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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告诉你,要不是看在你受伤的份上,我单手揍你!”范闲爬上马车,劈手夺过缰绳,气呼呼地说。

    洛九本能感觉有些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大概,是这样?”

    “你就这么胆小,这么怯懦?”

    “我什么时候和你上一条贼船了……”洛九咕哝了一句,在范闲瞪着眼举了举鞭子的威胁下,开始一字一句地复述起那惊心动魄的半天。说是半天,但大部分时间洛九不是跪着就是晕着,真正能转述的,无非是庆帝和梅执礼的对话,以及庆帝和自己的对峙,加起来也就不到两盏茶的时间。

    “不是说要杀了狗皇帝吗,走,我陪你一起。”范闲架起马车向前,语气轻松,仿佛是说走,我陪你一起去吃个早饭。

    范闲听到庆帝嘴上说要梅执礼荣归故里,暗地里却要半路截杀,还要鉴查院装成马匪,有点不屑地撇了撇嘴,叹息鉴查院跟错了老板,这种脏话都要接。听到洛九独自在殿前跪了两个时辰,又有点不悦:“你这又是何必!”可再听到洛九直面箭锋,被箭簇擦着                                                脖子飞过,却躲也没躲,亲手选出印章,眼睁睁看着它被炙红,生受炮烙之刑,却一声不吭,最后被庆帝强迫,才张嘴惨叫时,他的攥紧双拳青筋暴起,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狗皇帝!”

    范闲笑了,那是一个胸有成竹的笑,“所以,你也不是想今天就死,而是想一个月之后死。是这个意思吧?”

    一阵沉默。两人都需要时间,收拾一下情绪。

    洛九面露疑惑,用眼神示意范闲:我以为这只是一个出城的借口。

    范闲朝洛九伸出右手:“成交吗?”

    洛九回想起来也很是后悔:“我能知道吗?要是看见个针管我早跑了,可是那毒是下在印泥里,烙铁烧红了直接盖在我身上。我以为狗皇帝只是想用刑折磨我,哪能想到这孙子这么阴险!”

    约定达成,小范大人露出一个狐狸般的坏笑:“既然说好了从现在开始什么都听我的,先叫一声安之哥哥来听吧~”

    ——虽然这个世界无关紧要,但是你对于我,很重要。

    洛九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吸了吸鼻子。

    洛九伸出长腿一扫,砰的一声,范闲被踹下了马车。洛九接过缰绳,有模有样地抖了一下,然后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没管地上惨呼的小范大人。

    “不是说过了吗,滕梓荆家。”

    “我猜,你是想杀了皇帝,然后轰轰烈烈的去死对吗?你觉得自己这样很伟大吗?”

    ——但是对不起,你没那么重要。至少,没有我的尊严重要。

    范闲笃定的点头:“有,我五竹叔就是一个。你见了他就知道了。“

    “就因为中了个还没确认是什么的毒,你就打算如此轻易的放弃?”

    “可惜啊!这皇帝就是有点儿眼瞎,不知道等他发现,手底下两位提司都要造反时,会不会后悔设置了这么个倒霉职位。”

    他提醒范闲道:“现在想来,皇帝非要迫我惨叫,无非是想试你的反应。你等在宫外备好车马,已然触怒了他,要是你当时听到动静冲进来,咱俩说不定得一块儿完蛋。”

    “生命对于你来说,就这么不值一提?这个世界对于你来说,就这么无关紧要?啊?你说话啊!”

    范闲就给他分析:“你看,反正你也不想活了,那你这条命,暂且就交给我吧。这一个月,我叫你吃药你就给我吃,我叫你治病你就给我治,总之什么都得听我的。等一个月到了,我要是找不到希望救你,咱俩演一场戏,就此决裂,到时候你去杀你的皇帝,我还当我的提司,以我之能,想不被你牵累还是做得到的。”

    洛九不说话了,他开始想象范闲的这位叔是个怎样的人,才能被自己亲侄子怀疑不是人。

    “去哪?”洛九被范闲拽上了马车,脸上还沾着灰,面露茫然,眼带水光,像一只走丢的花猫。

    范闲道:“你不是说,他仔细端详了你流的血吗?我觉得他是想确认你是不是也会流血。也许他封建迷信,但也有可能这世界上真有超自然的存在,而皇帝是知情者。”

    “对不起。”

    “要杀也不是现在,现在去闯皇宫那不是白白找死吗”,洛九无语,“皇帝让我每月觐见一次,想必是需要每月服一次解药,到时候有机会单独面见皇帝,杀他机会更高些。这一个月里,我们想想办法,最好能反目成仇,到时候少连累你一点。”

    范闲却道:“依我看,你不是表现得不好,你是表现得太好了。像你这样的人,落在这样的皇帝手中,从一开始就没有生或者死的选项。他舍不得让你死,更不敢让你活!”

