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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下解决虹城所受水灾,我坦诚相告,是以免之后的误会横生……”

    扶疏同样明白韩刀霸为黍卿道长的苦心:“黍卿道长一直在道观,常赶走昌国士兵护我安危,令我感激不尽,又怎会埋怨他呢。”

    三十把弓箭不是儿戏。扶疏以为鸿徽晚在开玩笑,又见他颇为认真神色,一时不知该劝阻还是顺着他的话开口。

    韩刀霸听着扶疏的话语,一下一下用砍刀加固着扑兽器。

    按照诺言,鸿徽晚亲笔书下文书印上简章,递给韩刀霸。

    韩刀霸大脑空白了一瞬,直到手中砍刀“哐当”一声落地,才堪堪回过神。

    鸿徽晚愣了一瞬随即颔首:“往事沉积至今,我相信父皇处事定然不会失了公允。”

    “什么?你是二皇子?”

    尽管心中有几分动摇,但韩刀霸属实不敢轻信:“夸下海口谁不会,俺凭什么信你?”

    “虽说一切不破不立,但若能消除韩大人心中的顾虑,不知可否答应我们的条件呢?”

    在见到韩刀霸之前,她本想好措辞,劝山寨众人往后可以下山过安生日子,可当扶疏亲眼见过后山上这绵延数百米的坟墓乱葬岗,便已是哑口无言。

    韩刀霸显然有些恼怒:“…那般武器,你们会轻易给俺们这些匪徒?就不怕我们起兵造反?”

    既然是二皇子先提出的条件,韩刀霸也不再推辞:“二皇子所说的,三十柄弓箭,可是当真?”

    韩刀霸停下手中的砍刀,看着面前简陋的捕兽夹。

    二皇子虽按年龄尚未及冠,可他的话语威严而有力,行事周全,未以身份压迫,竟然让山寨久违有了一丝归属之感。

    两人心智皆是有勇有谋,看来,实在不可轻视啊。

    韩刀霸和缓许多:“噢,对了,你们也知道下山官道山石坍塌,就算要走官道,也得再耽搁两日,你们可等的了?”

    雨还在下,颤悠悠地溅起水花。

    韩刀霸从柜子中取出一瓷瓶,递给了扶疏:“这是一瓶治创伤的草药。今日我下手不轻,黍家那孩子估计得修养几日了。门口应当会有人带你们去的。”

    阮沧郁当年一手遮天,虽已伏诛,作恶依旧深远,百姓生民只能随波浮沉。

    “二皇子放心。”

    “俺知道,对官家的这笔账应当算到阮沧郁那奸臣身上,只不过这些年虹城并没有什么变化,此般妄言便也就没有改正。”

    但当年虹城并未得当相应的抚恤。

    扶疏张了张嘴,却没能再说出更多话语。

    鸿徽晚特意嘱咐道:“文书是以二皇子身份所立,但还望韩大人以晚督察告知乡亲们。”

    原先韩刀霸举止蛮横,是因为这是在虹山山寨的生存之道,但他多年前作为文士的记忆也仍未泯灭,深知如此相待皇子实在大不敬。

    他也没想到,二皇子处事竟然如此淡然。

    “草民见过二皇子……”

    鸿徽晚摇了摇头,他从前便深知,一城治乱,本应当做到丧礼哀死亡,以荒礼哀凶札,以吊礼哀祸灾,恤礼哀寇乱。

    韩刀霸乱了脚步,差点踩到捕兽夹,“居然如此大动干戈……”

    穿过后山,刚回到山寨,风葳和水葳就冒出来,围着检查鸿徽晚的安危。

    扶疏点点头:“正是。我也是今日才完整了解了道长的过往……”

    鸿徽晚斟酌片刻,随即伸出三根手指立誓:“我以纪国当朝二皇子的身份向你保证,我方才所说可立文书,签字画押,句句当真。”

    他接着道:“更何况一旦此路畅行,各方虎视眈眈,往后山寨定然会被骚扰,日子不得安宁。”

    久居虹山不问朝堂兵马之事,这么些年,纪国的兵器锻造确实精进不少。三十把弓箭,足够护弟兄们安危,猎山野之兽物,这也正是当下山寨所需要的。

    若能有足以同昌国士兵匹敌的趁手武器,山寨众人便无需再惧怕过路之人。

    扶疏瞪大双眼倒吸一口凉气,却也来不及捂住鸿徽晚的嘴巴了。

    朝堂上下也都默契地没有再提及往事,所有纷乱都在快速地推向平息。

    鸿徽晚的响指打破僵持,他带着笑娓娓道出条件:“我愿为山寨锻造三十把弓箭,以增山寨兵力。”

    重回皇位之初,国库兵力皆紧张,父皇鸿嘉帝并没有细究此事,而是将重点纠察了阮郁弑君夺位一事始末及肃清其同党。

    小小虹山此时倒还真是卧虎藏龙,又是皇子又是将军嫡女。原先粗胡子还有弟兄们的无礼话语,这下真闹到了皇上眼皮子底下,都成了罪证。

    拿出皇子玉佩,鸿徽晚带着得体微笑屏息凝神,等待着韩刀霸的答案。

    “好,多谢韩大人。”扶疏接过。

    原来,黍家的这孩子也承袭了他阿翁的过往,一同驱赶着昌国士兵。

    官府的运粮队伍同山寨如要硬碰硬,只会两败俱伤,解此难题还需另辟蹊径。

    这么多年过去,鸿徽晚作为皇室站在这片土地之上,颇为郑重:“这是朝廷欠虹城的债,而今也应当偿还了。”

