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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皇后还是死了。

    从前在军营审细作时,为了逼出真正有用的东西,会对细作用刑,那些刑罚往往残忍又不致命。

    潜北的夜幕低沉,周遭景色在白兰即的余光中飞速后退,而这拖行全凭她的骨肉堆挂住了肉钩。

    何况红楼没有哪个男子长得像阿惹耐这般英武好看,他若是在,白兰即或许会多看两眼,给他赏一壶好酒的。

    原来困守突袭军营根本不是乌赫的目的,他们的杀招是昭军的突围。在游击骚扰的半月里,乌赫的人在昭军必经的山腰附近一点点挖出火渠,只等白家突袭猎物落网,再放入捕到的几只饿狼,然后点燃火渠,将他们活困而死。

    “阿惹耐,你的确应该后悔。”

    阿惹耐回忆版般赞叹道。

    白兰即的两个哥哥自请再战,接连被册封为骠骑将军、云麾将军,承接了父亲的职责,继续镇守边关,而皇帝把白兰即和弟弟白桉接入皇宫。

    十五岁的小白兰轻声道:“我不要嫁人,我要保护百姓不受饥荒之苦,将士不受侵扰之累。我要驱尽北狗诛退萳临,我要做万世明将!”

    什么样的男人她都在军营见过,白兰即知道他们的平庸与温良,忠勇和阴狠。

    白兰即从军营回到都城的那一年,世家那些混账的小子们,想跟她套近乎,于是挑了个只接待氏族以上的红楼。

    彼时皇帝欣慰又悲痛,问白兰即想要嫁给什么样的男子,皇子中有没有中意人选,他可以做主。

    她等啊等,等到天亮阿姐也没有回来。

    娘娘,我好疼,我真的好疼啊。

    圣帐之外,两个方位的探子轻手轻脚地离开,朝着不同方向遁入黑暗。

    在某一个晚上,阿姐终于决定突袭,抢夺先机,她命令白兰即留守军营。

    “八岁为太子妃,十五岁一战成名,却拒绝皇子自请被废,皇帝未曾责怪,遂愿又封朝翊郡主。二十二岁战功卓著,封侯,成了大昭第一位女侯,封号——坤定。万民称颂。”

    彼时秦泉和程子寰就在旁互相争抢,说那些刑器要想用在将军身上,得先从他们这用一遍,而年纪最小的成起插嘴骂他们放屁,说永远不会有这一日,因为将军战无不胜!

    同一年,萳临那边传来了白枞身亡的军报。

    只要她狠狠心,就能死在这里,便可以解脱了。

    十五岁那年白兰即作为主将,与乌赫展开了第一次正面对决,后屠北狗过万,一把扶风剑捅穿了乌赫腹地,狠狠震慑北地各部。

    阿惹耐离开圣帐后,避开人群,走到了马厩牵出自己的马,翻身上去,猛得一催马肚,马便疾驰起来。

    皇后则教她知礼、仁爱,不被仇恨蒙蔽双眼。她不是个严苛的人,含宁殿是整个皇宫里最让白兰即放松的地方。

    “喝。”

    乌赫割下了战败士兵们的头颅,堆在军队进攻的必经之路,覆土以成小丘威慑、炫耀。

    可是边塞干冷的风,亲手砍过的人头只让白兰即长出更坚硬的心肠。

    她如一只下了戏的提线木偶,跪垂于祭台之前。

    白兰即被拽翻在地,整张脸几乎扭曲到了一起。

    不止折磨敌人,也折磨自己心性,长久下去人多少会出问题,白兰即又不放心把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别人,便和她的四个副将轮流。

    帐中静谧,生命流逝的声音可怕地环绕在白兰即的耳朵里。

    大军得胜回朝,万人空巷。

    说话间,血接满了                                                漆碗,阿惹耐又按着白兰即砰砰磕了几个响头,然后将肉钩的另一端栓上铁链,抓在手中,将白兰即拽了起来。

    一个是血脉尊贵的皇子,一个是她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白兰即回忆起那一刻仍然手脚发麻。

    粘稠的血液一滴滴从她胸前汨出,挂上肉钩,流向碗里。

    这样的人头土墙,称之为京观。

    也是那一年,跟着同去历练的五皇子程桓,不听劝阻追敌深入,她的阿弟紧随其后带兵支援,结果双双被捕。

    可是我还没给你报仇。

    滴答、滴答。

    狮岭的地势只可快攻,却难防守,乌赫正是看重这一点,并不跟大昭正面对垒,而是夜夜骚扰,时不时虚晃一枪。等大军出击,又作鸟兽散,使得大昭将士夜不安寝,心力交瘁,每个人的头上都挂着一把悬而不掉的刀,只待他们疲软放松。

    《我与草原书》

    她痛得五感失灵,几乎感受不到雪落在脸上的冰凉,双手下意识在身体两边摸索,可是只是抓断了一些枯黄的草屑,十指很快被磨得鲜血淋漓。

    阿惹耐就这样倒拖着她,来回了二里地。

    白兰即的手迟迟悬在空中,又终于重重砸落在地。

    北地的风沙刮伤了白兰即的脸,狮岭的血蔓延过她的脚背,战士的尸骸堆积,她满脸血污在里面翻找还有气息的兵。

    皇帝连叹三声最终妥协,把她带在身边教导,请大昭最好的武师傅,允她入朝,更带她入御书房教习、传她辩势、授术、辅以国政。皇后没有嫡子,只生有宁和公主一女,而大昭从未有皇子有此殊荣,储君培养莫过于此,惹得非议无数。

