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非我族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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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言自语般，他的目光自然落在了下方，黑衣人御剑而上。

    只是，你麻木地一遍遍看过去，你记得吗？

    裴非衣吸了口气，向司空谙递了个眼神，一跃而下。

    熟悉的布置摆设，道路被弱水分隔连接，走过纵横交错的水路，踏过带着湿意的石面地板，裴非衣扫视弱水斋的布局。脑中似乎又响起冒出水面后被寄仙使掐住下颚的那种冰冷声音。敲击骨骼的声响。

    “不敢逾矩。”裴谙说道。

    “呵——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在裴家打算做什么？”裴非衣扔过锦帕，疾速接近司空谙，一只手拎住他的衣领。

    青石路面消失，裴谙侧身为她挑开宫室间珠帘。击玉碎雪般声响之间，裴谙说道：“您是如何知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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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仙问道从自毁家门开始》

    弱水致幻，在濒临缺氧的沉溺状态，裴非衣压抑住想要释放异火烧毁一切的暴虐想法，在朦胧的视线间仿佛看见水牢的大门——众人冰冷麻木的眼神教她生了一个寒战。

    水火本不相容，而传闻弱水乃天人仙人境之泉。极阴生极生，弱水深处反而生出了无名异火之根。

    好像被寄仙使选中成为继承者，他便要搭着一生陷进入。

    他的目光好似描摹着她的脸庞。绯云似的烟霞让他尤为眷恋。

    话到底被她打岔般地挑开了。

    还在。

    不问他为何隐姓埋名，不问他如何避开裴氏的血脉排查，不问他作为裴氏传承者的过往经历。诚然，司空谙不会动摇自己的道路，可裴非衣毫不关心的举动仿佛是错落斩下的刀痕，在他的长途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厌离剑狂躁嗡鸣，束缚它的锁链几乎崩断，却仍维持着牵制它的姿态。

    “当初没有挑明，如今，您是带着入局一定胜负的心重归蓬莱么？”额前的晶饰垂落，司空谙

    司空谙深深看着她，“你是疯子吗？”你看过我的回忆吗？在弱水下的水牢里。你经历过吧，在你无意识间，早已体会我的半生。

    裴非衣双手虚虚交扶于身前，微弯了弯身子走入弱水斋，“破魔箭之痛深入骨髓识海，你觉得我不会对司空家族遗留下来的血脉进行排查吗？结交散修世家，对名望家族许以利益结盟……被锁在一个岛屿可是做不到的。”

    “任她来。”裴非衣道，颊边的绯色鲜艳如血。

    司空谙扯了扯嘴角，最终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划界之争，司空一族最终举族被歼。留着我                                                这么一个残种存在水牢里，最后新上任的寄仙使没有发现我隐藏的血脉，我便上位了。”

    “厌离，为何不出来？”林承庸站在不容挫玉的顶层，对着那柄剑自言自语。

    就好像林承庸初见那个孩童时。

    她初次见他就是这般，他低首敛目而拘谨，她姿态得体而轻浮。正因为裴谙和寄仙使太像了，所以自浴血回蓬莱起，裴非衣从不待见他。

    “你的身体也被弱水改造得差不多了啊，”她说，“……非我族类。”

    长剑似乎有自我意识般震颤，却没有嗜血封侯的杀意。因为林承庸脚下不远处躺着一只皮毛破损的食铁兽，玺苏。

    的眸光柔和到了近乎温顺的地步，裴非衣低头看他，谙和一箭破魔作风狠厉的司空家族大不相像。

    它外表的花色叫甚三红。在没有见到异火之种跃动燃烧的赤色、没有见过血祭池那般遮天盖地的血色前，裴非衣很喜欢这种后天培育出的花卉。

    选继媚骨杂灵根者还是一个犬般忠心于家族的人，答案就在眼前。

    他的声音本就柔和，刻意低下去的音调好像湿润的地下冰洞里显露水迹的冰晶。

    仙送锦内敛沉默地服帖于他身，有些事已不用明说。

    “仇恨的话，”司空谙指尖拂过她的袖口，侍从一般给她整理袖边，“我太渺小了。”我只是一个被关押在水牢的苦魂，一个替代裴氏前景之位的工具。

    仍旧是旧时布置，仅供她一人修行的冰晶莲座一尘不染。而纯净无瑕的弱水涌向莲花台，将至精至纯的灵气传导过去。

    象征性的存在，权势的搭路桥。

    瞳孔针缩般颤了颤，裴谙恢复了常态。

    让他偶尔停下时会谓叹一声，地位、仇恨、家族……会停下来看他一眼吗？

    “桀桀桀……”他的笑声低沉，“即使是变成一把剑，也想着保护你的师弟吗？”可惜，万事俱全、东风也起。裴氏入局、世族不起。商禹未死期将至，不瑕宗将彻底灭门！

    她站起身，足尖踩了踩道路机关，地面上光影流转，石路变换，弱水道浮动，组合成通往其他楼阁的通道。“可是这花我看腻了啊，”她说着将花朵插在发鬓间，“浮云变换，花草有情。情归它身处，不可寄我心。走吧，去觅水阁。一别经年，我对失去异火源的弱水倒是有点兴趣。”

