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随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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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右边这间，我并不建议隋掌柜单独前往——”小江看她一眼，又道：“这间屋子里头是前往大理寺地牢的暗道。”

    “啊，鄙人江......”话至嘴边，他蓦地噎了一下，心虚地看了眼隋意，笑道：“鄙人小江，带隋掌柜来瞧瞧平日里做事的地方。”

    “哪儿能啊，沈尚书平日里忙得很。”

    户部乃沈淮川辖域，这七日也不知是从哪一日开始算的。怪不得这厮急得火烧眉毛，拳打尉迟祺，脚踢纪怀澈，难不成是盼着她来替大理寺断案来了？

    江季书执白子，落子飞快，隐有破黑子围追堵截之势。他拿起旁侧茶杯抿了一口，语气轻快：“隋掌柜可说了缘由？我记得刚到大理寺那日她说吹了凉风、头疼得厉害。”

    隋意应了一声，心中却道：沈淮川给她安排的这差事连个九品芝麻官都算不上，不过是个抄抄案卷的小官，如何能劳驾这位大理寺少卿亲自来接？

    只有这间屋子开着，隋意才有暗中查探旧案的可乘之机。

    眼下面对这人疑惑，隋意只想他快些离开，只好随口胡诌：“幼时于京城之中，曾得见江少卿，风流蕴藉，见之不忘。”

    车夫欢喜地领了钱，连声道谢。隋意见状又打听道：“您可知，大理寺上下最近在忙些什么？”

    小江听了这话连忙摆摆手：“可不敢随意称呼......”半晌又想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脸上的表情倒算得上精彩纷呈：“啊......隋意。”

    隋意见他生得俊俏，鼻高唇薄，眼中些许狡黠。想来是哪家的公子，在大理寺领了个闲职。

    “如何？”

    她阖了阖眼，只觉口中味同嚼蜡。隋意废了不小力气将那口酒蒸鸡咽了，而后又道：“昨儿我吹风受了凉，今日尚且有些头热。若使沈尚书千金之躯染上这风寒，隋意便是万死也难谢罪。”

    “隋录事，尚书府的车架正等在门外。说是沈尚书请您即刻过去一趟。”

    还是说......沈                                                淮川根本就不曾想过让她在大理寺安顿下去。假//币案一破，她便也失了被他利用的价值。届时旧案筹码不再，隋意也会被沈淮川迁出大理寺，难说她还会不会遇上下一个翻案的机会。

    尚书府管家回禀之时，桌上黑白二子正在厮杀，白子既落。沈淮川捻黑子，像是在思考于何处落子，口中却又问道：“她不肯来？”

    “大理寺评事、录事皆在此间做事。”小江顿了顿，又指了指左边的屋子：“左边这间是存放大理寺案件卷宗之处，平日里是上锁的。只是近日假//币案颇伤脑筋，沈尚书便要我等暂时打开，以便随时查看卷宗。”

    户部和大理寺？

    隋意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仍作思考之态，随口扯道：“我离京那年，珍珠府曾于上巳节设宴，那日见着的。”

    隋意离京那年不过十来岁，认人尚且不清，更不必提她压根儿不记着当日珍珠府宴请的名簿之中是否有江季书大名。

    隋意闻言，松了口气，怔愣着将那块酒蒸鸡送入口中，又听面前侍卫道：“是尚书府那位老管家亲自来的。”

    江季书见她这模样，一时间也想不起要问什么了，只关心道：“隋掌柜这是怎么了？”

    “暗道？”

    隋意暗暗叹了口气，将嘴边骂人的话又咽了回去，默默将话头扯了回来：“小江大人方才说，我平日做事之所是哪一间？”

    虽是问句，自他口中而出却多了几分确信之意。管家不答，沈淮川便将手中黑子落下。

    大理寺到底是九寺之首，其间楼阁青砖黛瓦、气派异常。门前侍卫引她进门，绕过正殿与偏殿，曲径之后，别有洞天。只见朱门上“大理寺”匾额之下一青衫男子负手而立，见隋意走进缓缓转头。

    —

    隋意头一日到大理寺之时，本以为会有好些嚼舌根之人编排她和沈淮川——她连沈淮川忘恩负义、抛弃救命恩人的故事都编排好了，却发现大理寺上下皆忙着保命，根本无人在意她一个被塞进来的小小录事。

    小江夸了他哥几句，又嘱咐了隋意几句。自然，隋意皆是左耳进右耳出，只盼着小江快点离开。约莫等了一炷香，这人终于念叨完了，罢了还问了一句：

    ——这是隋意在这大理寺的第三日时得出的结论。

    隋意说罢，面上蓦地多了些病殃殃的神情，手中的筷子也应声落地，像是大病未愈手上无力似的。

    “不劳少卿费心，我自己下去便是。”隋意下了官轿，又捧出些碎银块递给车夫：“这银子不多，算是我一点心意。”

    隋意听罢，心下已然盘算起来。

    隋意手上筷子一滑，那块油亮的酒蒸鸡便掉在了盘中。

    “隋掌柜且看——”

