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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桥》
他清楚薛策的脾气，薛策太坦然了，他坦然地来又坦然地离去。何况除了做爱，他们本来也没有别的联系。既然阳痿了做不下去，那就不做。
“工作不是人生中唯一的事。生活也很重要。”
猝不及防。
旁边好几个组员偷偷看了他俩半天了，沈少渝便说：“你不用在我这儿打转。”
黑暗而微微泛着海色的房间中，手机孤独地点亮他的脸。他只睡了两个小时，没有吹头发也没有盖被子，深夜的风吹得他清醒无比。
大概是吧。学一门技术，是这世上最稳定也最常见的谋生方式，不需要多少创造性。市场上竞品那么多，他随时可以原地再找一家同类的公司，重复既有的路线，做平地上的西西弗斯。
“随便吧，反正我升职也没啥希望。”菲菲垂头丧气。
公司里刚开始流传部门裁撤的传闻，他甚至还没听见同事们吃瓜，就已经先收到了被优化的通知。
沈少渝静静地听着，越听越困乏，无声地打了个哈欠。如果薛策在这里，也许还会和司机一唱一和地接话，但他并不擅长。
沈少渝的手在空中滞了一下。啊，确实，这更像是薛策会说的话。
薛策说得没错，谁也不能给他当救世主，不论男友还是炮友。把自己人生的问题都推脱给一次恋爱或一次做爱的失败，是很悲哀的做法。他要颓废，或是振奋，都和薛策没有关系，他不能将自己的苦和累推责到薛策身上。
他想撑开菲菲给的伞，但风力太大，一把小阳伞根本撑不起来，举着伞的他仿佛一棵被风雨连根拔起的树。又只好收了伞，逆着车流往桥下狂奔，脚踩着水洼也没办法，想着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一片屋檐避雨。然而抱着箱子阻挡视线，下桥时又险些崴了脚，身子往前扑倒，好险用手撑在地上，掌心扎满了污水，跌跌撞撞爬起来。
下雨的征兆，首先是从打不到车开始浮现的。
*
“不容易啊。”司机叹口气。
他附和地笑笑，温和地说：“都不容易。”
很狼狈，但顾不得了。他猛地冲到前方便利店的屋檐下。已经有好几个人在那里避雨，见他这副形象，竟不自觉地给他让出了空。
*
“您最近总是魂不守舍的。”菲菲压低声音，“找好下家了吗？”
“这话真不像组长说的。”菲菲摇头。
这个月的30号，他收拾东西时，只有菲菲来给他帮忙。春末夏初，空气窒闷，有组员叫着要开空调，没得到搭理。菲菲撑着手肘在沈少渝工位边，轻声说：“我知道是谁坑您。他们有个小群……”
“那为什么就是您呢？”菲菲咬了下嘴唇，不理解，“为什么是您，不是其他人？”
“这不重要了。”沈少渝说，“也不止是我，其他组也裁了好几个。”
【因
作者有话说：
“喂。”
沈少渝笑笑。他也想问呢，为什么是他，不是其他人？就因为他心思重，敏感，不善交际，对隔空抛来的责难不反驳，对与己无关的bug不落井下石吗？他知道自己想得多，他甚至怨恨自己想得多，可这就是他啊，他即使想了很多很多，但他从没有一次真正伤害过他们不是吗？
司机却被这话打开了话匣子。典型的北京师傅，半夜三点还能侃大山，卷着舌头与他推心置腹：“还真是，在北京，哪怕干了二十年，也没法闲下来啊。我孙子的补习班，一个小时一千五，他上四个！他爸天天说公司要裁员，加班加得比跑出租的还累。现在肉价又涨了，要给孙子补身体，他住学校旁边，房租每个月都上万……”
“好吧，不过以组长的水平，找个下家也很容易。”菲菲想当然地说。
第24章
菲菲吃了一惊，好像不认识他一样，重又上下打量他一番。沈少渝失笑：“怎么了？”
倒是伤害了薛策很多次了。他自嘲。
他家离公司不远，骑车十分钟，步行半小时，
他忽然很好奇，那薛策呢？薛策会如何看待工作的意义？
“喂，哥？”一个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见过的粗喇喇的声音，一上来就是劈头盖脸的质问，“哎呀，做人可不能忘本，在北京混久了，怎么也不知道给家里打个电话？”
但要经过一座结构复杂的高架天桥。他抱着箱子上了天桥上的人行横道，大风几乎把他吹到底下的车流里去。高架的上下都开始堵车，鸣笛声此起彼伏，与风声一同拍着他的耳膜。在这混沌一片的响声中，豆大的雨滴也落了下来。
沈少渝在公司门口站了一会儿，系统显示排队还有五十多位。远近的天空阴云密布，狂风呼啸，本来都穿上短裙T恤的行人裹紧了不多的布料匆匆跑过。沈少渝想了想，收起手机，打算走路回家。
