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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要进来坐坐。”受了刚刚的鼓舞,她有了点招待客人的想法。

    她有记忆回顾家已经是念小学了,也许是父亲仕途有了起色,也许是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想和孩子们缓和关系,他们这一家编外人员重新与顾家建立了联系。

    她犹豫了一霎,回头看看他,点点头。

    玻璃杯的水一饮而尽,他的喉结上下滑动,她能听到那声响,是山泉的流淌。

    “这位是秦诗诗。”陆则谦轻描淡写地介绍,却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她每次都乖巧地听了进去,却接不上具体的说辞,只能默默点头先答应下来。父母也会因为她的妥协而一次次的安心,因为下一次她真的就会变好。

    在精神上,他们一直秉持抓大放小的原则。

    她们买了快速通关卡,约定暂时分开。每个人朝着自己喜欢的项目去排队。她和小虞一起,陆则谦和肖正跟在她们的身后。

    “则谦没告诉你吗?我们接了个设计,要赶在元旦前交稿,所以最近可谓是日夜兼程。”

    “不过也就这两天的事了,完了以后,大家还约了一起去游乐场解解压。”说完,肖正挥挥手,进了电梯。

    前后一分钟的时间,手心里的车钥匙就沾上了一层薄汗。关于他的事情,她确实知之甚少,还会越来越少。

    她回眸,状似思考,实则在安抚自己的心跳。

    爸妈一向是通情达理的,除了不够热情以外,基本算得上有求必应。

    “你好,我叫顾青舟。”心里在打鼓,神情却若无其事。

    顾青舟看见他脸上的黑眼圈,相信这话确实不假。可他怎么会告诉她这些呢?她也不应该自寻烦恼。

    他们不是围着孩子转的父母,这一点她从很小的时候就能感受到。

    父母带着她算是半隔离的与顾家划清了关系。顾爸爸在国企干了几年以后就从政了,彻底离开了顾家的权利中心。

    大概率是前者吧,她这样闷,不会让人察觉到内心的那股狂热之气。

    去的人比较多,她和小虞、肖正一起坐陆则谦的车,另外几个人一个车。那个车上有谁她压根想不起来问,反正都一样。

    她不知道如何评价这种距离,是放任还是自由,她也回答不上来。

    她一五一十坦诚了他们的关系,小虞没再多说什么。他们之间本来也是言简意赅的关系。

    一路上,他们小玩了两个项目。在走路和排队的间隙,小虞都在极其夸张地给她介绍着整个园区最惊险刺激的过山车项目。她一时分不清对方是想勾起她的兴趣,还是打消她的念头。

    外面不知是下了雨还是飘了雪,他的外套还没来得及脱掉,身上有一股树木的清香。她在有暖气的屋子里待了一整天,突然生出些愧疚来,家里连吃得也没有。

    或许是出于教养,她是他叫来的,理应照顾,就像她对于小虞,也有同样的想法。

    “谢谢。”

    从科茨沃尔德回来,将近两周的时间里。她几乎没在家里碰见过陆则谦。这边的学校已经放假,而她继续上着国内学校的网课,大把大把的时间都在家里。



    过山车、降落伞、蹦极、跳楼机,这些几乎所有能快速拔高心率的项目都曾是她的最爱,她一直都是一个擅长在极限中拉扯自我的人。

    小虞拉了拉她,身旁之人却纹丝不动,又朝着她眼前挥了挥手,她笑着挡下了她的手。

    “好,我陪你一起。”

    她发誓,内心从未责怪过父母,因为她知道他们是好人,并且爱着她。只是他们都太有自己的生活,让她养成了过于疏离的性格。

    物质上自不必说,她不算一个物欲强的小孩,也几乎没提过什么要求。小学之前她和外公外婆住在苏城,十岁时,由于爸爸工作调动转学到了申城。

    日历已经快要圈到最后一天,就算不是世界末日,也想问问他要不要一起跨年。今年之前,她是个连农历新年都不感兴趣的人,更何况这种国外喜欢的公历新年。

    是的,其乐融融各司其责,她从小就懂。她想,她后来能全身心投入到射击运动中,大概也是因为真实生活没有什么情感牵绊吧。

    当他们走到这个名为“Rita”的项目跟前时,四人都驻了足。这里果然是最少人排队的地方。

    “过两天,要和几个人去AltonTowers,你要去吗?肖正也去,你认识的。”一道清润的声音传来,抓住了她游散的思绪。

    “当然。”陆则谦点了一下头,将第二杯水喝了一半。吞咽下了那后半句提醒,到时候再看吧。

    “我知道啊,我问过他了,他说你在,让我交给你就行。”肖正摸了摸头,将车钥匙递给了她。

    突然陷入这些萦绕不去的深海记忆,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门铃声传来,仿佛解救了她一般,她松了口气,起身去开门。

