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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从外套里翻出刀子，一只手攥着柄，一只手握住刃，紧紧卡住。刀刃顺掌纹切开血肉，不够锋利，留下的感觉只有灼伤样的痛。
开了一个钟头，或许一个半钟头，车刹在无名的公用草坪边，尔珠终于忍不住，伏在方向盘上，低声啜泣起来。
她几乎快记不起自己究竟是如何对继父发了脾气，许是因为他看了她的日记本，又或许是她偷喂了许久的幼猫，却被继父一脚抛到了马路上。她把银餐叉扎伤了继父的眉骨。尔珠从想不到，那双只会洋洋地扫量人的眼睛，还能显出张皇与恐惧。
白色的公路，两旁撑不矮于十七英尺的棕榈树，直撑到天空里去。大晴天，宝石蓝的天空，无边无际，不分季节，永永远远这么蓝下去，因停滞的深邃而恐怖。
晚上，终于，她按捺不住，驱车往家的方向去。下下车窗，淅淅的凉风往车里灌，所有的怨恨都顺着风流走。
大理石的房子，敞开了前院，车辆沿路泊停，一辆连一辆，卧上坡去，尽头则是一团剔透的灯火，歌声传到尔珠的车里，还清晰可闻。
有人探进身子来，手从她肋下穿过去，扣住她的肩，半抱半拖，把她往外挪。
已经不知是第几天，尔珠已断绝了找到临时工的想法。她怔坐在车里，胃里还有食物未消化，没那么饿，她也就有力气伤心。
有时，她真恨自己生着这么一副相貌。
《和一支绝望的歌》
有佣人忙伸手扶住母亲，另有人扑上来，要去搀仰翻的继父，更有的，几只手要来拉扯尔珠，要当场捉住她。
该往哪儿去，她不知道。
先前，在大理石房子里，在人头、储物柜、彩带与吵闹声熙攘的教学楼里，她只觉得憋仄得喘不过气，而终于逃出来，天广地阔，也是如此可怕，如此飘摇而没有依靠。
困顿到深处，她总爱趴在车窗后，目光直透到屋子的窗户里，以想象这对老住户的生活来消磨时间，想象他们是否会在披萨上缀九层塔的叶子，是否用黄油润锅来煎牛排，茶里又是否浮沉茉莉花苞，诸如此类——她实在太饿了。
终于，尔珠的身子脱出了车。那人把她搀抱在怀里，有皱纹的脸贴到她脸颊上。
手里的餐叉跌在地上，当啷一声响，她来不及再看捂眼号叫的继父，调转了头，手在中岛上一抹，顺走了车钥匙。
近秋的时节，六七点，天便如水般暗凉下来。她不敢在街上停留，只得把车开到山岭里的居民区去，择个道边的空位，腾挪进去，装作是居民里的一员。
而继父，尔珠打了个寒噤，浮在脑海里的是他平常打量她的眼神。他爱上下地看她，眼光在他满意的地方打个转，像摩挲一个小玩意儿。他还爱用夸张的语气说，甜心，你该去演电影，我认识好的制作人，你愿意去试一试吗？
挡风玻璃外，依旧是古老的蓝天，车里面，油表的指针每天都往数值更小的一边停靠，她的希望也随之往下滑，不见底地往下滑。
她捱得下来。只要有个去处。
还是停在门前长三角梅的屋子外。不知道哭了多久，眼睛已经干了，但痛苦仍止不住，要从胃里，从脏腑里，从喉咙里沥沥地往外倒。痉挛的疼痛，像一把冷凉的细铁钳子，从太阳穴里伸进来，啪地一声，合钳在她神经上。
她想，母亲到底是心疼她的，不然，她也不会管教她；至于继父，还剩两年，她早晚也要离开这个家，往中部走，往东边走，甚至走到别的国家去，他的手哪里捉得住她，忍一忍，似乎也并不那样难耐。道个歉，他们究竟是一家人，再大不了，让他们掴她两个耳光。
手套箱里还有塞有几张纸币，本来是要施舍流浪者的。尔珠一面吸着鼻子抹眼泪，一面攥着纸币细想了一番，最终，她驱车去杂货店，买了一套刀具，欻欻几下，撕去包装，手套箱里藏一柄，座位底下绑一柄，剩下一枚小刀，则被她揣在外套兜里。
那人在说话，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她说：“天哪，我的小宝贝。”
可她又想，她并不是那么乐于与他们再当家人，但她降落在这里，她无处可去。
她先怨的是母亲，不惑的年纪，在中国已经离了两次婚，到了美国，仍要匆匆往指头上套婚戒，要给男人生孩子。她想起母亲和蔼而软弱的脸，想起她脸上柔顺的细纹，以及刚刚那桩惨案，又忍不住咬住牙，掉下眼泪来。
夜里，还是在居民区泊车，躲在车里歇住。透过车窗，她望进别人的房子里去。她在这里泊了几天车，已琢磨透那屋里的住户——是一对墨西哥老夫妇。
他们忙用重口音的英文，问她的姓名，问她的父母是谁，是否有人待她不好。