这么一想，当炮友还是有一定的好处——到此时此刻，联系轻轻地断裂，就谁也不用再说多余的话。不再开房，就不会再见面了。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电话响了。他麻木地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戴上耳机。
鱼啊好好休息一下吧！
他已经加快了脚步，然而还没来得及跑出多远，一道闪电落下，大白天竟下起了瓢泼的雷阵雨，他的衣服和纸箱在一瞬间就被淋得湿透。
也许是那一晚没有睡好，沈少渝接下来的两周都浑浑噩噩，脚踩棉花似地虚浮。到底不是能熬夜的年轻人了，缺失的睡眠再怎么补也回不来，只能扶着额头冷脸改bug。到这个季度末尾，由于他在大促期间的失职，他的绩效吊在车尾。
半夜车少，他在初夏的夜风里等了二十分钟，终于上了一辆出租车。望向窗外，凌晨三点过的北京，有灯火却没有人，高架上偶尔掠过的车像凶杀案中沉默的同谋。
他喘着气抹了一把脸，望向前方不绝的雨幕。天地、桥梁、道路、高楼大厦，都被不讲道理的雨水洗成暗灰色，繁华的北京只要这样一场雨就会掀开它的毛皮，露出早已斑驳的里子。
“好像要下雨。”菲菲往纸箱子里放了一把新的阳伞。“这个送您吧，哎。”
他坐起身。他想不能这样。他睡不下去，也不想再留在这里，起身收拾退了房，打车回家。
沈少渝迟钝地收回目光，从后视镜看见司机额头上的皱纹和炯炯有神的眼睛，含糊应了一声：“嗯。”
“我 已经不是组长了。”他终于将纸箱子收拾出来，东西不多，可以抱着回去。
司机是个五十模样的大叔，嚼着口香糖提神，一边问他：“哟，这么晚了，还加班呢？”
一些他早已听公司同事或老同学说过很多次的抱怨。北京如果是一座桥，早也该让这些抱怨的声音压塌了。
“嗯？”沈少渝反应了一下，“没有。”
可唯有他自己的问题是怪不得北京的，他想。一切选择都是他自己做出来的。
] 《过桥》
他清楚薛策的脾气，薛策太坦然了，他坦然地来又坦然地离去。何况除了做爱，他们本来也没有别的联系。既然阳痿了做不下去，那就不做。
“工作不是人生中唯一的事。生活也很重要。”
猝不及防。
旁边好几个组员偷偷看了他俩半天了，沈少渝便说：“你不用在我这儿打转。”
黑暗而微微泛着海色的房间中，手机孤独地点亮他的脸。他只睡了两个小时，没有吹头发也没有盖被子，深夜的风吹得他清醒无比。
大概是吧。学一门技术，是这世上最稳定也最常见的谋生方式，不需要多少创造性。市场上竞品那么多，他随时可以原地再找一家同类的公司，重复既有的路线，做平地上的西西弗斯。
“随便吧，反正我升职也没啥希望。”菲菲垂头丧气。
公司里刚开始流传部门裁撤的传闻，他甚至还没听见同事们吃瓜，就已经先收到了被优化的通知。
沈少渝静静地听着，越听越困乏，无声地打了个哈欠。如果薛策在这里，也许还会和司机一唱一和地接话，但他并不擅长。
沈少渝的手在空中滞了一下。啊，确实，这更像是薛策会说的话。
薛策说得没错，谁也不能给他当救世主，不论男友还是炮友。把自己人生的问题都推脱给一次恋爱或一次做爱的失败，是很悲哀的做法。他要颓废，或是振奋，都和薛策没有关系，他不能将自己的苦和累推责到薛策身上。
他想撑开菲菲给的伞，但风力太大，一把小阳伞根本撑不起来，举着伞的他仿佛一棵被风雨连根拔起的树。又只好收了伞，逆着车流往桥下狂奔，脚踩着水洼也没办法，想着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一片屋檐避雨。然而抱着箱子阻挡视线，下桥时又险些崴了脚，身子往前扑倒，好险用手撑在地上，掌心扎满了污水，跌跌撞撞爬起来。
下雨的征兆，首先是从打不到车开始浮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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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容易啊。”司机叹口气。
他附和地笑笑，温和地说：“都不容易。”
很狼狈，但顾不得了。他猛地冲到前方便利店的屋檐下。已经有好几个人在那里避雨，见他这副形象，竟不自觉地给他让出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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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最近总是魂不守舍的。”菲菲压低声音，“找好下家了吗？”