    她逐渐朗声大笑,胸腔里一抽一抽的痛,边笑边咳血:“你这样卑贱的人,这辈子唯一一次能够改变命运的机会,是娶一个部落高贵的公主,而不是毫无价值的罪

    皇帝希望白兰即像正常的女儿家一样长大,是以将她交给皇后抚养,白兰即脑子活泛最讨长辈欢心,唯有此事,三番五次忤逆帝王,只愿为将。

    有时候打一架疏解情绪,有时互开玩笑,白兰即便曾跟他们吹嘘自己意志坚韧,就是被掳去敌营,把上百份刑法一一用了,只要她不愿意也不会讲出半分情报,哪里像这些软蛋,从嘴里挖出东西来轻轻松松。

    白枞和白岚绮战死的那一年白兰即八岁,那时她已有两年未曾见过父亲,阿姐告诉她,父亲是在和萳临周旋。

    今日一语成谶,白兰即竟然痛恨于自己的意志太过坚韧,竟然这样都不能昏死。

    这红楼最大的特点便是,不仅接男客还接女客。他们觉得白兰即长在边塞,早就和男人厮混惯了,不拘这些,也大有同流合污、拉她下水的意思。

    他生得英俊,不过眼睛里没有温度,只有不加掩盖的仇视。

    白枞除却给了她一间单独的军帐,从来不在其他的事情上惯着她,白兰即是自己在军营爬出来的。

    白兰即心中轰然,不顾一切倾巢出兵,齐格松见惹怒了白兰即,无法再谈条件,把程桓丢下马便逃命去了。

    她要赢,要远远超过,要额外厉害,才能得到男人生来就能得到的尊敬和公平。

    她的阿弟,那孩子还只有十岁,只在顷刻间狠狠撞上了弯刀,决然赴死。

    可是报仇才会快乐。

    一进宫,白兰即就被封为太子妃,大臣们以还未立太子为由抗议此事,皇帝却说,太子可以换,太子妃却只此一人。

    回到毡帐时白兰即已经有气进没气出了,她安静地倒在那里,身上的鲜血氤氲混着草屑、泥泞,几乎瞧不出这是婚服。

    躺在这里的大昭士兵被烧得没一块好肉,人的尸体错落着狼的尸体,白兰即找得手指痉挛,可她找不到阿姐的头颅。理智清醒一点后才终于发现,他们……全都没有头。

    狼主的世子齐格松让她二选其一,可放走一人,但另一人将死于刀下,首级示众。

    “今日之前,你我如云泥之别,我甚至没有机会跟你战场相见,可是往后余生,你我的名字都要绑在一处了。”

    白枞是天子近臣,他们有着一起长大、一起骑射的情谊,白家父女俩的死让皇帝伤心了许久。

    白兰即在痛苦中很不端方地笑出了声。

    捷报传到了中原。

    皇后总对她说,阿兰,你要快乐。

    民间更是笑称——得白氏女,赠储君位。

    若是在大昭,这张脸大抵会很受女子欢迎,肯定能一举成为馆子里的头牌。

    白兰即头皮炸开,在尸堆里崩溃痛哭,誓报此仇。

    他的语气真诚、憎恶。

    她说娘娘别担心,有我在,他们谁也踏不进大昭的国土。我一定会保护你。

    她从来不动心,她要掌控。

    恰逢逢北地侵袭,白岚绮挂帅出征,八岁的白兰即作为副将跟随。

    皇后听了抱着她掉眼泪,一声又一声叫着“我的阿兰,我的小阿兰,我的孩子,你怎么那么苦”,白兰即逾矩地同公主一样钻进皇后的怀里撒娇,珍惜地将小脸贴在皇后的肩上。

    皇后的衣服常年熏着檀香,舒缓安心,白兰即像是掉入了柔和的被褥,安全的味道包裹着她,像母亲的吻。

    我一定要,保护你。

    她不仅让自己跟上同样强度的训练,更要周旋旁人对她身份的不满和猜忌,要防备帐中的恶意调笑和软刀子。

    那个夜晚就像现在一样漫长。

    皇后喜欢笑,对她讲话从来温声细语,缓缓引导,拳拳慈爱。含宁公主有的东西白兰即通通有份一样的,晚上白兰即若是梦魇,皇后甚至会抛下幼女,抱着白兰即哼着童谣陪她入睡。

    身上疼得厉害,她的思绪更胡乱发散,阿惹耐又捏住白兰即的后领,把她提了起来,又从祭台上拿下来一直早就备好的漆碗。

    很久之后,她动了动指尖,极缓慢地抬起手,伸向胸前的铁钩。

    阿惹耐倒了一杯温热的马奶,走到白兰即面前的蹲下。他掐着她的脸,逼迫白兰即与自己对视。

    最沉稳的许铭便含笑看着他们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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