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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将亮,二人来到长宁宫时,沈南枝正在屋内梳妆。

    面对眼前这一幕,裴勉是心痛的,但杀了人是事实,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才能让云照走出阴霾。

    怀揣着心思,她立即笑着上前握住裴勉的手,拍道:“你我有过一面之缘,可还记得?”

    脑中思绪翻涌,他几乎将毕生所学全都回忆了一遍,倏然间,云照微微抬眸,那对儿躲藏在纤长眼睫后的碧眼扑动了几下,其里透着丝纠结。

    “现下被我安顿在长宁宫了。”云照道。

    一日的交心让裴勉早已对她放下戒备,加之又是个甜嘴子,闻及沈南枝的话,他立即反驳道:“什么老人家,母后风韵尚存,若是走出去,人家指不定以为咱们是兄妹呢。”

    说话间,裴勉抬起眸,与云照那张心不在焉的脸孔撞了个满怀,眉头不由一蹙。

    翌日。

    双脚被两只大手轻轻按入水中,粗砺的指腹在其上来回摩挲,力道不轻不重。

    但到底还是他杞人忧天了,在看见衣着华丽的沈南枝迈着步子徐徐走来时,云照险些以为眼前的人是别座宫邸的娘娘。

    由于宫邸荒芜了太久,除了每日会有三两个宫女前来打扫外,完全就是一座无人居住的漂亮宫殿。

    “怎么了这是?”他将手从木桶中抽回,胡乱在衣服上抹了几下后坐到云照身旁,用肩膀轻轻撞道:“有什么心事?说出来我听听。”

    明知这是对方的毫无底线的安慰,云照还是沉溺了。

    云照沉默片刻,“疼,松手。”

    裴勉拍了拍他的背脊,“早点歇息吧,我去给你拿金疮药。”

    回到府邸后,他立即唤下人端来热水,十分熟练地蹲在地上替云照脱下了长靴。

    三人就这么在院内畅聊,直到晌午时分,因为政事前来寻皇叔的云昇听闻云照在这儿,立刻便赶了过来,在瞧见院儿中那位漂亮娘娘时也是满腹疑惑,一番询问后才知这是自家皇叔的母亲。

    边按摩着,他问:“水温可还舒适?”

    沈南枝闻言眼角含着笑,乐呵呵地应了一声,活脱脱一个爱子心切母亲。

    他太了解自己的母后了,若非带着目的,她是绝对不会搭理任何一个身处皇宫之人,即便那人是他云照早已认定终身的伴侣。

    于是为了云照的身体着想,裴勉很快与沈南枝告了别,然后便快马加鞭地赶回了王府。

    裴勉见状,也跟着行了一礼。

    看着沈南枝和蔼亲切的面孔,裴勉心想这皇太后娘娘怎么看也不似云照口中那般残忍不仁,莫不是在冷宫待了太久,转性了?

    裴勉刚想询问,垂眸却看见云照胸前的伤口以及衣摆处四溅的血迹,当即认定是宁诃伤了他,怒火攻心地就要去皇宫寻仇。

    云照连忙拦住他,“不必去,她已身死。”

    云照只盯着不断冒汽的木桶,好似游神般默不言语。

    “儿臣参见母后。”待人来到面前,云照向沈南枝行了一个常礼。

    然而就是这样一副母慈子孝的画面,却让一旁的云照心生不安。

    裴勉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一愣,他悄悄看了眼云照,见对方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他也只能尬笑着回道:“记得记得,母后大人好记性。”

    果不其然,沈南枝被他逗得合不拢嘴,抬手轻掐裴勉的脸,调侃了句“油嘴滑舌”。

    如今这宫邸的主人回来了,云照特意安排了一群手脚伶俐的下人伺候着,生怕沈南枝哪里不适应。

    “好。”沉默晌久后,他蓦地望向裴勉,语气不难听出些许激悦,“明日,我随你入宫。”-

    沈南枝循声望去,一眼便瞧见了站在云照身后的人,她将裴勉上下打量了一番,心道这应该就是那个手握兵权的少年将军了。

    裴勉松开手后不忘替人揉捏,“说吧,到底所为何事?”

    裴勉长哦一声,一时不知该如何搭话。

    曾几何时,他也幻想过无数次携裴勉拜见母后的画面,只是母后的心思着实难测,脾气更是阴晴不定,他害怕裴勉见后会对自己心生嫌隙,因此除了头回的偶然巧遇之外,他没有再带裴勉去过冷宫半步。

    但或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望着眼前这位温婉的女子,似乎并非传闻中那般可怕,在接触片刻后,他也学着裴勉有模有样地同人家唠起了嗑儿。

    在他的眼里,云照虽在朝堂上叱咤风云,却从未动手伤过哪怕一只蚂蚁,如今一个活生生的人被自己亲手葬送了性命,即便那人合该千刀万剐,于云照而言也是不亚于噩梦一场。

    险些没刹住手的裴勉当即来火了,捏起云照的下巴便质问:“我说过,你无需向我隐瞒任何事,怎的现今却做不到了?”

