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软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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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挣扎着往前，可已失去力气往下摔，脸颊贴在柔软的被褥上又被人扶起来，玉簪终于旋扭着戴进去，逼出一声沙哑的哭吟。

    多一人破局，总不是坏事。

    兴致刚起还得忍着，来得当真不是时候。

    “万岁宴未前来庆贺，便要扣半年的军饷？那是冬天的北疆！”

    侍从担忧地看着面色苍白的主子：“大人，您身子要紧，还是别去了罢？”

    吻陡然深了，应寄枝垂眸瞧他，手指自缝隙中探入，蹭在他腰窝处，不轻不重地往下按。

    红烛明灭，映出帷帐之中两道交缠人影，双手被束缚后季向庭几乎跪不住，汗湿的身体摇晃着前倾，一只白皙的手臂自身后环抱，带着无法抵抗的力道往后一按。

    可寒冬腊月，军饷尽断，他的弟兄们要怎么活？

    “疼……”

    自打完胜仗后，一道圣令八百里加急送到季向庭手中，自此他便以修养为名被困在京畿之地。

    这小木头修为深厚，能在蓬莱岛的异香中保持理智，应寄枝说得如此笃定，便是用了某种法子知晓夜哭的情况，他极有可能在幻境中也留有部分神智。

    “要我说，这北疆军早该除了，陛下如此优柔寡断，难保不是那位吹的枕边风！”

    季向庭顿时哑口无言，攥紧了拳看他，满腔怒火却终是无从发泄。

    字字句句触目惊心，残存酒意顿时凉下去，一双眼眸红得几欲滴血。

    马车终于停下，季向庭疲惫地睁开眼走下站在雨中，不过片刻便已湿透，神色阴沉的模样叫周遭侍从皆不敢上前。

    晚风自未关严的窗缝钻入，吹起一角轻纱织就的帷帘，露出一截麦色腰腹，沁着汗摇晃不已，最后骤然绷紧，鼓出细微弧度。

    里头卷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纸，季向庭展开，便见上书三字：寻夜哭。

    手腕被红绳寸寸缠紧，这话语背后意思再清楚不过，季向庭身形一僵，在应寄枝的注视下终究闭上眼。

    没头没尾地从心底冒出一句话，季向庭才察觉自己念头已不知散到何处去，残存理智终于落在正事上，季向庭眼皮疲懒地半垂着，张了张口连话语都显得温吞，更似几声意味不明的低吟。

    杀了他，天下只会打乱。

    原以为三年春秋轮转而过，自己心绪早已被磨平，不曾想如今这道奏折却像是一把尖刀扎进心窝，疼得季向庭望向应寄枝的眼神几乎恨毒。

    季向庭皱了皱眉去推应寄枝，奈何身体着实不争气，反复几下才使上劲，攥着眼前人勾着金线的衣襟借力，语调在纠缠中含糊不清。

    也罢，如今寄人篱下技不如人，总要被占些便宜。

    侍从们连连应声，皆有几分心知肚明，却不敢再深想，脚步匆忙地离去。

    《宿敌修仙被我骗108次》

    沙场上带下来的伤疤每一寸被指尖蹭过，他整个人抖得厉害，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季向庭沉默许久，终是接过奏折展开，那是份草批，尚未盖上印玺，薄薄两页，他却似看不懂般反复念着。

    对将军是多疑与强取，可对更多人来说，那万人之上的帝王仍是位明君。

    散乱的衣袍下顶天立地的将军腰身反弓，被眼前的九五之尊压得发颤，倾倒之时终于被人伸手拦住往上带，贴在一处。

    酒意蒸出的一点似真似假的纵容让气息交融了许久，直到脑中剧痛炸开，警告自己的逾矩，季向庭才用力将人推开，弓着身子撑在床榻闷咳，微红的眼眸瞪着应寄枝，眼神却往自己腰下不经意一瞥。

    这具身体蒙受众多欺辱，却始终犹豫不愿动手，也正是如此。

    衣裳妥帖地穿好，季向庭缓慢地自一偏门踏出，外头雨下得正大，一小太监执伞等得焦急，见人终于出来，便匆忙候上来把伞一倾，小心翼翼地开口：“大人，马车备好了，靠着舒服些。”

    “陛下，莫要罔顾伦常。”

    滴答、滴答。

    “是我。”

    身后人似是叹了声，季向庭只觉耳垂处有发丝轻扫，下一刻视线中便出现一只细长的玉簪，簪尾挂着一只铃铛。

    应寄枝抽回手，看着眼前人恼怒的神色，丝毫未有被拆穿的慌乱，拿过小几上搁着的折子递到季向庭眼前。

    “回去歇息，明日来早朝。”

    这具身体酒量平平，不过两壶清酒，季向庭此时已有五分醉意，殿内烛火摇曳，落在被半撩起的珠帘上，晕出一片流光溢彩，让眼前人的面容也如雾里看花般半隐半现。

    “唔……陛下。”