    “即使受了伤,我也能一个打你两个。”洛九不再给范闲继续吹牛的机会,转移了话题,“现在去哪?”

    洛九:“啥?”

    洛九被勒得喘不上气,他一掌拍开范闲的手挣脱出来,甚至用上了真气。两人同时踉跄着后退,跌坐在马车旁的泥地里。

    “我猜,皇帝应该不知道你认出了那是什么毒,他想让你觉得每月服一次解药就能平安活下去,这样他才能让你慢慢深陷药瘾,最后控制你只能为他所用。所以,他该会再给你点甜头,让你觉得自己过关了。”范闲思索一番,又猜测道。

    “只不过走错一步,我就被迫染上了毒瘾!我太知道那样的人会有怎样的下场,他们会为了一点药,什么都肯去做,连出卖灵魂也在所不惜!他们会一点一点变成行尸走肉,然后烂在泥里!”

    洛九张了张嘴,没出声。

    “对,我就是要杀了狗皇帝,然后会怎样都无所谓!我只希望干干净净地离开,只求,别连累了你。”

    洛九心里叹了口气,伸手和他相握,“好,成交。”

    洛九一边讲述,一边自己复盘:“即便再重来一次,我也不能表现得更好了,我想着结局无非是是生,或者死。可是想要我去死也没那么容易。结果棋差一招,生不如死,也只好认了。”

    他想了想又说了一个猜想:“更何况,我怀疑,狗皇帝以为你不是人。”

    洛九感觉自己还没搭好的世界观又要开始重建了:“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超自然的存在吗?“

    《从庆余年开始,了我意难平》

    “洛九,你这条命,往后可就不只属于你自己了。”

    “症状符合。我那时候虽然不太清醒,但也还有意识。我能肯定,一定是某种成瘾性药物。”洛九低下头,语气像裹着冰碴一样冷,“你说得对,那种感觉,生不如死。”

    “说完了?”范闲终于平复了呼吸,扔过来一把匕首,然后一把拽起洛九,“说完了走。”

    “你说什么!”范闲低吼了一句,盛怒之下脸色铁青,身体前倾一把握住洛九肩膀,双手用力青筋暴起:“你他妈知道是这种毒你不会跑吗!你不要命了!真要是那样,你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我合理怀疑你在骂人。

    洛九没有回应,在他心里,没有“咱们”,也没有“早晚”。他告诉范闲这些,不是想要他陪自己报仇,只是想提醒他这位庆国的皇帝是怎样一个人。

    范闲气得眼角发红,声音越来越大,他揪住洛九的衣襟,越揪越紧,说到最后,差点把他整个人提起来。

    范闲解释道:“他家真在城外,也是真请了我去坐坐,就在前面不远。你伤口发炎,需要尽快消毒。我先给你处理伤势,然后蹭顿饭,咱们吃过饭再回城。”

    洛九摇了摇头:“还是算了,我连累你还不够,何必再多牵连一个人呢。”

    “你才火鸡。”

    洛九噗的咳出一口血,大声吼道:“对!这个世界对于我来说,就是这么无关紧要!我讨厌草菅人命的青楼,讨厌欺凌弱小的官府,讨厌阴险歹毒的皇帝!不过才来了两天,这个操蛋的世界已经让我感觉喘不过气!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我想离开有什么不对!”

    洛九冷笑:“你在想屁吃。”

    洛九自嘲一笑:“我这样的人?我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但要是我能救了你——”

    范闲颓然垂下手臂,许久,他抬起头,看着洛九的眼睛,轻声问:“所以,你不想活了,对吗?”

    “那你怎么能确认?”

    “晚了!滕梓荆假报死讯和我一路从澹州来到京都,又和我们一道上了公堂,他早绑在咱俩这艘贼船上了。”范闲甩了个鞭花,呼哨一声,没理会洛九的拒绝之意。“现在,把你昨天的一举一动,和皇帝的每一句对话,都讲给我听。”

    “叫爸爸也行,我不介意多一个好大儿。“

    范闲却道:“那你怎么不能像梅执礼一样,怕死怕得战战兢兢屁滚尿流呢?如果你怕死,他大可以拿生死威逼令你就范,可你连死都不惧,他还能拿什么来威胁你?不要和我说忠诚,别说你是演的了,就算是真的,这样的皇帝也根本不会相信忠诚,只会有无尽的试探。”

    “咱们早晚有一天杀了他!”

    范闲上下打量一番点点头:“狗皇帝还挺有审美,这衣服但凡换个丑点的人穿,都会像只火鸡。”

    “小范大人料事如神。”洛九叹服,“今天早上,侯公公传旨,皇帝老儿给了我鉴查院提司之位,许我见官不跪,还给我准备了专属皮肤,喏,就是我身上这套。”洛九提了提身上赤红如火的绸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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