。

    “小……酒？”

    即使刚刚已经喝了一杯水，她的嘴唇还是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干裂，像是主人焦躁之下反复去撕扯导致的破裂。

    郁酌先把妈妈半哄半骗地安顿在歌剧院附近的酒店，自己回到郁家别墅，试图从里面找到线索。

    民警根据郁晴雪提供的线索，在床头灯里找到了一个暗格的开关。可惜里面只有一只用过几次的手铐，不过庆幸的是，他们在手铐上找到了因为挣扎而留下的皮屑。

    赖晓云一直看着郁酌长大。

    他反握住郁晴雪的手，张了张口，没能发出声音。

    郁酌手指抚摸过这段地址，内心泛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不劳费心。”他的眼睛弯了起来，对卓风扬口语，算是回应卫生间里他的低语，“这只是开始。”

    那是妈妈生前最喜欢的花。

    郁酌连忙上前几步，抱住她的肩膀安抚：“没事的没事的，没有水洒出来，你都喝完了，你没有做错，没事的。”

    上一世他在十五岁的时候被这个男人逼着离开了自己最喜欢的冰面，后来妈妈去世，他终于找到机会逃出郁家，直到十九岁才找到证据，以挪用资金的罪名把他送进了监狱。

    在郁晴雪的床垫底下，他找到了一封还没拆开就被藏起来了的信。

    “还是我赢了。”卓风扬率先打破沉默，半是无奈半是宠溺地低语道，“你看，不管你知道了什么，你都没有证据。乖，回家吧。”

    正如他所说的，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开始。

    她一直在对面等着郁晴雪。

    信里并没有写什么特殊的事情，全是赖晓云絮絮叨叨地说在国外吃了什么用了什么，说如果郁晴雪道歉，她就既往不咎，还附上了自己在国内的新地址。

    郁酌垂下眼眸，遮住浓郁的情绪。

    郁酌抿了抿唇。

    郁晴雪的情绪又要崩溃，郁酌又是抱又是连声安抚，她才忽然打了个寒颤，仿佛离体的魂魄回了身，眼睛里终于有了点光采，呢喃道：“……床头灯……在床头灯里……”

    卫生间的水龙头坏了，关不紧，水滴“滴答——滴答——”地流下来，砸在水池中，在寂静的环境中形成小小的回音。

    但这一趟他倒是有别的一些令他惊喜的发现。

    郁酌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么精彩的颜色。

    他面颊抽动，各种话争先恐后地在他舌尖滚了好几遍，最终只从牙关里挤出一句话：“不错，好好照顾你妈妈。”

    郁酌仔细分辨，终于看出来了时间，是2009年寄的。

    走之前郁酌去看了一眼卓风扬。

    上一世他无论如何也没找到的罪证终于被郁晴雪亲自说出口，他调整了一下表情，扭头对张警说：“床头灯里面，可能有非法拘禁的证据。”

    不过她在外训的时候和当时还是芭蕾舞团首席的郁晴雪对上了眼缘，最后还成了闺蜜。说起来郁酌小时候会去学花样滑冰和赖晓云也有脱不开的关系，他还记得小时候有个漂亮阿姨在妈妈教完他芭蕾后经常带着他滑冰。

    然而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赖晓云和郁晴雪也断了来往，她甚至没有出席郁晴雪的葬礼。只有每年郁酌去扫墓的时候，才能看到一束还带着露水的白百合。

    2014年的中国还不像2022年那样街头满是共享单车，郁酌在警局附近的车行买了辆凤凰自行车，一脚跨上叮铃哐啷的自行车，拍了拍后座，让郁晴雪坐上去，左脚向后一蹬，带着她稳稳当当地离开了。

    虽然已经没有水了，但她还是像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一样，整个人都惊恐地颤栗起来。

    如果说中国花滑男单是撒哈拉沙漠，那女单那边也能称得上是塔克拉玛干。即使是到了2022年，在郁酌的印象中也只有在九十年代出过一个奥运铜牌得主，之后就再也没有上过国际赛事的领奖台，最高也不过是第七名。【注】

    赖晓云和那位铜牌得主是同一届的选手，但因为起步太晚，无论如何都只能攻克下三种三周，阿克塞尔两周也相当不稳定。

    张警自然没有不允许的道理，他引着郁酌到了另一间屋子，说：“你妈妈就在里面，有我们女警陪着她，现在情绪很平稳。”

    他捏了捏发抖的指尖，礼貌地推辞了张警的好意。

    郁酌通过镜子，冷冷看着他。

    他看到郁酌，再也崩不住自己的温文尔雅的假面，脸色像是打翻了的颜料盘，赤橙黄绿青蓝紫轮番上阵。

    郁晴雪一遍一遍地叫着郁酌的名字，郁酌也一遍遍不厌其烦地答应。好一会儿，他才引导着问：“妈妈，你还记不记得，那个让你没办法动的东西放在哪里？”

    郁晴雪就像是一只惊弓之鸟，过了好一会儿，她的情绪才在少年的细语抚慰下再度平定下来。

    在搜集罪证的过程中，他隐隐约约感觉到或许八岁时他姥姥姥爷的死和卓风扬也脱不开关系，可很多证据都随着妈妈的去世湮灭，他到死也没能找出足以定罪的证据。

    郁酌凑近一听，是“小云”。

    然而如果是这样的用途，又何必把它藏得这么深呢？

    他这才想起来，郁晴雪曾经有一个很要好的闺蜜，叫做赖晓云。

    寄信人是赖晓云，收信人是郁晴雪，邮局蓝色的邮戳已经有点模糊了。

    他打开信。

    卓风扬对此的解释是防止郁晴雪发作的时候伤害到自己，不得不出此下策。

    郁晴雪精神状态比之前好了一点，郁酌本来想先带她回郁家别墅再想想去哪里，但郁晴雪一听到“回家”两个字就表现出了极大的抗拒，嘴里还不停重复着什么。

    郁酌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听过这个小名了，他鼻腔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现在妈妈想要去晓云阿姨那里，那就带她去。

    郁酌没有错过卓风扬紧缩的瞳孔，他低低嗤笑一声，转身离开，回到郁晴雪身边。

    当时的女单虽然对跳跃不如像后来那么卷，可也在八十年代进入了全面三周时代，再加上赖晓云                                                之前是滑野冰出身，早年就落了不少伤病，仅仅昙花一现，很快便遗憾退役了

    这里面充满了疑点，然而既没有人证，也没有充足的物证可以证明郁晴雪曾经遭受过家庭暴力，张警最后把卓风扬以非法限制他人人身自由的条目处以七天拘留。

    即使七天的拘留并不会对他产生什么太大的影响，可这代表着他在郁家至高无上的权威被推翻，郁酌，甚至于郁晴雪，将要脱离他的控制了。

    然而郁酌紧紧看着那张并不好看的唇张张合合，终于从里面溢出一声呓语：“……小……酒……”

    既然有机会重来一次，那如果能让所有的遗憾都圆满，真是最好不过了。

    郁酌打开门。

    他看了一眼之前放手铐的地方，那里已经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了。他在前世把卓风扬送进监狱以后又掘地三尺地搜过好几次郁家别墅，连这个暗格都没找到，说明他已经把这些危险的东西转移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