    小虞秒回了三个感叹号。她展了展眉,按下通话键。

    很意外,敲门的人居然是刚刚闪过她脑海的肖正。

    顾青舟很小的时候,爸妈几乎就不去顾家老宅了。后来断断续续听说了一点皮毛,妈妈和她奶奶从她爸妈谈恋爱开始就不对付,一直婆媳不和。但她倒是从没听妈妈在家里说过奶奶的不是,至于奶奶,她几乎都没怎么见过。

    “我可以邀请一个朋友吗?但我还没有告诉她。”她猛然想起,那是小虞也很想去的地方。每次都是对方邀约她,她也想展现一下。

    可是妈妈脾气倔爸爸工作忙,她常常作为代表列席顾家的重要场合,成了去顾家展现家庭和睦的唯一发言人。不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到底也不会太亲热,但顾家人对她还算客气,反正每次她就是去吃饭,然后听他们念叨几句她的学习。

    “诶,你们最近很忙吗?”她很想抓住这个机会,直接开了口。

    她给小虞发了消息,一段简洁的话交代了前因后果,发出了邀约。她怕她看见陆则谦太过惊讶,还是提前说破的好。

    帮他保管钥匙,让她有一种当家做主的错觉。

    两人彻底闹翻是顾青舟的出生,因为顾家老太太重男轻女的思想很严重。

    “陆则谦好像不在?”她看了看旁边紧闭外门,猜测着他的来意。

    然而世界就是这么小,或者说,以他为中心的世界就是这么小。

    从转学过来的第一个冬天开始,她总是在一场感冒之后才知道天气真的冷了。她趴在课桌上,打着喷嚏,老师打电话叫来妈妈,她跟着回家先拿药再换上厚实的毛衣,暖暖地睡一觉。这样的事情几乎每年都在上演。

    印象比较深刻的几个议题,一次是她小时候学跆拳道翘了课,父母教育她不应该三心二意,还有一次是结束运动生涯后,期中考成绩下滑的厉害,父母问她今后有何打算。

    她近距离看他,有些疲惫,眉眼被雨水浸润过,反倒生出几分清亮来。

    有了车钥匙,就有了冠冕堂皇对话的理由。

    “下午肖正哥送来的。”她将钥匙放在桌上。

    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留守儿童,与爸妈却没什么交流。遇到必须要沟通时,爸妈会把她叫到书房,相对而坐,名曰沟通。对话的内容一向都很明确,为着解决某个具体的问题而来,绝没有一次是无关紧要的闲谈。

    “想玩这个?”一道低醇的声音传来,

    顾青舟想起她第一次玩跳楼机,也是因为排队人少,她有些好奇。

    顾青舟作为孙女出生以后,老太太一直希望她妈妈再生一个孩子,但她妈妈不想受这种事情裹挟,是坚决不肯,一来二去婆媳矛盾逐渐加深,到后来几乎就不来往了。

    原本想等别人玩过之后看看他们的反应,结果她与老板一道,等了二十分钟,也无人问津。她像个勇士般地走了过去,而老板也已一个看勇士的眼神回敬了她。

    顾家一共有三个儿子,她爸爸是最小的。

    回来以后,父母也不太会过问那边的情形。有一次,她鼓起勇气告诉妈妈说不想去了,可得到的回答是“他们一年见不到你几次,礼貌还是要尽到的”。

    “嗯。”她点点头。

    想打听他的行程,却发现除了上次来家里的肖正,屈指可数的朋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还是那句话,没有立场。

    《大自然没有坏天气》

    然而,就算是有一面之缘的肖正,她也毫无立场去过问他的行程。

    陆则谦将第二杯水拿在手中晃了晃。他要不要提醒她,那是一个过山车主题游乐场。一个喜欢摩天轮的人会喜欢过山车吗?这也是他一直犹豫要不要告诉她的原因。

    无功无过是她对自己行事作风的中立评价。

    这样的对话,让她常常觉得这不是一场交流而是一场巡视。当然,他们的态度是温和的,循循善诱的。

    ——

    对方听到她的名字,明显一怔,转瞬又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她的笑容有一种毫不费力的明媚,两个浅浅的酒窝挂在脸颊                                                上。

    高三有一段时间,同学们为了争分夺秒,都会自己带饭去学校,她也学着带了一段时间。只是每次她的餐盒打开,不是卤菜就是凉菜。有同学羡慕她天天能吃到外面的东西,她也羡慕他们可以吃热乎乎的家常菜。

    意外地,他今天回来得很早,并未让她等太久。门关上又过了两分钟,她才朝着门口走去。不让自己的急躁之心暴露地过于明显。

    顾青舟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目送着他。

    “早点休息。”她讪讪道,佯装镇定,勉下那份追究的意图。

    “不了,还有点事,下次再来拜访。”肖正说道,转身按了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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