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年少时的桃花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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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这也都不重要了。

    不想那人看她这模样竟是笑了一声，理都没理，直直行至江叙面前。

    这人许久未曾移开落在她身上的眼神，盯得隋意心里发毛，没一会儿便犯了病，两眼一睁又开始演。

    “隋掌柜。”

    彼时一个神仙哥哥来拜访郗珍珠，瞧见她手上鼓弄的几个铜丝，便问她这是什么。隋意便乖乖答道，我在给自己做出嫁时带的凤冠。神仙哥哥摸了摸她的脑袋，说自己即将成婚，能不能给自己也做一支。

    郗府虽不在那沧云八氏之列，但到底与先太后沾亲带故，也算是门楣荣耀。故而虽鲜少有人见过这珍珠府养女，那一日长安城里的公子贵女却踏破了珍珠府门槛，在一块儿吟诗作乐。

    隋意朝他见了一礼，道：“见过江侍郎，只是谈论公事之时......”

    隋意眼珠转了两圈半，还是没能想起自己何时欠了这笔桃花债，刚欲开口询问便听江衡书又开了口：

    何况那一面之缘的心动呢。

    他这话说的煞有其事，隋意一时竟怔住了，目光悠远地盯着前头看。

    江衡书先开了口。

    他话音刚落，只听江叙一阵凄厉的笑声：“我说了，都晚了......我娘和我妹妹的命都在他手里。”江叙摇了摇头，神情凄惨：“我说不了......”

    “江叙，你且说说，我能不能将你逐出江氏族谱？”

    什么？心上人？

    得益于双眼被缚，隋意鼻子与耳朵却灵敏了几分。喧嚣之中，她听江衡书交代江季书道：“虽是血脉相连，但江叙到底犯了大罪。如今畏罪自杀，须得上书陈情，问问圣上如何处置。”

    隋意信了，只是那时她还不知道，安逸的代价是失去郗珍珠。

    凶狠却不锋利。

    隋意一时被烛火晃了眼，待再回眸去瞧这人模样之时，却发现这人竟生得和江季书一模一样。

    虽不知他二人过往究竟有何过节，眼下这场戏隋意却看得热热闹闹。

    经年浮沉，她变了太多太多。便是当初月下穿珠的小女娘亲自跑来站在她对面，也不见得便会认出这就是她长大以后的模样。

    “的确，许久不见，江侍郎一切可还安好？”

    江叙顿了半晌，竟是低低地笑了起来。

    江叙阖了阖眼，似有无奈：“早知你不稀罕这家主之位......我便也不费这手段，寻了那么多人，做这么大一个局。”

    她没日没夜地穿着那支凤冠，镀以金粉，缀以珍珠。

    嗯，也不算光明。

    沈淮川低低笑了一声，眼底情绪辨不分明：“我向来不爱自作聪明，江侍郎不必特意告知。”

    话音刚落，他便当着江衡书的面咬舌自尽，溅了他白裘一身的血。

    世家家主之位多少人趋之若鹜，江衡书却说他不稀罕。父子政见多有不合，他却说他善我追，他恶我阻。

    “许久未见。”

    原来在这暗流涌动、满是利益与算计的朝局之中，竟也有这般一心向善、为国为民的真君子。

    那人自她身旁而过，身上还散着缕缕药香。恍若谪仙，驱散了她周身围绕的血腥气。

    江衡书颔首，淡淡道：“你知道便好。”

    说起这这珍珠凤冠，倒是隋意那段早已逝去少女时光的唯一念想。

    郗珍珠对她说，长安是非太多，扬州安逸，适合阿意生根发芽。

    晃动的烛光映在他脸上，竟惹得她思绪混乱了一瞬。

    她蓦地抬眼，才发现江衡书是在与沈淮川说话。沈淮川今日只穿了织金黑袍便服，昏暗地牢之中，二人周身气场一明一暗，颇有几分棋局之上黑白棋子剑拔弩张的厮杀之感。

    “

    江衡书敛眸，摸了摸手中暖炉，出口的话却如寒风般刺骨：“无需你告诉我他要做什么。他善，我追；他恶，我阻。不过一个江家家主之位，你当我多稀罕。”

    “嗯。”隋意下意识应了之后，突然想到，她何曾和这人见过？

    说罢，她抬眼看向江衡书，却发现他已没了方才和沈淮川说话时的那般的凌厉，只听他轻声开口：“自然。”

    说罢，江衡书又一回开口：“方才我都听见了，若你供出与你同谋之人，我可上书向圣上求情，免你死罪。”

    “别看。”

    “你笑什么？”

    江叙一字一顿：“我笑你十指不沾阳春水，天真地守着你那光风霁月的底线，根本就不知道你爹要做什么！”

    这人虽带着病气，但站在江叙面前却仍能压得他抬不起头。

    只见江衡书眉眼之间蓦地温柔了几分，嘴角也微微扬起：“隋掌柜曾是，我故时旧友的心上人。”

