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珍珠凤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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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间那几支我配了单色琉璃，虽算不得琳琅满目，倒也中规中矩。只是琉璃实在算不得什么华贵之物。公主成婚，自然要越稀罕越好。”

    “珍珠是圆满之物。可我与他，属实算不上圆满。”

    尉迟牧不像是那般不讲礼节之人，如何能不知道此事？

    隋意有些意外，她见李云清盯着珍珠凤冠许久，总以为她更中意这一支。

    “原来是尉迟学士。”隋意朝他作了一揖，而后又朝司珍寺少卿见了礼：“晚辈隋意，见过林少卿。”

    隋意一时不知这唱的是哪出戏，只好看向方才那领头的内侍。那内侍清了清嗓子方才开口道：

    好在这花了大把银子的雨前龙井属实没让隋意失望，公主只抿了一口便赞道：“倒是没想到隋主簿这儿会有雨前龙井这样的好茶。”

    “是吗？”尉迟牧又打量了下隋意，随后状似无意地开口：“先前好像是有这规矩，不过家妹前些日子封官进的亦是鸿胪寺正门——我还以为你们礼部将这规矩改了呢。”

    她一时不知该做何想，莫名觉着心如擂鼓。

    隋意说罢，看李云清盯着凤冠上的珍珠失神，又接着介绍道：“公主且看，这二百八十八颗珍珠虽然大小不一，但珍珠难得之处本就不在大小，而在白、圆、净、匀、润五角。”

    隋意一时有些恍惚。

    “学士言重......”隋意话还未说完，话头便已被林少卿抢了去：“尉迟学士有所不知，这女子封官本就该自偏门进寺。我等身为礼部官员，万万不敢逾了矩。”

    若说尚书令那位续弦之子尉迟祺担得起“纨绔蠢货”四字，那尉迟牧虽与尉迟祺同父异母，却与他全然不同，当真称得上端方正直少年郎。

    见隋意不答话，寺丞又自顾自道：“听闻隋主簿这官儿也是沈尚书向圣上求来的，当真是好感情、羡煞旁人。”

    隋意在远方表兄、琳琅阁的大客户和世仇之子之间犹豫了半晌，最终正色道：

    隋意虽知晓日后她行于官场之上，少不得要与尉迟牧见面。却没想到，竟这样快便能得见这京中“如意郎君”的头一号人选。

    语罢，只见流水似的内侍将那些名贵的笔墨砚皆布置在了桌上。

    司珍寺向来是宫中的清净之处，鲜少有人愿意踏足。可自从隋意做了司珍寺主簿以来，后宫里头的各位娘                                                娘倒一日三五次地遣婢女过来，恨不得日日夜夜都盯着司珍寺又制了什么新鲜首饰出来。

    “奉沈尚书之令，晓谕司珍寺上下，赠主簿隋氏八宝奇珍墨三支、白玉光素斗笔二支、紫檀木管提笔四支、紫檀笔筒一支，鱼纹青石砚、端石山水图砚、紫砂金漆云纹砚各两方，以贺隋主簿升迁之喜。”

    目送那内侍离开，隋意本欲拜别寺丞，却没想他却先一步说了话：“沈尚书待隋主簿真好。”

    不比林少卿，司珍寺丞吴常出身寒门，温和知礼，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木讷。

    隋意颔首，刚欲离开，便被尉迟牧叫住。他声音如潺潺溪流倾泻，虽在秋日里，却不显寒凉。只听他问：“我方才到司珍寺之时，见正门只有我一人，以为寺中无甚要紧事，才想着前来讨一方玺印。没想到却在这儿遇见了隋主簿，只是不知隋主簿方才为何自偏门而来？”

    隋意略有不解，这话从吴寺丞口中说出来也忒奇怪，她品了半晌，竟还品出些羡慕之意。

    内侍说罢，便挥了挥手，好几个端着笔墨纸砚的宦官进了门，恭敬地朝隋意颔首行礼。

    隋意一时不解他此问何意。难不成他二人刚刚相识，尉迟牧便要替她说上几句话？

    牵着春桃一路蜿蜒向里，循着小道行至门前，却见一着浅绯官服的男子已然候在司珍寺门前。隋意见他莫名有些眼熟，便搭话道：“不知这位大人来司珍寺有何要事？”

    长念公主温婉一笑，却是摇了摇头，发间步摇流苏相撞，满室皆是清脆响声：“我倒许久未曾饮过雨前龙井了，今日托隋主簿的福，忆起我及笄时的光景，实属难得。”

    那人闻言即刻转过身来，周身携几分檀香之气，想来是常常礼佛之人。且看此人面容清疏、谦逊温和，手中拿着一卷书，听到隋意的话才合上书，缓缓转过头来。

    只待今日午后长念公主大驾光临，挑选凤冠样式、再遣人打造之后，隋意便也能好好歇上两日了。

    不知为何？

    寺丞这话虽说得不甚好听，但隋意知道，按寺丞这单纯木讷的性格，他是真没什么言外之音。

    “大人言重。”隋意倾身回了一礼，又试探问道：“隋意实在惭愧，初入司珍寺，尚不熟悉，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她即刻换了一幅高深莫测的模样，凑近吴寺丞道：“你可想知道，我与沈确是什么关系？”