这幢房子陷在坡下面，坡上圆滚滚的迷迭香丛。房子周边也有栅栏，原木，只刷清漆，和不到十岁的儿童差不多高，铁搭扣只需要用拇指一顶，就能打开。屋门口撑一大丛三角梅，辛红的花还没凋尽，枝条全拢着，搁在屋檐上，为门口匝出一方荫凉。
可另一边，她止不住地想：母亲 与继父不来寻她，便是笃定她会自己回来，他们有的是法子制服她，或许更甚，她离家出走，于他们而言，是甩脱了一个麻烦，该当开一座香槟塔，宴一整晚上的宾客来庆祝——没人期待她的存在。
又到了白天。她运气好，碰上新开张的快餐店，一个人吃下一整只双层牛肉堡，便能得一枚小塑料玩偶。活动是免费的。她头一个尝试。店员端来的餐盘上，汉堡足有她的脑袋大。
城市太大了，或许不足以让人在短短几天里找到她——那找到她时，又应该是怎样一副情景？继父被她戳伤了面目，母亲则险些摔倒。家里多的是佣人，该敷药的也敷了药了，该请私人医师，也应当请到家了。他们总该出来找她了吧。
那样子叫她终于在无边的、混沌似的痛苦里中体会到一线电闪般的快意，但也几乎预示着，她再没可能回到那幢大理石房子里。
入夜了，饿着肚子，尔珠把毛毯裹在身上。横躺，后座容不下她，她只好把腿全曲上来。夜里被冻醒一次，略动了动手足，全是细细密密的酸麻。
像居民区里大部分住户，他们常在日落的时刻出门来散步，尔珠从未见他们遛过狗，他们该是不养狗的——她为自己的揣测感到不安。打从十三岁之后，她便不再偷拿别人的东西。
零星的，人行道、树荫下，总横卧一两个流浪者。因出于对天气与安危的考量，流浪者少有在夜里入睡的，反而白昼里气温和暖，是休息的好时候，当然也有没有气力的缘故。每路过一个流浪者，尔珠的心便忽地抽一下，悬在胸腔里，没个着落。再多瞧几次，她便连往人行道上看的勇气都没了。
是那对老夫妇救了她。他们把她挪出车外，用热水润了毛巾，替她擦手、擦脸，把毛毯将她裹紧，瓷勺一勺一勺送糖水到她唇边。温的糖水顺着牙齿往喉咙里流，尔珠呛了一下，睁了眼睛。
尔珠拿银餐叉险些插伤继父的眼睛时，反手挣扎，一不小心，也撞倒了怀着孕的母亲。
天已经亮了，远处有棕榈树淡黑的轮廓。她想挣动一下，只是全没有力气。
她攥着方向盘，微微张着嘴，却发不出来声音，只有一点声气，不自觉地还劝着她自己：就当作没有看见，把车跟着宾客开进去，下车，从旁溜进房子里，往房间里一躲，反锁门，用玩偶堵住面孔，不见不闻，也就没什么事。
最终，尔珠踩下油门，把方向盘拧到底。车往与大理石房子反的方向驰走了。
尔珠抽了一下鼻子，感觉到脸上一片潮湿。
她一层一层，扒开来吃，什么都忘却了，只知道咀嚼，梗着脖子往下咽，嘴里塞满了，两腮鼓起来，而手上还沿纹路撕开肉夹层，举到嘴边，预备着——她自然也是第一个拿到玩偶的。
她也是不管教她。小时候，她偷东西，于是小臂上留的全是母亲拿塑料尺抽出的坟起的红肿。她的母亲确有一丝血性，但那都是对着她的，背过身，对着旁人，却是一张羔羊的、和顺的面孔。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如此叫过她。
破窗器凿碎车玻璃时，尔珠醒过来一回。
到了白天，把剩余的零钱全买了甜腻的便宜饼干，又在超市食品区赚了两口试吃，尔珠仍在街头驾着车找工作。
他在酒会上揽着她的腰，衬得一旁的母亲像低价购古董时不得不捆绑买下的仿制品。她恨母亲看不出来，抑或看出来了，却仍含着笑咀嚼咽进肚子里去。
一切打算好的，都消散在她抵达庄园门的那一刻。
她只觉得冷，从内至外，虚喘着气的、有千钧重的冷。闭上眼之前，她回忆自己过去十多年里值得怀念的东西，惊觉它们竟然是如此稀少，只在罅隙里，淡淡地闪一点光——她是这样一个人，即便就这样死掉，竟也没有一点值得可惜的。
她几乎是被门槛绊出去的。逃到车库，母亲给她买的生日礼物正泊在里面——一辆酸奶白的奥迪A8。掣开车门，她钻进去，插钥匙，挂挡，松手刹，一脚油门。车身略晃两下，驰出车库，冲下坡去。
她想起中国的古神话，如果可以，她抑制不住地想，她也要把自己的血肉一爿一爿，剔还给母亲。
不知是什么时候没有力气的。尔珠仰卧在驾驶座上，手掌里的血已经干涸了。
尔珠哽咽了一下，讲不
其次，离家出走，最要紧的是钱。她开着车，顺着街道走，走到店铺聚集处，便停下来，下车进到店里去问是否收员工。大部分见了她驾照上的年纪，都摇着头婉拒了，个别的男店主则上下打量她，眼神与继父初见她时别无二致，她只得低着脸，仓皇地掉头走开。
母亲当然待她好过，尔珠抹着眼泪，决绝地想，但母亲对她的好，并不出于爱，而全是因她要做个好女人。