    裴勉对上那道躲闪的目光,立即双手捧住云照的脸问:“怎么了?有事瞒着我?”

    云照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

    “云照…………”

    “这么说来…………”心里想着,他忽然咧嘴撞了云照一下,道:“咱们好歹也成亲那么久了,我似乎还没拜访过她老人家,你明日随我一起去吧,如何?”

    原在听到云照要赴约的消息时,他千方百计地想要一同跟去,可耐不住对方次次强硬的拒绝,他也只好作罢,不过在临走时送了云照一个鸣镝,并嘱咐对方一但遇到危险定要将此物发射于天,这样自己就能第一时间赶过去。

    云照没有应答,只皱眉轻叹了一声。

    直到日暮西垂,宫门即将下钥,聊得忘我的几人才堪堪道别。

    心里思量着,他目视前方交谈甚欢的两个人,一时不知该喜该忧。

    只是…………

    心里带着疑惑,他牵强地笑了笑,“是,母后。”

    云照琢磨不透,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一个生性凉薄暴戾的女子一夜间判若两人。

    偏不信邪的裴勉又不怕死地撞了撞云照,见人还无反应,他顿时来劲儿了,捋起袖子就要再度发力,只是这回云照却把脸转了过来。

    裴勉动作一顿,瞥见云照眼底一闪而过的恐慌,他霎时了然,接着把人轻轻揽入怀中,半晌道:“她作恶多端,本就是该死之人。”

    他想,眼下多半是因为母后在场,云照才会这般不好意思开口,心里不由叹了句可爱。

    皇叔的母亲,也就是父皇的母亲,那不就是…………皇祖母?

    虽心存疑虑,可大概是童年的遗憾缺失了太久,一想到那阖家幸福的画面,他便按耐不住心底涌动的情绪。

    但凡事总有个例外,原本人生大事就该要父母的祝福,如今母后出了冷宫,云照想,或许这是老天给他的机会,或许待母后了解裴勉后,喜欢他也不一定?

    等等!皇叔的母亲…………

    云照却不动,反而抬起双臂圈住他的腰,将整张脸埋入他的胸膛,动作看着像是在对爱人撒娇,可裴勉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心下了然,他一双乌瞳绕着面前三人转了圈,不由咽了口唾沫。

    裴勉见状,便认定云照定是又哪里不舒服了,毕竟自打有孕以来,自己不是半夜被叫醒替他按摩就是其他各种各样的原因。

    云照看着裴勉的颅顶,“嗯…………”

    “怎么才回来?”听到推门的动静,裴勉登时回眸,接着快步走到云照跟前。

    云昇乘座龙辇离开后,一直未曾开口的云照看了眼依旧谈笑风生的裴勉,眼眸微敛,不多时走过去道:“我们也回去吧。”

    沈南枝自始至终都挂着抹如沐春风的笑,“是不早了,你们快回去歇着吧,别忘了明日再来看我这个老人家就好。”

    大概是察觉到了对方的异样,原本还在与沈南枝语笑喧阗的裴勉当时便走了过来,小声问:“是不是饿了?还是困了?”

    他想,对于云照幼时的经历,自己没有任何角度逼迫他选择原谅或者不原谅,但至少自己可以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告诉云照,纵使从前有过各种不堪,但所幸至亲之人还在身侧,无论原谅与否,他都会支持云照的决策。

    虽未见过面,但他也不是没有听说过,冷宫里关着一位精神不太正常的娘娘,是先帝和摄政王的生身之母,自记事起,他便被乳母灌输不要靠近冷宫,就连周围的宫人也是。

    云照听罢疲惫地轻叹一声,将整个头的重量放在裴勉的掌心上,犹豫片刻后终道:“宁诃把冷宫大门打开了。”

    云昇小脑袋瓜飞速运转,口中不知嘀咕着什么,他盯着眼前满脸慈祥的人,登时恍然。

    听到云照的话,裴勉应声道了句好,而后看似不舍地冲沈南枝行礼了一礼,“天色不早了,儿臣和云照就先回府了,母后也早些歇息吧。”

    实话来说,他觉得云照从来就不是那种不忠不孝之人,再且退一万步来讲,血缘的枢纽是个十分神奇的玩意儿,亦不可能说断就断。

    第六十一章 答应我,别相信她

    裴勉闻言蹙眉道:“那母后她…………”

    云照回到府邸的时候,裴勉还未就寝,刚一进门便看见了对方来回踱步的身影,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只一见便让周身疲累尽数消退。

    沈南枝也愣了一下,大概是被裴勉的话逗到了,她掩口笑出了声,接着道:“既然陛下已指婚于你二人,你便同子安一样,唤我为母后吧。”

    虽然这里原就是沈南枝的居所,不过自被关入冷宫后,按着先皇的遗诏,便再无其他妃嫔入住此殿。

    听到裴勉的话,云照倦怠的眉眼扯出丝丝笑意,宽慰道:“出了些岔子,已经解决了。”

    可不知为何,他在府中守候良久,并没有听到上空传来半点声响。

    “子安。”沈南枝在更衣时便听到了下人的通报,刻意加快了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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