    隋意闻言心中嗤笑，本想再看会儿戏，又怕忍不住笑意，只得先行告退：“那我便先走一步、去见过寺丞大人，二位大人告辞。”

    然而隋意本人却总是忙得不可开交——前几日差人量了公主吉服的腰身，昨儿个又连夜赶制出了好些凤冠。好在有春桃在一旁帮忙，倒也不算太累。

    “这几支呢，样子虽是无功无过，可这凤冠冠顶会添上一个金镶玉——我觉着白玉刚好，不落俗套。若公主喜欢红玛瑙、粉玉髓，又或者是翡翠，知会我一声便是。不过几颗石头，隋意怎么也能为公主找来。”

    林少卿惹不起尉迟牧，只能谄笑，也不正面回答，只说：“祖宗留下的，我等哪里敢轻易就改了。”

    隋意轻笑，只觉尉迟牧当真是端方君子。

    这般良善单纯之人，隋意自然不忍骗他。

    啊？

    隋意闻言，心也落下大半，轻笑道：“外头的东西再怎么好也比不过宫里的，公主不嫌弃便好。”

    见李云清神情落寞，隋意连忙扯开话头，拍了拍手，便有数十小厮端着不同样式的凤冠出来，只待李云清挑选。

    隋意听罢，无奈地叹了一声，偏偏见吴寺丞眼中颇有几分求知若渴的急切。隋意也是真羡慕他，若换做旁人，约莫会以为她是沈淮川的什么外室。

    指尖尴尬地颤了颤，见寺丞实在木讷、无甚反应，隋意才轻声道：“寻我吗？可是有什么要事？”

    “最后这支凤冠也是金丝织的，上头坠了二百八十八颗珍珠。算是吉利数字，取个好兆头、图个圆满。”

    “我二人的确关系匪浅，其实他正是——”

    —

    “不知公主喜金还是喜玉，我便每样都做了几个。眼下这些凤冠还只是以丝线和铜丝捏的，待公主选好，我便命人以金丝银线缝制、花丝镶嵌。公主且安心选一个模样好看的就是了。”

    “是我养在京城的外室。”

    长念公主李云清乃是当今陛下的头一位公主。陛下幼年登基，至今快五十年了，公主也已近三十岁。距她口中所说的及笄光景，的确已有十余年了。

    李云清听罢仍是兴致缺缺，许是实在不愿让隋意扫兴，便随口答道：“便选那金镶玉的罢，我瞧着样子新、也好看。”

    “诶呦，隋主簿，叫老奴好找。”

    隋意见李云清对面前凤冠不甚有兴趣，便一一为她介绍道：“这只凤冠我想着用景泰蓝的手艺刚好，眼下正稀罕着呢，也不知公主喜不喜欢。”

    盯了一会儿那安置好的桌子，隋意这才后知后觉地想通，沈淮川这是来替她撑腰了。

    尉迟牧少时即识群书、走百川。十五岁随镇北王戍边杀敌，得骁勇善战、临危不惧的儒将之名；弱冠班师回朝、立八方风雨之中，以忠骨除奸臣。年纪轻轻，便已成了无数贵女心上的如意郎君。

    寺丞摇摇头，又点点头。

    隋意头一回面见公主，怕公主在这司珍寺委屈了，便自己填了些银子，命春桃备下了上好的雨前龙井。

    隋意抬脚踏过偏门门限，终还是踏进了司珍寺这朱红大门之后。

    礼数周全后，隋意刚欲行礼拜别寺丞，司珍寺门前通传的内侍便跑了进来。隋意以为这人有什么要是通传，刚要找个由头回去歇着，便听内侍道：

    “这支凤冠上的每一颗珠子正是由我一颗一颗细细挑选出的、扬州前不久才运来的珍珠。各个大小相似、浑圆漂亮，属实不可多得。”

    “规矩倒是还不错。”林俞弦拄着拐，瞥她一眼：“你先去见寺丞罢。公主过两日会来瞧瞧吉服样式，你记着差人去给公主丈量尺寸，再问清公主喜欢哪个样子，可听好了？”

    “近日寺中多有传言，不知我可否占个彩头，问问隋主簿与沈尚书二人可是好事将近？”

    李云清许是看懂了隋意神情，随手拨弄着那凤冠上的小珠子，轻声叹道：

    《玩弄奸臣感情后他死了》

    还未等他回答，司珍寺少卿便自屏风之后蹒跚而来：“还不见过尉迟学士——这位是尚书令家的大公子，如今当任翰林学士的尉迟牧大人。”

    也只有寺丞这般“赤子之心”，才觉着沈淮川给她求官是情深义重、两情相悦。

    内侍却半点儿不避讳寺丞，声音洪亮：“回隋主簿的话，沈尚书差人送了好些东西过来，说要奴才们好生给您布置——”

    他朝隋意作了一揖，笑道：“原来是隋主簿——今日事务众多，我未曾来得及前去观礼，尚未贺隋主簿封官之喜。”

    倒真意尽“儒臣”二字。

    不久前才与沈淮川分别，这厮有什么话不能一块在轿上说完，非要大张旗鼓地给她送东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