] 她从外套里翻出刀子，一只手攥着柄，一只手握住刃，紧紧卡住。刀刃顺掌纹切开血肉，不够锋利，留下的感觉只有灼伤样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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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几乎快记不起自己究竟是如何对继父发了脾气，许是因为他看了她的日记本，又或许是她偷喂了许久的幼猫，却被继父一脚抛到了马路上。她把银餐叉扎伤了继父的眉骨。尔珠从想不到，那双只会洋洋地扫量人的眼睛，还能显出张皇与恐惧。
白色的公路，两旁撑不矮于十七英尺的棕榈树，直撑到天空里去。大晴天，宝石蓝的天空，无边无际，不分季节，永永远远这么蓝下去，因停滞的深邃而恐怖。
晚上，终于，她按捺不住，驱车往家的方向去。下下车窗，淅淅的凉风往车里灌，所有的怨恨都顺着风流走。
大理石的房子，敞开了前院，车辆沿路泊停，一辆连一辆，卧上坡去，尽头则是一团剔透的灯火，歌声传到尔珠的车里，还清晰可闻。
有人探进身子来，手从她肋下穿过去，扣住她的肩，半抱半拖，把她往外挪。
已经不知是第几天，尔珠已断绝了找到临时工的想法。她怔坐在车里，胃里还有食物未消化，没那么饿，她也就有力气伤心。
有时，她真恨自己生着这么一副相貌。
《和一支绝望的歌》
有佣人忙伸手扶住母亲，另有人扑上来，要去搀仰翻的继父，更有的，几只手要来拉扯尔珠，要当场捉住她。
该往哪儿去，她不知道。
先前，在大理石房子里，在人头、储物柜、彩带与吵闹声熙攘的教学楼里，她只觉得憋仄得喘不过气，而终于逃出来，天广地阔，也是如此可怕，如此飘摇而没有依靠。
困顿到深处，她总爱趴在车窗后，目光直透到屋子的窗户里，以想象这对老住户的生活来消磨时间，想象他们是否会在披萨上缀九层塔的叶子，是否用黄油润锅来煎牛排，茶里又是否浮沉茉莉花苞，诸如此类——她实在太饿了。
终于，尔珠的身子脱出了车。那人把她搀抱在怀里，有皱纹的脸贴到她脸颊上。
手里的餐叉跌在地上，当啷一声响，她来不及再看捂眼号叫的继父，调转了头，手在中岛上一抹，顺走了车钥匙。
近秋的时节，六七点，天便如水般暗凉下来。她不敢在街上停留，只得把车开到山岭里的居民区去，择个道边的空位，腾挪进去，装作是居民里的一员。
而继父，尔珠打了个寒噤，浮在脑海里的是他平常打量她的眼神。他爱上下地看她，眼光在他满意的地方打个转，像摩挲一个小玩意儿。他还爱用夸张的语气说，甜心，你该去演电影，我认识好的制作人，你愿意去试一试吗？
挡风玻璃外，依旧是古老的蓝天，车里面，油表的指针每天都往数值更小的一边停靠，她的希望也随之往下滑，不见底地往下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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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停在门前长三角梅的屋子外。不知道哭了多久，眼睛已经干了，但痛苦仍止不住，要从胃里，从脏腑里，从喉咙里沥沥地往外倒。痉挛的疼痛，像一把冷凉的细铁钳子，从太阳穴里伸进来，啪地一声，合钳在她神经上。
她想，母亲到底是心疼她的，不然，她也不会管教她；至于继父，还剩两年，她早晚也要离开这个家，往中部走，往东边走，甚至走到别的国家去，他的手哪里捉得住她，忍一忍，似乎也并不那样难耐。道个歉，他们究竟是一家人，再大不了，让他们掴她两个耳光。
手套箱里还有塞有几张纸币，本来是要施舍流浪者的。尔珠一面吸着鼻子抹眼泪，一面攥着纸币细想了一番，最终，她驱车去杂货店，买了一套刀具，欻欻几下，撕去包装，手套箱里藏一柄，座位底下绑一柄，剩下一枚小刀，则被她揣在外套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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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幢房子陷在坡下面，坡上圆滚滚的迷迭香丛。房子周边也有栅栏，原木，只刷清漆，和不到十岁的儿童差不多高，铁搭扣只需要用拇指一顶，就能打开。屋门口撑一大丛三角梅，辛红的花还没凋尽，枝条全拢着，搁在屋檐上，为门口匝出一方荫凉。