    半响，裴非衣看着他，“我以为你会是想复仇。”

    司空，划界之争倾尽家族全力掺杂权势地位斗争的氏族，断她右臂灵脉的箭矢，怕是在这个傀儡身上无法寻觅到。

    “谁能知道，裴氏奉为尊位的女人企图覆灭自己的家族呢？”

    ……

    我也曾是其中一员。

    如同一条游鱼钻进了海洋深处，她没有任何留恋的回身。司空谙只是看着她栗色的长发在水中散开、层叠的裙摆飘摇，默然无言。

    太累了，他说，“整理好了。再过几日，便是拂煦石显出名讳的日子，寄仙使会在望天塔重塑仙送锦，或许会是一场苦战。”

    弱水斋是历届裴氏女的居所，拥有最充裕的至纯灵力与精粹弱水。

    裴非衣自然而然地接受他的服侍，从她从血祭池归而回岛，司空谙退居二等位，便也这般服侍她。

    裴非衣走至平地，鼻端嗅到属于蓬莱那股清新带着弱水气息的味道，心似乎终于沉静下来。不管怎样，这里到底是待过几十年的地方。

    敢这么骂她的，裴非衣气笑了，她倒没想到司空谙倒是第一个，这家伙也快被裴家逼疯了吧。只是还未待她说话，司空谙便接下去，“地下的司空一族估计也想看着昔日鼎盛的裴氏落下云端。一起，如何？”

    沉默短促，抬眸的时间仿佛又漫长。

    裴非衣挺着脊背，目不斜视，让族人带路。“我还以为，这个地方已经由你掌管。”

    裴非衣摘过它，嘴角勾了勾，“你是想告诉我，裴氏的族训族规下才能有这样的花。”才能培育出这样的人，这样的你与我。

    父母留下的人脉与她多年结交之友，乘着信函发往当今各大家族。

    毫无攻击性的灵气风痕划过去，将它送至裴非衣身前。

    好似天然形成的嶙峋假山旁是植株花卉，绿意浓淡有度，花色均是淡雅的月白、浅紫，而仙棠花香气馥郁，亭亭玉立。花瓣层层染尽，蕊心却是稀罕的白。

    司空谙在原地伫立片刻，说道：“好。”

    她跃出水面，粗喘着爬起。“没有变换位置啊。”她说着接过司空谙递过的锦帕擦拭身体。她自身的火灵根被异火改造，如今使用术法只会在弱水群聚之地无法自如操控。

    平凡的容颜，每一眼看下去平庸的五官仿佛都在发生改变。眼深邃、鼻挺直，直到成为林承庸再熟悉不过的面目。水色的灵族印记极淡，将眉眼勾勒出冷漠与淡然。

    而他的视线专注在裴非衣身上，“那种花源于大陆品种，唯有在蓬莱才有最美的姿态。”

    “您离家多年，谙私以为您需先入弱水斋。”裴谙低头说道。碎发由风带过，衣着服饰规整有度。

    白发胡须如同一把枯草，皱皮紧贴着骨头呼吸。林承庸咳嗽一阵缓过气来，迈步于台阶之上。“我实在是等了太久。”

    本是圣洁的人，如今却以近乎阴暗的面目音调与她对话，裴非衣按捺下异样的情绪。她要找出司空谙的破绽，顺道捅寄仙使的肋。

    清雅端方的少年修士，眉目清秀，没人能知道这幅皮囊下的深思与作为。

    脉搏有力跳动，裴非衣收回手，神色如常，语气却懒散轻浮。

    司空谙叹了一口气，眸中的情绪淡若云尘。“裴氏女可还记得，你很喜欢的一种花，仙棠。”一手拢着长袖拂开珠帘，弱水斋是假山园景，造物塑形好比天然而成。

    裴非衣顺着往帘外看，姿势仍是懒散的，一只手搁在腰间。

    “你和司空家族的人，太不像了。”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连这一届的裴氏女都要挣脱出去呢，凭什么他沉默着逆来顺受。

    干净，高雅。

    司空谙叹了一口气：“……您的确率真敢为，我以为您会晚些……摊牌。当年妖王血出现，弱水源消弱，您临走时留下南宫思，如此种种，我的确以为过您知晓。”

    停在空中的手被人抓住，裴谙略微错愕地抬起头。

    好像司空家族剩下他一个残留，他便要为此要死要活地争出一个名声。

    “该叫你什么呢，”裴非衣在椅子上坐下，高悬的明月珠洒下月白光辉，“裴谙？还是司空谙？”

    锁链上浸了血，几近干涸。

    如果己在舟船不可为，那便由岸上人一判天下。

    “您想做什么？”司空谙问道。

    体内有一脉相承的源头在呼应着，胸口似乎有什么热源呼之欲出，而媚骨种下的换骨术法压制下这种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