    隋意嘴角再度抽了抽，昧着良心夸道：“令兄......倒很有......远见。”

    “正是。”

    “是，隋掌柜说

    隋意讨厌这种被人克制禁锢的无力，可眼下却又无能为力。好在大理寺的吃食美味，暂时平复了她纷乱心绪。

    尚未将最后一块酒蒸鸡送入口中，寺门前那位传信的侍卫已然立于隋意面前。

    却不想那人听完面上尽是惊讶：“你怎么知道我是江少卿。”

    隋意闻言，嘴角颤了颤。

    小江似乎还想说点什么，隋意趁着他还未张口打断他道：“这几间屋子，不会正是修在地牢正上头罢？”

    —

    许是见隋意这乏力晕眩的模样，那侍卫并未怀疑，出门复命去了。

    后来遇着江季书时，她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这官袍之事。哪想江季书却一幅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的模样，随口安抚道：“隋掌柜且安心，你在这大理寺做不了几日官，用不上这官袍。”

    官轿将至大理寺门前时，隋意忽然听得前头的车夫开口道：“大理寺少卿本欲亲自接您下车，却突然赶上了急事、出门了，恐怕得劳烦您自己前往了。”

    隋意勉强扯出了个笑容，随口道：“多谢江少卿。”

    什么叫在这大理寺做不了几日官？难不成他沈淮川七日之期一到，破不了那假//币案，要将她也一道拉进入天牢诛九族之列吗？

    半晌，她又听车夫说道：“这不，江少卿今儿本要来迎您，听闻是城东那个铺子又发现了好些假铜板，便赶忙领着人过去了。”他看了看天色，又道：“也去了快一个时辰了，我估摸着少卿也快回来了。娘子还是快些进门，熟悉熟悉才是。”

    说罢，她生怕江季书再同她长篇大论，让她保重身体。于是不等他回话，隋意便自顾自地朝他见了一礼，而后进了屋。

    车夫收了钱，也愿意跟她多说上两句：“便是这闹得人心惶惶的假//币一案。听闻圣上发了大脾气了，偏偏假//币一事最易扰乱民心、不好张扬。圣上于是责令七日之内让户部和大理寺将这此案查清楚，否则便人头落地。”

    徒留江季书在长安初秋的热风之中凌乱。

    “大人且替我回禀沈尚书，便说多谢他厚爱，待隋意病愈那日，必定登门拜访以谢今日之罪。”

    他顿了顿，将背在身后的握拳的手移到眼前，张开掌心看了眼，又接着道：“国色天香明眸皓齿亭亭玉立......”

    得，还是没改过来，随意吧。

    第二日她与寺中另一个录事相对而坐。起先还能集中于面前卷宗，但每回抬眼她都能瞧见对面那人一身绿色官袍。再瞧瞧自己，一身常服，隋意不由得如坐针毡。

    “正是。”隋意听他缓缓解释道：“其实以前倒不是，但前几年我兄长在工部任职之时，给大理寺翻过来重新建了一遍。如今大理寺下头一半都是地牢，冬暖夏凉的，多好。”

    说曹操曹操到。

    初到大理寺那一日才是最清闲的。

    江季书听罢倒是来了劲，眼里还闪着光，问道：“幼时？你可还记着是哪一年？”

    半晌没等到江季书说话，隋意偏头看去，只见他眉头微蹙，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随意顺着他指得方向看了过去，几个穿着官服的人正脚步匆匆、神色凝重，推门进了屋子。

    闻言，隋意扶额，长叹了口气。她一早便看出这位爷身份贵重，未着官服、江姓，带着她在大理寺四处逛却并未见人阻止，可见其官位不低。除了车夫口中那位临时去了城东查案的江少卿，隋意一时也想不到他人。

    “隋掌柜可记住了？”

    《玩弄奸臣感情后他死了》

    这般想着，隋意朝他见了一礼。又听那人道：“这位便是隋掌柜罢，当真是气宇轩昂气度不凡貌美如花出水芙蓉......”

    隋意阖了阖眼，深吸了口气，才堪堪忍住没转头就走。她面上挂上得体的微笑，打断他道：“还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下一瞬，江季书张了张口，似乎想要问些什么。隋意却是不想在同他纠缠，连忙以手抚额，轻声吸了口气。

    隋意颔首：“小江大人唤我隋意即可。”

    “沈尚书亲自来的？”

    而她前头之所以一口一小江大人叫着，便是她发觉这人忒难缠，想要早些把人打发走。却没想临门一脚，却是最后说漏了嘴。

    隋意朝车夫微微颔首，而后进了大理寺。

    隋意一幅弱柳扶风的模样，轻轻摇了摇头：“还请江少卿恕罪，在外边站久了，吹了凉风，有些头疼，我想进去歇歇。江少卿若有公事寻我，差人来跑一趟便是。”

    沈淮川表面冠冕堂皇地说着是为了假//币案才叫人开这锁，可她却知道，这不过是沈淮川向她示好的手段。

    隋意听罢，更安不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