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因为你太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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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莺儿说:“总觉得姑娘这两日活泼许多。”

    林宣一边懒洋洋地发散思维，他要是薛宝钗，早把薛蟠踹飞自己当老大了，平时对外装装好人就行了，一边疾步走进房里，隔着一层屏风，看见薛蟠在里间舒舒服服地躺着。

    林宣抬了抬眼皮，弯着睫翼，轻笑:“因为哥哥太蠢了。”

    蟠大爷不知道的还有许多呢。

    平日里姑娘白天很少出门走动，年幼时几个薛氏堂兄弟姊妹在时还算活泼，近两年随老爷去世，兼之姑娘稍大了些，府内清净许多，便不大有兴趣了。

    还挺疼。

    这具身体的哥哥看样子更没谱，怎么着也不像是个脑子正常的。

    听到这声音，薛蟠骤然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自己换好上衣，过了片刻，风度翩翩、玉树临风地摇着扇子，从里间屏风内走出来。

    操。

    他勉强撑起一个受伤的笑容，湿漉漉地看着妹妹，哄道:“妹妹不必忧心，不过是些皮肉之伤，一两日也就好了。”

    莺儿匆匆走进来:“姑娘，怎么了？可是有话要吩咐？”

    真能忍住三缄其口啊。

    不慎打翻。

    “妹妹怎生来了？”薛蟠一边走，一边连忙陪笑，他如今只看见妹妹的脸，便觉得脸被泼得疼，整个人热气腾腾的——吓得。

    薛蟠简直想哭给妹妹看。

    另外，应该叫哥哥。

    听到门外的响动，薛蟠道:“给我倒杯水来，头疼。”

    别的人他没法子管，也管不过来，他自己以后若是讨得了老婆，是绝对不让老婆做针线活的。

    他从来不是闲得住的性子，昨日陪薛姨妈逛了一会儿，今天一早上对着床上绣到一半的鞋底子发了会儿呆，还是没搞明白一朵花式怎么绣出来的，干脆拿剪刀剪断针线，用银针的针尖儿轻轻地戳了下自己的拇指。

    林宣早已经穿戴整齐，兴致勃勃地站起身:“走，随我去看看哥哥去。”

    林宣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薛蟠。

    “啊。”莺儿懵了一瞬，“现在吗？”

    薛蟠道:“左不过是我又打了人，闯了祸，放心，经此一役，哥已经吃一堑长一智，再不会犯的。”

    林宣把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既视感抹除掉，他想，回府之后，一定要在玉儿面前有哥哥的尊严。

    薛蟠怔了一怔，觉得这个词儿实在陌生，若是不慎打翻，那一杯滚烫茶水何至于直接泼他脸上，尤其是最后那一两银子，着实让他丢尽了脸面，如今想起来，虽因为是妹妹，不至于怀恨在心，但也有少许心理阴影了。

    说完就侧躺下不动了，等水喝。

    这句话的意思是，平常若无事，仙女是不会主动出院子亲自下凡的。

    不是妹妹说的啊。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林宣奇怪地看了眼莺儿:“自然。”

    “哥哥莫怪妹妹说话直白。”见薛蟠好像确实殇到了，林宣装模作样避开薛蟠的视线，不知道为什么，良心痛了一瞬。

    因为这句太蠢，薛蟠呆愣了许久，愣愣地看着对他发起人参攻击的妹妹，不说话。

    打远看，个儿够高，神态够拽，倒也是个翩翩美公子。

    有些寒门便是爬了半辈子，也斩不断合抱之木的一根枝节。

    他正欲发怒，便听见外间女声含着笑，带着三分若有所思的语气，道:“看哥哥生龙活虎的样子，不似病人，妹妹我也就放心了。”

    林宣摇了摇头，叹气，道:“错。”

    “大白天没事儿玩这些啊。”林宣慢悠悠走进去，捏了捏叶子牌，“比我都有雅兴。”

    林宣抬起眼，沉默地看了眼薛蟠，一时间总觉得他这个姿势异常熟悉，倒像是他对着黛玉时的表情。

    这话说的。

    林宣“嘶”了声，评价道，做这玩意儿万一不小心扎到手，挺折磨的。

    莫非昼伏夜出、狼奔豕突，等到晚上再如蟑螂般伺机而动？

    不过平日里黛玉一向乖巧，虽然有几分小性子，哄哄也便罢了，想必是错觉吧。

    莺儿仔细想了想，发现还挺有道理。

    更兼之还是个武的。

    不知为什么，莺儿反倒很是欣慰。

    但不是很痛。

    而薛府人际关系简单，几房并不混住，若是不掺和那所谓金陵“四大家族”的狗屁倒灶的亲戚关系，一个孀居的寡妇，一个不太聪明的亲哥哥，无甚掣肘，有什么不能直说的呢。

    就像是野怪总是呆在特定的副本里，平日就只有特定的地点才能刷新薛宝钗。

    林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结果在妹妹口中，轻飘飘一句“不慎打翻”就过去了。

    卑躬屈膝的。

    若非妈让他在房反省，有个光明正大的借口蹲在房里，他满脸红肿的去见人，岂不被人笑掉了大牙。

    林宣面上露出愧疚的神色:“前日不慎打翻了茶，冲撞了哥哥，不知哥哥情况如何，若是当真被烫到，那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他道:“你可知妈为何要罚你关禁闭？”