    她那时见人便羞得脸红、不会拒绝人，又见那神仙哥哥长得实在好看，便一口答应下来，却没想第二日郗珍珠便要她离开京城。

    语罢，江衡书缓缓抬眼，像是                                                在透过隋意看那年珍珠府上青衫落拓的上巳节。

    “我并非要和你谈公事。”江衡书沉声开口，又道：“隋掌柜近来可好吗？”

    到底是信手拈来的惯用伎俩。烛火在上，隋意甚至无需开口，只垂着头、抬了抬眸，刹那间便已成了个弱柳扶风的羞怯女娘。

    隋意不由得深吸一口气，闻了两下。

    沈淮川眉心轻挑，神色得意又悲寂：“自然，我本就树敌颇多。若哪日真死了，哪能怨到江侍郎身上。”他顿了下，目光落在江衡书压了几斤裘皮的肩膀：“只怕到时，江侍郎连给我烧纸，都觉得晦气罢。”

    大理寺地牢中的蜡烛属实有点少。

    江叙撕心裂肺的吼叫，蓦地被一清贵的声音打断。

    “是吗？”江衡书将手中暖炉递给下人，拢了拢衣裳，又接着道：“沈确，我曾劝过你，是你不知好歹。而今朝局大变，若真有一日你被人参了一本死罪难逃，我定不会为你辩驳半分。”

    江衡书听他这般说，冷声反驳道：“劳民伤财之人，不是昏君便是奸佞。你若真以借此假//币便得了江家家主之位，那我江家也定然是命不久矣。”

    思绪停在此处，隋意脸上是遮盖不住的落寞。半晌，她才对江衡书道：“流光一瞬，我如今不似从前，想必这位公子亦是。与其纠缠逝去时光，不如忘却旧事、坦荡往前走才是。”

    隋意倒没挣扎。地牢之中阴暗，本来看不清什么。若她奋起挣扎，譬如狠踩一脚沈淮川的鞋，那才是更加引人注意。

    《玩弄奸臣感情后他死了》

    缘之一字，向来无解。她离京这般久，只怕那人早已娶妻。如今想来当初年少心动又是如何作想呢？是后悔还是坦然。

    只见江叙挣扎片刻，最后竟是低下了头，眼底也没了方才光亮：“在外称你一声江侍郎，在内称你一句少主。我生来被冠江姓，你江佑的话，我哪敢不听。”

    在任之时应当称官职！

    隋意将将睁开双眼，便瞧见江衡书披风上雪白的毛正在自己面前晃悠。

    “一见倾心。”

    却不想下一瞬，江衡书目光又一回直直朝她而来，像是未开刃的剑。

    接着便是卫兵挪走了江叙尸//身，燃着的炭火仍噼啪作响，不知过了多久，隋意才重见光明。

    怎么回事，这两兄弟一个两个的。

    可答应人的事情总不好反悔。

    先前隋意曾用珍珠府的上巳节诓骗过江季书，说彼时相见，自难忘却。她那时脱口而出上巳节也并非是对此记忆深刻，而是因郗珍珠自小便不愿让隋意出府。在京中的这么些年里，她得见外人之机也唯有那年上巳节。

    不知是鼻息动静太大，还是其他缘由，这披着白毛的神仙竟转过身来盯着她瞧了许久。

    却不想那年上巳节，竟真有人瞧着她翩跹穿珠的指尖，对一个毫无声名的孤女动了心思。

    江衡书似是不想和他客套，冷声道：“我此番前来，只为肃清这江家孽种，与你无干。”

    她一眼就辨得清。

    那场面多少有些惨烈，隋意好奇地想瞧上两眼，却被沈淮川捂住双眼，耳畔蓦地传来熟悉的声音：

    列队卫兵闻声立刻散于两侧，皆恭敬地跪下行礼，为那人让出一条路。

    “上巳节，珍珠府。海棠树下，披月穿珠。”

    说罢，他自嘲地笑了起来：“我这等江家旁支之子，为了坐上家主之位，不惜一切代价揽金杀人，可你却说你不稀罕......哈哈哈哈哈哈！到底是我痴心妄想！”

    罢了，被捂着眼便捂着眼罢。

    隋意确信，自己未曾见过这人。她轻蹙眉头，半晌才尴尬地笑道：“甚好，只是......江侍郎认得我？”

    彼时珍珠府设曲水流觞，宴四方少年，外人皆传这是郗珍珠这是要为养女选婿。

    生死之死，这般不忌讳，日日宣之于口的，怕也只有这奸佞了。

    隋意低声轻笑，心中对这江衡书多了几分钦佩。

    只这一瞧，她便知道，这江家兄弟二人虽生得面容相似，眸中盛着的东西却全然不同。

    她少时不似现在一般的性子，沉静又羞怯。故而那日上巳节曲水流觞，她一整日都躲在后院，穿着一支珍珠凤冠。

    那年隋意尚小，全然不知上巳节何意，也并未有半分欢快之意。只因半月以后，她就要彻底离开长安，去到扬州，去过新的生活。

    隋意循声看去，只见那人身披白色裘皮披风，手中握着暖炉。虽看着有几分病入膏肓、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但他目光却依旧凌厉、脚步坚定，一步一步走出阴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