“这话真不像组长说的。”菲菲摇头。
这个月的30号，他收拾东西时，只有菲菲来给他帮忙。春末夏初，空气窒闷，有组员叫着要开空调，没得到搭理。菲菲撑着手肘在沈少渝工位边，轻声说：“我知道是谁坑您。他们有个小群……”
“那为什么就是您呢？”菲菲咬了下嘴唇，不理解，“为什么是您，不是其他人？”
“这不重要了。”沈少渝说，“也不止是我，其他组也裁了好几个。”
【因
作者有话说：
“喂。”
沈少渝笑笑。他也想问呢，为什么是他，不是其他人？就因为他心思重，敏感，不善交际，对隔空抛来的责难不反驳，对与己无关的bug不落井下石吗？他知道自己想得多，他甚至怨恨自己想得多，可这就是他啊，他即使想了很多很多，但他从没有一次真正伤害过他们不是吗？
司机却被这话打开了话匣子。典型的北京师傅，半夜三点还能侃大山，卷着舌头与他推心置腹：“还真是，在北京，哪怕干了二十年，也没法闲下来啊。我孙子的补习班，一个小时一千五，他上四个！他爸天天说公司要裁员，加班加得比跑出租的还累。现在肉价又涨了，要给孙子补身体，他住学校旁边，房租每个月都上万……”
“好吧，不过以组长的水平，找个下家也很容易。”菲菲想当然地说。
第24章
菲菲吃了一惊，好像不认识他一样，重又上下打量他一番。沈少渝失笑：“怎么了？”
倒是伤害了薛策很多次了。他自嘲。
他家离公司不远，骑车十分钟，步行半小时，
他忽然很好奇，那薛策呢？薛策会如何看待工作的意义？
“喂，哥？”一个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见过的粗喇喇的声音，一上来就是劈头盖脸的质问，“哎呀，做人可不能忘本，在北京混久了，怎么也不知道给家里打个电话？”
但要经过一座结构复杂的高架天桥。他抱着箱子上了天桥上的人行横道，大风几乎把他吹到底下的车流里去。高架的上下都开始堵车，鸣笛声此起彼伏，与风声一同拍着他的耳膜。在这混沌一片的响声中，豆大的雨滴也落了下来。
沈少渝在公司门口站了一会儿，系统显示排队还有五十多位。远近的天空阴云密布，狂风呼啸，本来都穿上短裙T恤的行人裹紧了不多的布料匆匆跑过。沈少渝想了想，收起手机，打算走路回家。
这么一想，当炮友还是有一定的好处——到此时此刻，联系轻轻地断裂，就谁也不用再说多余的话。不再开房，就不会再见面了。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电话响了。他麻木地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戴上耳机。
鱼啊好好休息一下吧！
他已经加快了脚步，然而还没来得及跑出多远，一道闪电落下，大白天竟下起了瓢泼的雷阵雨，他的衣服和纸箱在一瞬间就被淋得湿透。
也许是那一晚没有睡好，沈少渝接下来的两周都浑浑噩噩，脚踩棉花似地虚浮。到底不是能熬夜的年轻人了，缺失的睡眠再怎么补也回不来，只能扶着额头冷脸改bug。到这个季度末尾，由于他在大促期间的失职，他的绩效吊在车尾。
半夜车少，他在初夏的夜风里等了二十分钟，终于上了一辆出租车。望向窗外，凌晨三点过的北京，有灯火却没有人，高架上偶尔掠过的车像凶杀案中沉默的同谋。
他喘着气抹了一把脸，望向前方不绝的雨幕。天地、桥梁、道路、高楼大厦，都被不讲道理的雨水洗成暗灰色，繁华的北京只要这样一场雨就会掀开它的毛皮，露出早已斑驳的里子。
“好像要下雨。”菲菲往纸箱子里放了一把新的阳伞。“这个送您吧，哎。”
他坐起身。他想不能这样。他睡不下去，也不想再留在这里，起身收拾退了房，打车回家。
沈少渝迟钝地收回目光，从后视镜看见司机额头上的皱纹和炯炯有神的眼睛，含糊应了一声：“嗯。”
“我 已经不是组长了。”他终于将纸箱子收拾出来，东西不多，可以抱着回去。
司机是个五十模样的大叔，嚼着口香糖提神，一边问他：“哟，这么晚了，还加班呢？”
一些他早已听公司同事或老同学说过很多次的抱怨。北京如果是一座桥，早也该让这些抱怨的声音压塌了。
“嗯？”沈少渝反应了一下，“没有。”
可唯有他自己的问题是怪不得北京的，他想。一切选择都是他自己做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