    韩刀霸闻名一愣,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喃喃自语道:“原来他在道观已化名为黍卿。也好,也好。”

    万一天子发怒,因言语失当而降罪,后果实在难以想象。

    韩刀霸神色深沉地看向鸿徽晚,默默思量着对策。

    韩刀霸虽走在跟前却不敢回头,低声解释道:“还请二皇子不计草民过错。”

    此番解释倒是戳中了韩刀霸心窝子,他转过头忍不住吐露真心,愤慨道:

    扶疏和鸿徽晚披着蓑衣冒雨走了许久,韩刀霸本想要溜溜二人,验其心志。听到这话,韩刀霸也意识到不妥,换了方向朝寨中走去。

    鸿徽晚摇了摇头。

    “韩大人,您不必在为先前的举动而惶恐。”

    鸿徽晚拱手道:“自然。多谢寨中乡亲们愿意相助,这些钱款过些时日官府也会一一拨款归还给山寨的,韩大人还请放心。”

    鸿徽晚坦明身份并非为了作威作福,也并非为了揽走赈灾的功劳。见他惶恐不已,鸿徽晚顺势提及皇兄:“如今大皇子正奉命治理南部水灾,我只是因机缘巧合,这才困于山中替其分忧一二。”

    无论是黍卿道长                                                还是山寨众人,还有太多人的命运随之改变,这些哪里是可以简单弥补的。扶疏心中黯然,如今听到韩刀霸这些诅咒话语也不觉恶毒,而是深深的无力。

    见两人已行礼,准备暂先告离。扶疏还记挂着黍卿的伤势,连忙问道:“韩大人,不知黍卿道长的房间在哪?我实在不放心,想去照看一二。”

    他们一伙人占据官道在山寨中多活了十几年,韩刀霸早已不惧生死,但其余的寨民还依赖着此处。

    韩刀霸点点头,没再多言。

    鸿徽晚一路观之,粗略估计山寨约有人口百余,中暮年的乡亲们为多数,未曾见到有幼童往来嬉闹。按扶疏所猜测的,山寨在此处制衡着昌国士兵。但日子再往后,大批中年的乡亲逐渐衰老,想要护山寨安稳估计也是日渐力不从心。

    既牵系着利益,要找到能打动山寨众人的条件,唯有设身处境,才会知对方所需所求。

    他想起那侍卫所配弓箭,实乃精巧,以至于初次见到那两名侍卫,山寨看守一度将他们认作了那不死心的昌国士兵。

    《媾和十五年》

    说得轻巧,韩刀霸冷笑一声,站起身接着朝前走去。

    韩刀霸手中攥成拳头,眼底恨意不曾消弭:“若还能报当年的仇,俺一定会亲手诛了那阮贼的九族,不留一丝余地。”

    鸿徽晚定了心,伸出手指比划着数字,再一次允诺道:“就是我暗卫身上所背的弓箭式样,三十把,想来足够护山寨安危。”

    扶疏轻声道:“韩大人,您同这山寨中的父老兄弟们,应当还是牵挂深爱着虹城的土地。何不让官家的赈灾粮借此官道送达呢?”

    韩刀霸看着眼前扶疏和二皇子,又不禁感叹幸好此事遇上的是面前二人。

    闻此,韩刀霸不免感叹,与在墓前不同的悲哀神情又不同:“这些年,乡亲们其实早已经明白,此般劫难怪不得黍离。只不过没谁都没有迈出那一步。多亏了扶疏姑娘,若不是你来虹山,恐怕也再没有能让他上虹山的契机了。”

    气氛变得诡异的尴尬。

    “你们运粮队伍带着官兵,俺们山匪臭名远扬,谁知道当今圣上会不会借机发令剿灭此地。俺们寨民都折腾不动了,只想在这里直至安息。”

    虹城如此,虹城之战亦如是。

    此话一出,皆是愕然。

    “是又如何,昌国在虹城如此猖獗,是你们官家人该感到羞愧难当。”他闷声道:“如今来要虹城官道了,俺不同意!”

    韩刀霸收起了粗犷言语,回想起做文士时的礼仪制度,尊敬行礼道:

    扶疏姑娘久居虹城,若是外人又怎会发觉山寨是在抵御昌国士兵,更无法理解守住虹山的不易。

    坦白身份为一步险棋,鸿徽晚同样清楚其中或许埋藏的隐患,但既然选择了诚心相信山寨,便应无存芥蒂。

    因为,此处便是他们的根。

    见他终于松了口,鸿徽晚没有丝毫犹豫:“自然,待我们回山寨,我可正式立下文书。”

    韩刀霸身为山寨的头儿,需得考虑长远,行事也要考虑众多因素,才能保全这一方山寨。



    “我见你与他相熟,往后切勿因往事惧怕或是怪罪他。”

    时至正午,雨也停歇了。空气水润而清新,几人取下蓑衣久违地透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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