可另一边，她止不住地想：母亲 与继父不来寻她，便是笃定她会自己回来，他们有的是法子制服她，或许更甚，她离家出走，于他们而言，是甩脱了一个麻烦，该当开一座香槟塔，宴一整晚上的宾客来庆祝——没人期待她的存在。
又到了白天。她运气好，碰上新开张的快餐店，一个人吃下一整只双层牛肉堡，便能得一枚小塑料玩偶。活动是免费的。她头一个尝试。店员端来的餐盘上，汉堡足有她的脑袋大。
城市太大了，或许不足以让人在短短几天里找到她——那找到她时，又应该是怎样一副情景？继父被她戳伤了面目，母亲则险些摔倒。家里多的是佣人，该敷药的也敷了药了，该请私人医师，也应当请到家了。他们总该出来找她了吧。
那样子叫她终于在无边的、混沌似的痛苦里中体会到一线电闪般的快意，但也几乎预示着，她再没可能回到那幢大理石房子里。
入夜了，饿着肚子，尔珠把毛毯裹在身上。横躺，后座容不下她，她只好把腿全曲上来。夜里被冻醒一次，略动了动手足，全是细细密密的酸麻。
像居民区里大部分住户，他们常在日落的时刻出门来散步，尔珠从未见他们遛过狗，他们该是不养狗的——她为自己的揣测感到不安。打从十三岁之后，她便不再偷拿别人的东西。
零星的，人行道、树荫下，总横卧一两个流浪者。因出于对天气与安危的考量，流浪者少有在夜里入睡的，反而白昼里气温和暖，是休息的好时候，当然也有没有气力的缘故。每路过一个流浪者，尔珠的心便忽地抽一下，悬在胸腔里，没个着落。再多瞧几次，她便连往人行道上看的勇气都没了。
是那对老夫妇救了她。他们把她挪出车外，用热水润了毛巾，替她擦手、擦脸，把毛毯将她裹紧，瓷勺一勺一勺送糖水到她唇边。温的糖水顺着牙齿往喉咙里流，尔珠呛了一下，睁了眼睛。
尔珠拿银餐叉险些插伤继父的眼睛时，反手挣扎，一不小心，也撞倒了怀着孕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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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珠抽了一下鼻子，感觉到脸上一片潮湿。
她一层一层，扒开来吃，什么都忘却了，只知道咀嚼，梗着脖子往下咽，嘴里塞满了，两腮鼓起来，而手上还沿纹路撕开肉夹层，举到嘴边，预备着——她自然也是第一个拿到玩偶的。
她也是不管教她。小时候，她偷东西，于是小臂上留的全是母亲拿塑料尺抽出的坟起的红肿。她的母亲确有一丝血性，但那都是对着她的，背过身，对着旁人，却是一张羔羊的、和顺的面孔。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如此叫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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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觉得冷，从内至外，虚喘着气的、有千钧重的冷。闭上眼之前，她回忆自己过去十多年里值得怀念的东西，惊觉它们竟然是如此稀少，只在罅隙里，淡淡地闪一点光——她是这样一个人，即便就这样死掉，竟也没有一点值得可惜的。
她几乎是被门槛绊出去的。逃到车库，母亲给她买的生日礼物正泊在里面——一辆酸奶白的奥迪A8。掣开车门，她钻进去，插钥匙，挂挡，松手刹，一脚油门。车身略晃两下，驰出车库，冲下坡去。
她想起中国的古神话，如果可以，她抑制不住地想，她也要把自己的血肉一爿一爿，剔还给母亲。
不知是什么时候没有力气的。尔珠仰卧在驾驶座上，手掌里的血已经干涸了。
尔珠哽咽了一下，讲不
其次，离家出走，最要紧的是钱。她开着车，顺着街道走，走到店铺聚集处，便停下来，下车进到店里去问是否收员工。大部分见了她驾照上的年纪，都摇着头婉拒了，个别的男店主则上下打量她，眼神与继父初见她时别无二致，她只得低着脸，仓皇地掉头走开。
母亲当然待她好过，尔珠抹着眼泪，决绝地想，但母亲对她的好，并不出于爱，而全是因她要做个好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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