    雪灾一事皇帝并未作假，也真真是十万火急之势，全然拖延不得。

    这身体伤势未愈，这般巫山云雨后，怕是要遭。

    酒意未散，满身汗被晚风一吹，季向庭便头疼得厉害，他皱眉靠在软垫上。

    清苦的药香被无情冷香严丝合缝地包裹，全无抵抗之力地被彻底侵入，彻底沾染了他人的气息。

    铃声叮当作响，或急或缓地乱缠，钻入耳中叫人清醒，连趁着醉意晕去都无法做到，只能瞧着自己眼下情况。

    “备水，谁都不许进来。”

    他瞧了许久才瞧清应寄枝的容貌，未拦住他落在身上的手指，反先打量片刻。

    即便他强撑着去了，也无法舌战群儒，帝王松口给的机会，终究是一场镜花水月。

    明黄色配他……好生俗气。

    季向庭默不作声的放下车帘，车夫同那侍从面面相觑一阵，终究认命地往皇宫驶去。

    那杀千刀的再不停，他真要演不下去了。

    看来是没傻。

    “唉，你说咱们陛下，可当真是……”

    同深夜无数旖旎梦境重合，应寄枝俯身抽出他手中被攥皱的奏折，贴在耳侧声音放缓：“孤会给你机会的。”

    季向庭半酸不苦地朝那太监拱了拱手，接过他手里的伞将钱袋塞入对方手中，一步三晃地往前走。

    悲愤燎原，为了维持残存的理智，季向庭唇角溢出一条血线，便有冰凉的指尖抚上来，点着唇瓣往里探。

    “是你……”

    眼前这人太会寻自己的七寸，百姓当前，他说不出讨要的话。

    只可惜故事里发生的桩桩件件，都在逼着将军谋反，杀了皇帝，才能有一线生机。

    正说话间，那官员只觉余光一道银光闪过，下一刻一柄长剑便插入几人面前，入土三分，不由抚着官帽惊呼一声。

    此人的脑子莫不是被外头的香气熏坏了？

    被强行压抑着的醉意再度涌上，季向庭瞧什么都是晃的，被力道弄得直往前窜，脚踝又被抓住扯回来。

    “老夫便不信，六部一道上书，还能让军饷一事叫他一人翻了天去！”

    一坐上马车，季向庭轻抽了口气，脸上凄惨的神情便如潮水般退了下去，难得有些麻木地揉了揉脸颊。

    三年之中，北疆的信笺如雪花般飘来，从愤懑到绝望，苦中作乐的言语字字锥心，他也曾反抗过，可终究独木难支，雪上加霜。

    应寄枝垂眸避开那刺人目光，侧身让桌案上堆叠的奏折映入季向庭眼帘：“国库吃紧，西北雪灾颗粒无收，朝廷能拨出的只这批粮食，爱卿，你说要给谁？”

    季向庭五指一捏，便将袖中的玉簪握在手心，他掀开帘                                                子，将其对着月光翻看，马车晃荡，却听不见一声铃响。

    眼前之人的模样太过可怜，英气的长眉不甘地皱着，一双眼眸狠意未散又添茫然，配上敞开衣襟处起伏的胸膛，似被人折辱狠了。

    那小太监看着他萧瑟的背影，终究是不忍地叹气。

    等幻境中出来，找个时间凿一只，也得让应寄枝试试其中滋味。

    分明是盖世无双的大将军，怎么如今连宫里的娘娘都不如了呢？

    这便是个死局，若不杀，死的便是他，若杀了帝王，他自己亦活不了，更何况，应寄枝还不能死在这幻境中。

    季向庭眉间一挑，手中纸片便碎成粉末在夜风中散去。

    上一世可没有这差点让他死在床上的东西，应寄枝这般拐弯抹角地给他，定然有用。

    他茫然睁大眼睛。

    字句混着酒香滚落，最终却被吞没于唇齿之中，季向庭仰起头，尝到舌尖被暖热了的冷香。

    涣散的目光不知过了多久才被水声重新唤回，污浊抑制不住地往下滑，季向庭此时连怨恨都没了力气，无神地盯着眼前衣冠齐整的帝王。

    不过倒是个寻到夜哭的机会，上辈子他尚未效忠于应寄枝，未入蓬莱幻境，只在两人闯阵而出时做了接应。

    月光照在暖玉上，映出里头隐约黑影，季向庭将帘子放下，玉簪在指尖转了转，正欲用力将其捏断，却是忽然一停，暗暗将这形状记下，才将玉簪掰成两段。

    被穿透了。

    即便昨日一事隐蔽，可将军夜宿皇宫一事终究还是在官场中不胫而走，还未到时辰，官员们便聚在一处议论纷纷。

    季向庭半靠着床榻，垂眸无言讽笑一声，咬牙将发簪抽出，上头水迹醒目，厌恶地伸手欲摔，却终究在应寄枝的注视下收了回去。

    这笔账先欠着，日后再找应寄枝还。

    第二日天未亮，季向庭睁眼一碰额头，果然察觉几分烫意。

    “许久未见，爱卿为何不言？”

    征战沙场之人发热便是要命，他叹了口气，唤来大夫灌下苦药，才勉强能坐起身，梳洗完毕后脚步虚浮地坐进马车中。

    生剖本命剑受的伤刻入神识之中，也只有应寄枝知晓此事，季向庭疼得一抖，哼笑一声脊背微不可查地松懈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