    此刻装端庄娴淑大小姐装了一天的林宣，还不知道薛宝钗体贴得替他把书都念了。

    信里这姑娘条理清楚、言辞恳切，看样子智商挺好使的，从阖府上下的印象来看，更是再聪慧不过的“宝丫头”了。

    他把针线放下，百无聊赖地又翻了翻枕下的金锁，无聊得狠了，突发奇想:“莺儿，莺儿。”

    薛蟠不解，问:“那是为何？”

    林宣眨了下眼睛，不由得有些疑惑。

    薛蟠身在富贵久了，因此自然有些傲气，这种自己虽然是布衣，但是祖上阔过且自己正在阔的颐指气使，是林宣不太能理解的。

    不然呢？

    然而久久没有动静，薛蟠便上火了，用力拍了拍床柱:“人呢？”

    他穿过连廊水榭，便到了薛蟠的屋子，只见里面侧门虚虚掩着，透过窗纱，隐约看见有几个小厮在打牌，看见薛宝钗，哄一声作鸟兽散。

    她是家生子，自小和薛宝钗一同长大，自然有什么说什么。

    先不说官不官的，便是民也不是好惹的，若真打了人，便是个乞丐、小偷，闹到了公堂之上，少不得也要脱一层皮。

    同时也佩服今日姑娘的勇气。

    尽管有相熟的小厮，莺儿也不敢欺瞒，她不知为何，小姐今日的表情看着有些许吓人:“都是蟠大爷院子里的。”

    薛蟠还真不放在心里，且他亲母舅王子腾乃京营节度使，若非管束得严，便是直接让薛姨妈差人送一封信，那四品官却不知能不能继续做得，更遑论姨娘所嫁入的贾府，更是军营里出身，如今荣国公贾代善虽离世十余年，曾经也属顶顶的元勋权贵，不知立下多少汗马功劳，有多少故人同袍在，太上皇也承其情的，便是拖任意一个同袍恩泽，那所谓指挥佥事都不过是飞灰而已。

    莺儿低头，忍笑。

    她低着头，不敢露脸，憋笑憋得很辛苦。

    薛蟠拍了拍胸脯，总觉得好受许多，怒道:“这是从哪里传来的言论。”

    他不是四大家族，不知道薛蟠的一大堆破烂亲戚有多群魔乱舞，手眼通天。

    他来不过三天，足不出户，一出门都能挑出薛府里几处毛病，他不信久居于此的薛宝钗看不出来。

    这几日在薛府，林宣只和薛蟠见过那寥寥一面，但觉得这人却实在有趣，一言一动皆是灵动活泼极了，是个难得的厚道人，自然是应该多亲近亲近，联络联络感情才是。

    他直言不讳，撑着下巴，笑意盎然:“我昨日听下人说了你斗殴的事儿，为了一个妓子，便惹得家宅不宁，实是不智。”

    区区四品官而已。

    而薛姨妈良善温润，平日里管家如和风细雨，待人接物虽然如春天般温暖，但显而易见，镇不住宅。

    前两日之所以在堂上和妹妹吵起来，也是因为打的那人是个四品武官的儿子。

    关于打人的事儿，薛蟠肠子都悔青了，本以为自己能清净两天，回头必定找妹妹认错，再不能犯这样愚蠢的错误，现在眼睛一睁开，便看到妹妹如仙女般，自顾自飘来了。

    平日里姑娘顾忌着是未嫁的姑娘，轻易不敢相劝兄长，只在薛姨妈训斥之时，帮腔敲打一二，薛大爷都是爱听不听的，一副不搭理的样子，小姐虽默不作声，还几次都被气得晚上偷偷掉眼泪，第二天又少不得端着笑脸和人搭话，如今倒是直白了许多。

    他拿了块牌，在手中掂了几下，又随手放下，表情并不算好看。

    在林府，还没见过有小子大白天光明正大攒在一起，在主院里聚众玩牌的情况——都不知道避一下人，可见平时无人管束，猖獗到了什么地步。

    “这不是好事儿吗。”林宣回头看了娇俏小丫头一眼，伸了个懒腰，“咱们这个年纪若是不活泼，莫不是等七老八十再走街串巷。”

    他捏着帕子，若有若无地咳嗽了声，“这也非我原话，而是摘得府内流言而已，哥哥且莫生气，听妹妹一一和你分析。”

    他道:“莺儿，这都是在薛蟠院子里的小厮？”

    林宣皱了下眉。

    若是知道所谓朋友同好，甚至小厮都称其为“薛大傻子”，也不知是何表情。

    为什么她像是对府上这些显而易见的问题视而不见一般，自己不管，连劝她妈管管实事儿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